[我不应该喜欢他的。可明知不该,我仍旧心动。]
他眼底幽深如墨,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丝审视。
舒云张了张嘴,又看看自己的屏幕,找回要说的话。
她把电脑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给他看企业的凭证:“这个A子公司在年初提了一笔金额,但截止上月,还有一大半都对不上。”
“……我知道可能有发票没到、或者没有及时结算的时间原因,但这个占比是不是太多了?”
舒云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下意识观察梁遇臣的神情,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
“怎么不说了?”梁遇臣抬眼。
“……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她有些忐忑。
他不置可否:“没事。你继续。”
舒云心里一张小鼓打着,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对他来说都太低级了,但对上他目光,又只好把剩下的推测全部说完。
梁遇臣听完,问她:“结合前几年数据看了吗?”
“看了前两年的。”
“和企业那边沟通过了?”
她摇头:“……还没。”
梁遇臣漫散地笑了声,“所以你在这里琢磨这么久,都不知道去问一问?”
舒云微微一怔,她抬头看他。
“工作又不是做题。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他的目光也移到她脸上,语气不疾不徐,“你与其在这里苦想,不如现在就去问。”
舒云骤然醒悟,可想到自己只是实习生,她又不确定了:“可……我去问,这不合适吧?”
和企业沟通,一般都是虞饶或者许雯这样的级别,最不济也该是正式工才会去。
……她现在,也可以吗?
梁遇臣看了她两秒,只说了句:“你以后不转正了?”
言下之意,迟早有她独当一面的一天。
舒云眼睛一亮,立马答:“转!”
他往门口微抬下巴,示意她现在就去。
他懒得再说,反正意思已经传达到了,是进是退,是尝试还是墨守成规,她自己选。
梁遇臣合上电脑,出了文件室。
舒云见他消失在门口,心里把他的话翻来覆去琢磨几遍,随后端上电脑,往财务室那边去了。
半小时后回到文件室。
舒云趁热打铁,把刚刚了解到的信息写了份完整的情况总结。
她点开梁遇臣的微信聊天框,兴奋地打字。
舒云:【梁老师我问到了!】
舒云:【是天星和供应商那边有点商业纠纷在打官司,很多流程都冻结了,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她把自己写好的word发了过去:【A子公司冻结情况.docx】
舒云:【这是我整理的文档。请您过目!】
噼里啪啦发完一大串的消息,她把聊天框挂在屏幕上,一边工作一边等他回复。
又半小时,梁遇臣才回了个:【嗯。】
舒云一下惊喜,仅仅只是一个字的回复,她也心下激动,抿着笑打字:【谢谢梁老师!】
那头的梁遇臣却皱了皱眉,有点受不了这种幼儿园式的感谢炸弹。
旁边的李宗然见他低头看手机久久不语,好奇:“看什么呢?”
“幼儿园文艺汇演。”
梁遇臣似笑非笑,丢开手机
“什么玩意?”李宗然没听清,他继续说正事,“反正潘明远那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再不解决,等虫蛀深了,伤筋动骨就不好了。”
“知道。”梁遇臣说。
晚上六点,许雯来文件室:“小舒云,下班吃饭啦。”
“嗯,好!”舒云应着,将手里表格和扫描件保存,合上电脑返回。
会议室里的大家都在收东西,她往旁边的领导隔间望去,里面没有灯。
一旁的虞饶察觉到她视线:“梁总有事回所里了。”
舒云收回视线,心虚地“噢”了一声。
虞饶拿着手机在看周边的餐馆,她问大家:“今天有一起吃饭的吗?半天的市内外勤也能报销一顿,别浪费呀。”
林晓楠摇头,她一直是不爱社交的工作狂:“我不了,晚上还有其他项目的工作要做。”
其他人也陆续表态,回家的回家,加班的加班,留下来吃饭的也一小半人。
虞饶也不强留:“那行,我们就先走了。”
餐厅就在天星集团楼下的商圈里,一家新开的粤菜馆,走路五分钟。
等菜的空隙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事务所都是项目制,大家天南海北出差,能聚一起不容易。
周骏坐在她身边,在给大家倒饮料。
从小的教养以及实习生的身份,让她下意识站起来想帮忙:“骏哥,要不我来吧。”
“没事,你坐。”他笑,“都下班了,没那么多规矩。”
舒云只好又坐下,但看他一个人给一桌人倒饮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默默给他递空杯子,再把他倒好的饮料分给其他同事。
周骏看了一眼在自己身边低头拿杯子的舒云,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对面的许雯啧啧称赞:“骏哥还是那么贴心。”
“惭愧惭愧,为人民服务。”
许雯冲他竖了大拇指:“可以。有格局。”
菜慢慢端上来,秦玥玥坐在她旁边,在和另一边的虞饶说话。
“饶姐,其实我想问,为什么梁总会来亲自带年审啊?”秦玥玥问,“他那么高的级别,怎么也该带IPO或者咨询项目吧。”
舒云动作微顿,她们声音不算大,在嘈杂的饭局里有些听不真切,她不自觉集中注意力。
虞饶答得很隐晦:“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华勤旗下除了有事务所,还有独立的咨询公司,梁总两边都是负责人。我之前听然哥说,好像是前几年华勤中国这边的高层出了点事儿,梁总从美国回来救场,就是那时候和天星签的合同,所以他就一直在自己带。”
“高层出事儿?什么事儿?”
