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的电影进入尾声,人们意犹未尽地陆续散场,看入迷的简舒殊后知后觉地起身,下意识看向那个摆放临时工作台的角落,却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大概是提前离场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掩盖过去,就算看见了又改变不了什么,与其无谓地伤感,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原身”的家人,朋友,学业和未来 ,接受现实,适应环境,融入社会。
她有很多事情需要去解决。
简舒殊收回目光,脸色恢复淡然,转身随着人潮离场。
只是观影的都是这里的住户,大家离开的方向大同小异,一下子离场很多人,通道就有一个,难免有些堵。
简舒殊已经尽量避免跟人拥挤了,但还是防不胜防,她被一个突然从后面冲过来的小孩撞了一下,刚迈出去受伤的脚还没落地就被撞了一个趔趄。
身体失重的瞬间她有些慌乱,本能地挥舞着手臂在空中乱抓。
某个瞬间,她猛地抓住了一片衣角,但抓住的布料太少,身体还是无法抑制地往下坠,即将摔倒在地时,一条手臂伸了出来,及时揽过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倾倒的身体拉了起来。
失重的身体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简舒殊用手撑着对方的胸膛,心有余悸地平复心跳。
“没事吧?”
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灌入耳中。
待她站好,那情急之下环过她腰身的手已经收回,规矩地背在身后,除了她手撑的地方,整个身子都微微往后,不让彼此有更多接触,没有半分的僭越。
简舒殊身子僵硬了一瞬,猛地地抬头,目光看到的先是线条优越的下颌骨,肤色偏白,再往上,是微抿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如深海般幽深的星眸,眼睛细长,眼尾上翘,紧窄的双眼皮微微内敛,垂眸时七分清冷三分温柔,眉头微微拧着,似有若无的戾气化作淡淡的关心。
她目光定住,忘记了挪开了。
如此近的距离,连他眼尾外眦角上一点浅色的红痣都能看清。
连这样小的细节,他们都是相似的。
“咳。”萧离危头一次被人这么盯着看,微微偏头,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简舒殊猛地回神,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急忙收回视线,一低头又看到自己还撑着他胸膛的手,着急地松开,拉开彼此的距离。
只是她脚下刚退了一步,脚腕处就传来一阵刺痛,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手臂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萧离危扶住她胳膊,给她身体支撑,顺势低头,问:“崴脚了?”
简舒殊情不自禁地看向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没有太用力,但隔着夏天薄薄的袖子,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想到什么,她耳根不由得微微泛红,连忙移开视线,落在他微微低下头的发顶,头发看起来是微微硬的松软,又黑又密,让人想要抓一把感受一下……
“嗯?”
萧离危见她一直没回话,这时也忍不住抬头看向她,眼神询问。
简舒殊强制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白皙窄瘦穿着系带凉鞋的脚踝上,圆润粉嫩的脚趾下意识缩了缩,声音别扭,“没…没事,之前就有扭伤,还好,只是一时用力过了,谢谢你。”
萧离危闻言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点头,又询问:“还能走吗?”
简舒殊本想回答可以,本来也没那么疼,但是话到唇边,她又止住,心跳慢慢加快,连自己都很意外的,她对着他撒了一个谎:“可能有些困难。”
“你住哪院?我扶你。”
萧离危并未看出她的谎言,自然而然地提出帮助。
简舒殊微微咬唇,低着头答:“浣溪院,麻烦了。”
萧离危没说什么,只微微抬臂,示意她自己抓扶——比他直接伸手扶要绅士。
简舒殊抬起手,轻轻握住他裸露在外的小臂,骨骼分明,肌理流畅,靠近碗骨的地方青筋微起,十分漂亮。
耳根的红烧到了脖子,还好身后的披发遮挡了大半肌肤,灯笼状的路灯照得也不甚分明,旁人看不见她粉红的脸颊。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欺骗。
更唾弃自己没有忍住冲动就这样任由自己接近他。
无论再相似,他们都不是同一个人。
她这又是在干什么?
望梅止渴?还是画饼充饥?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错的。
她不该如此。
简舒殊扶着萧离危的手臂走,后者放慢了脚步迁就,庭院到浣溪院并不远,两人一路没再说话。
很快就到了浣溪院的门口,简舒殊松开手,内心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她扶着栏杆,回望:“到了。”
萧离危:“嗯。”
“那我先进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简舒殊微微行礼,语气是不带一点旖旎的感谢。
“不用。”
简舒殊进院,转身没有丝毫停顿地关上了院门。
就这样。
到此为止。
不必再有不该有的念想。
……
院外,男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眸光内敛,不知在想什么,须臾才转过身,刚要走向隔壁的院子就看到柱子后勾肩搭背看着他的两人。
袁炀揉眼睛:“怎么回事,我怎么看到刚才萧离危跟一个女生在一起?我幻视了?”
