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青没有看到。
一双苍白修长的手,就轻轻地搭在她白皙的肩头上,指尖涂着鲜红如血的蔻丹。
倒有点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而且因为少女的身形纤瘦,那两只手只是这么轻轻一搭,就给人一种被笼罩控制的感觉。
浓黑不祥的气息在那指尖绕着,然后慢慢消散开。
正红本该是十分喜庆的颜色,可立于少女身后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冰冷,透着沉沉的死气,像是死去后腐败的鲜花。
远处的几团灰色的影子扭曲着,似乎是畏惧着眼前的存在,却又因为同伴在它们眼前被撕碎吞噬殆尽,而憎恨着。
但最终也只能不甘心地远去。
宋青青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不是她幻听了。
她刚刚转身的时候,好像听见耳边响起了凄厉尖锐的哀嚎声。
周芸还没有出来。
林子里的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暑热便又躁动起来了。
宋青青的头发是披散着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了颈侧的皮肤上,不是很舒服。
她习惯性地摸了一下手腕,却没有摸到发绳。
眼前挂在树杈上的红丝带被风吹起,宋青青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红色在眼前轻晃,少女的瞳孔渐渐涣散,她鬼使神差般地朝着红绸带的方向伸出了手。
宋青青收回手的时候,红绸带已经到了她手心里,她抬手动作自然地将乌发绑好,绸带有些长,多余的就这么顺着绑好的头发垂落,不时在腰后轻晃。
周芸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宋青青。
少女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一条红色的绸带扎好,垂在腰间。
长裙素白的颜色和发带的殷红色交错着,漂亮,但是不免有些诡异。
而且她就一直这么静静地站着。
周芸搓了搓手臂上因为发凉起来的鸡皮疙瘩,走上前拍了一下宋青青的肩膀,随口问道:“青青,你啥时候买了一条这么......有年代感的发带啊?”
女孩转过头,黑色的瞳孔漆黑如墨,她抿唇羞涩地笑了起来:“前几天,刚买的。”
周芸和宋青青并肩往林外的马路上走,正巧看到了一辆缓慢开过的面包车,车身上还有破损碰撞的痕迹。
“司机师傅不是说连过路车子的影子都看不见吗?这不来了?”
周芸朝那辆灰白色的面包车招了招手,想要请车上的人来帮忙,但那辆车却好似没看见二人一般径直开了过去。
等到宋青青再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回到了大巴车上,周芸嫌热想吹空调风,就和宋青青分开坐了。
向来慢别人半拍的宋青青意识到什么之后,倏然坐直了身,伸手把自己头发上红色的绸带解了下来。
现在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条绸带上还绣着花纹,做工精良,只是旧得有些褪色了。
宋青青不自觉地摩挲着带子上的花纹,盯着花的脉络发愣,手心有点发凉。
眼前忽然闪现过一些画面残影,很模糊。
白皙的脖颈被一条绣着牡丹花的红绸带勒出红紫色,不住吞咽的喉间都被勒得突起,一双漂亮的手徒劳地试图挣脱逐渐勒紧的束缚,最终还是渐渐脱力放下。
宋青青顿时怔住了。
她刚刚看见的,是什么?
就在她出神发呆努力回忆刚刚模糊到根本看不清的画面时,指尖忽而传来寒冷刺骨的触感,顺着少女五指间的指缝流淌而过,然后缓缓停住。
简直就像是......有人的手扣住了她的手,随着她的动作摩挲着手上这条发带。
而且,冰凉的温度像极了刚刚她肩头碰到的触感。
宋青青意识到这点后,手吓得一抖,没握住的红色绸带滑落手心,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车在前不久已经重新开起来了,热得出汗的大家被摇晃着又睡着了,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坐在后座的宋青青的动作。
宋青青抿唇,努力地去思考,难道这条发带,是鬼送她的?
宋青青小声问道:“是你送我的吗?”