原来不止她,许雯也在偷听,她忍不住插进来问。
虞饶一愣,惊觉自己说多了,赶紧打住:“这我哪知道,我跳槽过来的时候,华勤早行业第一了。”
“唉。”许雯叹了口气。
因为吃不到瓜,大家扬起的头也都纷纷低下去。
“叹什么气?都赶紧吃饭。”虞饶无奈地喊。
舒云忍不住笑了一下,放下筷子,去盛桌上的汤。
旁边的周骏看见,替她把饮料杯放远了些,怕她胳膊撞到。
舒云:“谢谢。”
“没事。”
吃完饭,虞饶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拿了封邮件:“你们谁顺路?给梁总把这个文件带所里去。”
许雯问:“现在就要吗?”
“嗯。我刚回天星办公室拿下来的。”
众人安静一霎,毕竟下班时间,谁都不想再去一趟所里。
舒云目光落在虞饶手中的邮件上。
去送给梁遇臣吗?
她心念微动,一种声音叫嚣着,像起飞前颤动翅膀的蝴蝶。
虞饶等了会:“没有么?那我自己……”
“饶饶姐,”舒云一霎出声,“我去吧。”
她提着电脑包的手缓缓攥紧,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顺路。
“……我下午来天星的时候只带了电脑和记事本,还有一些东西在所里,我刚好要去拿的。”
听她这样讲,众人松口气,哪还管她是不是真的有东西落了,七嘴八舌地点头:“好啊好啊,舒云去,我们就先回家了。”
虞饶也把东西递给她:“记得让梁总签个字。我住的地方蛮远的,就偷个懒麻烦你啦。打车记得要发票,可以报销的。”
“嗯!”舒云点头,接过邮件,转身给大家挥挥手,“那我先走了。拜拜。”
从餐厅出来,快步走了好一段路。
冬日的晚风扑在脸上,寒冷与喧哗的街道让她过速的心跳平复下去。
她其实压根没落什么重要东西,只是听见了他的名字。
第一次因为这样的事撒谎,舒云脸上发烫。
不过,大家都不愿去,她这样应该也算是帮忙了。
舒云踮踮脚,如是安慰自己。
八点,耀城的市中心还在晚高峰,堵了会车,舒云到达华勤楼下。
瞧见旁边的面包店,她先进去买了份三明治做明天的早餐。
这个点事务所还有不少人在加班,各个楼层都亮着灯。
舒云把文件揣在怀里,往梁遇臣的办公室走。
快到门前,她隐约听见声音,定睛一看,才发现门没关严实,一条纤细的白光落在她脚下。
里面是熟悉的音色,应该是在打电话,只不过比平常更沉更冷——
“袁叔,您若是来给潘明远求情,那大可不必。他这些年吃了所里多少回扣?您心里不知道?我把他放到董事会喝了那么多年的汤,情面给得还不够?”
“那照您这意思,是想等财政部和审计署找上门,再来事后之师?”
舒云微微睁大眼,听见“吃回扣”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妙,后面又听见“董事会”“审计署”……她几乎瞬间就缩回要敲门的手。
舒云心头悚然,直觉这种东西听不得。
她赶紧转身,蹑手蹑脚地跑进自己的项目办公室里,关上门。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舒云靠在门板上,松了口气。
她从未听过梁遇臣这样肃杀的语气,即便他大多数时候都懒得搭理自己,但那也是从容的、散漫的,不像现在这般冷若冰霜。
等了一刻钟,舒云转身,将门打开一条缝,梁遇臣办公室那边安安静静。应该结束了吧?
她捏着邮件,放轻脚步再次走到他门口。
门依旧是掩着的。
舒云抬手,敲了敲门。
“进。”
他声音平静如常,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推门进去,她意外地闻见一丝烟味。
男人站在窗边,脚底是灿灿灯河,夜晚的玻璃映出一张没有情绪的脸,他指尖少见地夹了烟,那抹猩红时闪时灭,积蓄的烟灰断裂,砸在地板上。
“梁老师……”她呼吸微滞,下意识出声。
梁遇臣身形没动,他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象征性回半个头:“偷听够了,知道敲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晚上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