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卷并不欢迎她。当然,任哪个病人数九寒冬,被迫从暖融融卧房出来见客,都不会很高兴的。
“小雷门”上下一应,因此会客室内,雷家“实属巧合”四位高手,以及包括雷卷在内的雷家五虎将,脸色都是暗沉沉的,随时可能要出手的样子。
这么多人中,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只有季卷。季卷笑得甜蜜,笑得肆无忌惮,笑到沈边儿忍不住粗声问:“喂!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见到我的盟友,我怎能不开心?”季卷反问。
雷卷原本蜷缩在毛裘里,闻言也忍不住支起脑袋问:“谁是你的盟友?”
“你。”季卷坦然道。
雷卷冷笑:“我不知道我何时有了个替身,能代我答应荒唐的要求了。”
“可能是因为,我提出了一个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
雷卷冷冷地注视她,语带讥讽:“我听说近几个月,下三滥何家从青田帮这里,赚了很大一笔钱,让他们愿意把你们放进两浙经营。你打算出价多少来买我的‘小雷门’?”
季卷甜甜地说:“分文不给。”
雷卷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沉。他深陷的双目沉沉盯住她,眼瞳中像是点了两簇阴冷火焰,季卷看他好像真的要生气,于是踩在他爆发的边缘,从玩笑的表情迅速切为严肃,踏前一步道:“我此来是邀请雷门主与我一道,在明年开春,对付霹雳堂堂主雷利!”
此言一出,堂中有人按捺不住,“啊”了一声,季卷并未去看,而是牢牢锁住雷卷神情,见他阴沉面色上,闪过一丝了然。
雷卷冷哂:“季少帮主找错人了。我与雷利都属江南霹雳堂,常言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
季卷笑:“当真只是兄弟矛盾,雷门主当初又何必倚重戚少商一个外人,脱离主家,另立小雷门?”
“何况,就算雷门主想重提兄弟情义,怕也是来不及了。小雷门处事公正,向来对蔡京、朱勔、童贯等人不假辞色,而雷利行事,已经差点要巴巴地去做他们驾前一条狗了,难道还会把小雷门当做兄弟?青田帮与他们,尚且还有谈判的价值,而小雷门与他们,才真正是非此即彼的死局!”
她停一停,观察了番雷卷阴郁面色,心中已有了底气,于是继续:“你既然知道何家与我谈了合作,就会清楚青田帮对入主一州、一路,并无兴趣,也知道有青田帮相帮,境内民生,业已欣欣向荣。等小雷门成了霹雳堂正统,我不需你们纳税,也不需任何物产,只是按青田帮的规则经营而已。有我们的经验,再加上□□三地通商,小雷门将会坐拥比之前兴盛数倍之地,而且,将依然是江南唯一豪强。”
雷家五虎将间骚动不已。他们当然不认可季卷的狂言,对新进上任的阴谋家雷利,虽有不喜,也不至于要到与之针锋相对的地步,他们骚动着,看向雷卷,要等他怒言相斥,却不想雷卷合拢了手,淡淡说:“你可知道雷利手下高手云集,非但集合了三英、四煞、十六雄,更有可能有六分半堂的几位堂主,暗中相助?”
季卷笑了。她心知已说动了雷卷,接下来就只需向他证明可行性。她淡淡笑说:“三英四煞十六雄,又能如何?”
雷卷一翻白眼:“凭你们青田帮还打不过他们!”
“要想解决他们,并不只有用高手一换一的途径。”
雷卷冷眼看她。有无数的江湖豪杰都曾经以为,会有什么旁门左道可利用,以至于他们可以凭二流武功,袭杀江湖一流高手。这些人最后都死了。但季卷的神态太镇定、太自信,叫他忍不住要问:“你从哪里来的把握?”
季卷只说了四个字。她说:“‘无发无天’!”
这的确是如今最好的证明。无发无天中无一人可到江湖一流高手程度,但他们三十三人合起来,却能从雷损手下全身而退。雷卷神色一动:“你的手下,也有无发无天这样的队伍?”
季卷望望场中他人,笑:“眼见为实。我只能告诉你,只要雷门主加入,我保证此战不会出现一人伤亡。”
雷卷指尖弹了下,倾身问:“即使雷损派来六分半堂驰援?”
季卷一听就笑了。她故作惊讶,侧过脑袋问:“‘六分半堂’?”
“兵对兵,将对将。六分半堂自然有他的敌手要去对付,又哪来的余力,前来支援雷利呢?”
雷卷的眼色变了。变得深重,变得若有所悟,他往后一仰,恍然道:“看来金风细雨楼楼主与你的传闻,并非捕风捉影。”
季卷:“……”
她诚恳道:“你还是当捕风捉影吧。”
雷卷送客之前,神色越发若有所思,令季卷又谈成一件大事的快意都淡了几分。她皱着眉在洪州驻地望天,直到所有路过她的帮众都以为她已成了一尊雕像,才下定决心地一击掌,道:“我的确得上京一趟!”
温趣接一片鹅毛雪,狐疑:“现在?”
她犹豫一下,又说:“还有半旬就过年了,季帮主要是知道你在这时候上京去了,肯定会快马加鞭追过去的。”
季卷已彻底理清了思路,此时再不迟疑,对她咧嘴笑:“那我就能当面好好谢谢他的帮忙了。”
温趣瞪大了眼,小心翼翼:“你还正常么?”
季卷笑:“我没说疯话。我爹要是问起,你就这么原话转达他。”
看温趣的眼神,似乎是觉得一贯理性的少帮主初逢情伤,已经彻底疯掉了。
季卷不解释。她不仅不解释,甚至开始觉得这个误解大大地绝妙,巴不得全天下人都能这么猜想她才好。
于是,在雪深腊月,一年纷争渐歇,江湖人也需归家准备新年团圆的日子里,青田帮少帮主一人一骑入京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她当然有一个足够说得过去的理由:金风细雨楼苏老楼主新丧,她作为仰慕已久的晚辈,特去吊唁。
江湖之中,当然也没有哪怕一个人取信了她的这番言辞。苏老楼主病逝已有月余,停灵期满,甚至被苏梦枕以两颗六分半堂堂主人头陪送下葬,如今的金风细雨楼,正在消化战果,一片欣欣向荣,楼中连白幡都撤了,她在这种时候入京,又能去吊什么唁?
季卷才不做解释。她本来也不是喜欢解释的人。因此她牵着自己的白马,停停走走,在全江湖好事者翘首以盼下,再次踏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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