“我也看到了,人家都一点不留恋地进去关门了,他还站在那里看。”章越说完脑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差点蹦起来,“我靠,这真的是萧辰安?那个看到女生在他面前摔倒都要用上轻功闪避的狗男人?”
袁炀也不想相信,但他们两人刚才亲眼所见,对女人向来不假辞色敬而远之的萧离危,真的把一个女生送回了住处,还在人院门口逗留,像是依依不舍。
袁炀终于接受了现实,乐了:“铁树竟然也会开花!活久见系列,谁能想到当初拒绝女生毫不留情的你也会有今天!被人拒绝的滋味怎么样?”
他坚信刚才看到的那幕,是女生对他没有留恋,客气疏离,而萧离危却依依不舍,隔墙凝望。
萧离危睨了他们一眼,走入院中,语气淡漠地丢下一句:“无聊。”
两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急忙追在身后进了院子。
“坦白从宽,你怎么认识人家的?藏得挺深啊,这么久我们都没发现你有个心上人,这么晚还专门送人回住处,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对人家居心不良图谋不轨!”
面对他们的污告,萧离危坦荡得很:“不认识,脚伤了,走路困难,顺路帮扶一下。”
“我不信,你萧离危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了?脚伤顺路帮扶一下?那上次那个在你面前摔破膝盖的设院女生,你怎么给人叫了120?”
萧离危平白直叙,有理有据:“怕被碰瓷。”
两人:“……”
“别狡辩了,你对那个女生就是不一样!你还站人家门口足足待了三分钟!你别太闷骚了!承认自己喜欢怎么了?不张嘴的男人是不会有老婆的!”
萧离危懒得跟他们解释,径直回了房间,两人还想追上来八卦,结果被关上的门堵在了外面。
“啧啧啧,这小子还不好意思承认,害羞了。”
“我们是不是得提前准备份子钱了?我还以为这份子钱这辈子是送不出去了,没想到人家闷声做大事呢,赶在咱们之前了。”
屋内的人挂起降噪耳机,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桌子前,拿起桌上的笔,在速写本上演算勾画,心无旁骛,对屋外两人的调侃揶揄不予理会。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手里的笔渐渐停下,目光无焦点地落在纸上。
他绝不承认自己会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生动心,也不可能动心。
会注意到这个人,只是因为她好像跟自己莫名其妙总是多出来的记忆有关。
在餐厅看见她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过后,他脑海里突然自动闪现了一个新的片段。
人群逃窜,打斗混乱的街道上,有人飞身而来,一剑斩断一支飞向少女的利箭,箭矢一分为二掉在地上,穿着嫁衣一直被人护着的少女惊愕地抬头,看见是他,原本溅了血显得糜艳,一直绷直的小脸缓缓露出一丝笑。
只是下一秒,她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像是看见什么,瞳孔扩大,面露惊恐,不做任何犹豫,猛地朝他扑来,红唇还一张一合间说着什么。
“世子,小心……”
然后画面戛然而止。
再次回忆起这个片段,萧离危脑袋突然一痛,他唇中溢出闷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穿刺他的大脑。
在脑海中出现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觉醒与她相关的记忆,或者说是记忆里出现了跟现实人物外貌相同的脸,虽然之前觉醒记忆也会带来一些不适,但没有这次这么强烈。
像有人再拿一把小锤,梆梆捶他的记忆中枢,要强迫他想起更多的记忆——
“世子,小心背后……”
少女用全身力气推开他。
噗呲一声——箭矢没入少女的胸前,那张净白的小脸上登时绽开一大朵红色的血花。
奋力抵抗的护卫看到受伤的少女,高声喊出:“保护世子!保护夫人!”
“简舒殊,不要睡,醒醒……”
他在人潮拥护中,抱着她倒下的身躯,拍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颤抖地唤她。
不知过去多久,手肘撑在桌子上,捂着眼,强捱过脑海里那阵翻江倒海的男人微微抬起脸,双目赤红,嘴里缓缓念出那个记忆里的名字——
简舒殊……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正式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