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常云观巍峨的山门,内里的景致映入眼帘,松柏苍翠,林海壮观,五行八卦式的古典建筑格局,将亭台楼阁殿宇划分明确,道教气息浓郁,身着道服的当职道长身影忙碌步伐轻盈地在殿宇中穿行。
在供奉香火的三清殿中,弥漫在周身的香火檀香令人静心,古朴静穆的氛围使人养性。
简舒殊站在三清殿中央,接过奉香道长的递来的香,举于额前,在心中祈愿。
惟愿姥姥姥爷身体健康,愿他们无病无灾,愿……世子平安。
上完香,她走出主殿,在清晨的薄雾中观赏这古朴道观。
常云观是难得的清修之地,不设景区,不对外收取门票,开放山门让世人参拜自如,作为拥有保存完好的古建筑道院,已列入了国家保护文物单位,常云武术也成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
常云观朴素的由来已久,然而殿中陈列展示出来的道观史记载只寥寥几笔,其中的故事并不为人道也,也从未用处做过宣传。
简舒殊在后院一位鹤发童颜,身着灰色道袍,很是仙风道骨的扫地老道长那听到了一些道观史所没有记载的故事。
在几百年前,常云观第一代观主是位半路出家入道的富家少爷,出资建造了这座道观,据说观主出家前有个未婚妻,只是对方不幸离世,观主便在二人曾游历过的常云选址建道观,从此守着清观度日,一生未婚。
观主中年收养了一个弟子,授他功法,待他接手道观之后,并于后山得道。
第一任观主家境虽殷实,但出家之后过得十分朴素,而靠手艺谋生成了他们祖传的技能。
历任观主都会带着观里的弟子下山接活赚钱补贴观里的日常开支,什么都干,本职的,非本职的,给猪崽阉割,助产母猪,甚至一些女弟子还能帮人接生,业务能力皆属一流。
而受第一任观主的影响,后来常云观中大部分弟子都来自收养的弃婴,也有一些是父母送上山拜师学武的,虽然不收取费用,但一些家境殷实厚道的人家都会自发为道观捐赠善款或是粮食绢帛。
这样的传统一直继承到现在,道观长大的弟子,下山求学求职的,有了赚钱的门生,更懂得知恩图报,若尚有余力,便会贴补道观,因为历任观主广结善缘,认识的各界人士也不少,这些人捐赠的善款,大部分都用于殿宇的维修护理。
这座隐于深山的道观,浪漫而质朴,温情却寻常。
不与仙山求长生,但向人间授平康。
老道长随意地落坐在台阶上,向她谈起这些时,双目炯炯有神,因想起从前随着师兄弟带着小徒弟四处接活的时光,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初升的太阳照进这方庭院,老道长消瘦的身影沐在晨光里,慈眉善目的模样,又何尝不似那仙山的神仙。
“小姑娘,不要总是有那么多心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你坚信不疑,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人生如梦,缘起则聚,随缘即行,随遇而安,你们的路还长着呢。”
老道长捋了捋胡子,虚空点了点简舒殊的眉间,像是在说她有心事,又像是在指点她什么。
简舒殊心尖微动,想要追问,但对方已经拍拍屁股站起身,拿起地上的扫把慢悠悠地扫起落叶,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一个神神叨叨的老道随口一说,就像最寻常不过的宽劝之言。
“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
老道长一边扫地,一边摇头晃脑地念着道家典文。
简舒殊蹲在台阶上,撑着脸看道长来来回回磨洋工地扫那块地。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飘来阵阵香气。
“啊呀,香味都传到这来了,看来那几个小子终于把早饭弄出来了,老夫都等饿了。”老道长丢下扫把,摸了摸肚子,抬头看过来,“小姑娘吃了吗?随老道一道去斋堂用膳吧,这观里啊,别的可能不行,就这做饭的手艺行。”
“常云观曾有位师叔祖嫌观里的饭做得难吃,就下山去当学徒,那位师叔祖很有做饭天赋,学着学着就学成了名厨。可惜那位师叔祖没有收徒弟,手艺虽传给观里的其他弟子,也只学了四五成。
倒是我那小徒孙,自己琢磨那位师叔祖留下的菜谱,琢磨得比原来的掌勺弟子还好,今日他难得在,愿意亲自下厨,咱们可有口福了。”
老道长乐呵呵地说着。
昨晚简方芳来了之后,少不得要在简舒殊面前刷存在感,无处不在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她没心情与对方耍心眼,更不想在她身上花费时间,因此天没亮就上了山,只想躲得清闲。
她喜欢在老道长身边时这种由内而外的宁静,所以欣然应下。
今日山庄要运送一批物资上山——其中一半物资是山庄帮常云观日常采购的物品,一半是捐赠的。
除了上山的山路,其实还有一条不对外公开的缆车索道,平常只用于往山上运送物资和方便年纪小的弟子们出行上学。
据说这条缆车索道是由某个集团私人承建,并以捐赠名义转赠常云观,若以后开放,所得收入皆归常云观所有。
刚好陈越妍负责监督运送物资,前一晚问过简舒殊想不想到山上看看,就把简舒殊喊上,用缆车将她送上山去。
不然以她那还没好全的腿,自然是没法自己爬上来的。
“走,让我们去瞧瞧,今天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老道长虽已耄耋之年,但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至少瘸了条腿的简舒殊自配不如。
两人朝着斋堂的方向走去,越近,香气越浓郁,看来老道长所言不虚,今日掌勺的弟子手艺应当是不错的。
简舒殊勉强能跟上老道长的步伐,只是过过一道院门时,走在前方的老道长突然脚步一顿,背一弓,扶着腰□□起来:“哎哟,我的老腰哟。”
“道爷,您没事吧?”