怕这个阴魂怪罪,宋青青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认真道:“我刚刚不是故意扔掉的。”
无人应答。
但就坐在宋青青旁边空座椅上的红色身影,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只是标记罢了。
抱着不能把别人送的东西乱扔的想法,宋青青弯下腰,想要将落在地上的红绸带捡起来。
好巧不巧,这红色绸带落在了前座椅底下的缝隙里。
座位间的空隙本就不大,所以宋青青只能努力凑近伸手去够。
座椅底下漆黑一片,指尖忽然传来点毛茸茸的触感,和红绸带凉滑的手感全然不同。
宋青青疑惑皱眉,低下头去看是什么,却和座椅下一颗脑袋正对上了目光。
那颗头颅见宋青青看得见它,顿时兴奋地咧开嘴笑了起来,张嘴就要去咬宋青青的手。
吓得宋青青猛地直起了腰,头狠狠地嗑在了车窗边缘上,额头立刻红了一片。
怕尖叫会吓到车上的众人,宋青青哪怕吓得手心发凉,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但所幸,红色绸带已经捡起来了。
在宋青青眼冒泪花揉额头的时候,一只穿着绣花婚鞋的脚毫无征兆,极其狠厉地朝着座椅下踹了过去。
那颗脑袋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就骨碌碌地顺着车座中间的过道滚远了。
她坐回原本的座位上,可一想到那颗脑袋就有点如坐针毡了起来。
宋青青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心道,这鬼可真是小气。
她只不过不小心把那条红色绸带掉地上了,就这么来吓她,但嘴上却很坦诚地不敢说出来。
宋青青生怕这烫手山芋再掉地上了,便仔细地在自己手腕上缠了几圈,看起来像是戴了个挺别致的手环。
车子依旧平稳地往香云古镇的方向行驶着。
宋青青缩脚缩得腿都有些麻了,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的空座位挪了挪。
傍晚时分,车子终于开到了古镇旅行的首站,刚刚周芸提起的赵庄。
香云古镇虽然是旅游景点,但就像社长给众人介绍的一样,并没有被官方开发宣传,因为在山里,再加上交通不便利,所以很大可能保持着原来的样貌,估计民风民俗什么的也会很有趣。
就连社长定的民宿,据说都是赵庄一处老宅子。
只是宅子的主人早就不在了,交给了赵庄一个姓李的老婆婆管理。
李婆婆年纪大,那双眼睛也浑浊不清,佝偻着身形,将一串钥匙交到了社长的手里,特意叮嘱众人不要去民宿区后边的区域,那是住的地方,不要叨扰了别人。
只是离开的时候,李婆婆突然转过身。
社长以为她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很礼貌地询问道:“阿婆,还有什么事吗?”
李婆婆定定地看着站在周芸旁边的宋青青,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了她手腕,突然满意地笑了起来。
老人的眼珠子很浑浊,但眼神却看得宋青青心里发毛。
因为李婆婆那一眼,像极了媒婆拉红线挑配偶的眼神。
李婆婆笑着说:“没什么事,只是看你们这群年轻孩子心里头高兴啊,尤其是女孩们,生得跟水葱似的。”
说完这句有的没的话,佝偻的老人便摆摆手转身走远了。
太阳下山没多久,但地面还残存着白天的热气。
只是一踏进赵庄的这处宅院里,扑面而来的凉意,让大家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尤其是性格跳脱的周芸,更是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
“这就是古人的智慧啊,不用空调,都能冬暖夏凉的。”
另一个看着性子冷淡的男生,凉凉地说道:“说不定是因为阴气重,才凉快的呢。”
宋青青默默地低下了头。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同学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周芸和她男朋友住同一间房,社团里别的同学和宋青青的关系一般,因此她便一个人住了。
宋青青对这个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走进了房间。
这赵庄的民宿确实够复古的,连电灯都没有,现在天色也暗下来了,房间里便昏暗得不行。
宋青青摸索着走到桌子边,点亮了桌上的一对蜡烛。
昏黄的光线亮了起来。
宋青青看到这对白色长烛,愣了一下。
蜡烛身上还用金笔写了字,宋青青凑近了些看,才看清是长安平乐四个字。
但可能是写字的人手艺生疏了,这几个字连在了一起。
远远看去没看清的话,怕是要看成祭奠的奠字。
正观察着,周芸在房门外喊她一起去洗澡。
洗漱完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坐了一天的车,坐得人骨头都要散架了,换上睡衣的宋青青舒舒服服地躺进了被子里,却又爬了起来。
桌上的白色长烛还没吹灭,她走过去吹灭后,借着记忆走回到床边躺下。
房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来,阴森森的。
起初睡梦中的宋青青还觉得有些热,便将身上盖着的薄被子踢了开来,循着屋内出现的阴冷凉意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可凑过去了,又觉得有些冷。
女孩便瑟缩着要退回来。
而那股阴寒的气息,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将她桎梏住。
宋青青的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做梦了,还听到了门外敲锣打鼓的声响,节奏和调子都很喜气洋洋。
作者有话要说:温宇熙:老婆,我的,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