“师爷,您没事吧?”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地同时响起,又不约而同快步走到老道长身侧扶住他。
简舒殊诧异地抬头望去,萧离危也正好看了过来,两人隔着老道长相视一眼,又默契地错开,同时看向哎哟哎哟叫唤的老道长。
“好像不小心闪到腰了,你们俩扶我一把,扶我走走就好了。”
老道长伸手扶住两人的手臂,但重量其实都在萧离危那。
“师爷,我背您去休息,再叫谨玉师叔来给您看看。”
萧离危说着就要蹲下去去背他。
玄一道人一听,顿时不干了:“我叫你扶就扶,哪那么多废话,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要你背像什么话,我不要面子的吗?”
一片孝心的萧离危被劈头盖脸一顿批,顿时懵了一下。
以前师爷也不是没耍赖让他们背着他做体能训练吧?
什么时候在乎过这种面子了?
萧离危看向另一边忍俊不禁的女生,扬了扬眉,没再说什么,如师爷所愿扶着他一步一步往斋堂走去。
萧离危本来也是来喊师爷用饭的,谁知道鼻子这么好使,刚做好就自己闻着味儿来了。
到斋堂的时候,原本都在端着餐盘等着打饭的弟子们看到被搀扶着的玄一,纷纷丢下东西跑来关问。
“师爷,这是怎么了?”
“太师爷,您还好吧?”
“辰安师兄,师爷怎么了?”
负责掌饭的章越和袁炀也赶紧过来查看:“辰安,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没看到我好好的,都去吃饭,不想吃就去校场跟辰安练练。”玄一挥挥手,板着脸说道。
于是众人立刻做鸟兽散。
并不是很想跟辰安师兄(师叔)练。
萧离危跟简舒殊扶着玄一到位置上坐好,随后看了眼表现得有些拘谨的简舒殊,微垂眸,说:“师爷,我先去打饭。”
玄一恢复了刚才的慈眉善目,完全没有面对众徒子徒孙时的严肃,笑眯眯道:“去吧去吧,小简也去,看看喜欢吃什么,叫他们多打点。”
萧离危看向简舒殊,微点头,沉着冷静:“跟我来。”
“嗯……”
众人井然有序地排队打饭,简舒殊站在萧离危身后,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表情也是。
不只是离他太近,被他身上清淡的檀木气息笼罩着,还因为周围大家好奇打量的目光——尽管都是善意的。
其实游客到斋堂用餐并不是稀罕时,虽然不多,但常云观的斋饭本身就是免费向香客提供的,大家好奇的点只是,为什么她会跟在玄一师爷身边,还和辰安一起搀扶师爷。
玄一是上一任常云观的观主,也是现任观主的师父,在观中,是师爷,更是太师爷,德高望重,但脾气古怪,连现任观主的面子都不给,以往也就辰安能稍微劝动这位师爷,但大多数时候谁来都一个待遇——挨批。
辰安虽是观主的徒弟,但从小是跟在师爷身边练武的,辰安的父亲还曾是师爷最喜欢的弟子,所以师爷偶尔对他有几分和颜悦色,大家都能理解。
他们好奇点在于,师爷竟然也有这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一面。
说起来他们也曾有过师奶,难道这个女生是……
也没听说过,师爷有孩子啊。
简舒殊正有些无所适从,突然手腕一紧,她被人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萧离危身前。
他很快松开手,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身后众人的目光。
众人见此,也识趣地收回目光。
只少数人私下讨论,这个女生是师爷“孙女”的可能性有多大。
“谢谢。”
简舒殊握着尚有余温的手腕,嘴唇嗫嚅了两下,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她必须得承认。
她内心深处,仍然不可抑制地在为这个人心动。
为他每一个举动。
他们如此的相似。
而她在无法确定是他之前,就已经开始清醒地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就是牵手了
注: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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