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击和第三击有时间间隔，坐在门边的同学伸手拨弄门锁，动作娴熟，快速无声。葛俊威终于把大门踢开，精准瞪了那个男生一眼，才单手反抓书包带子，大步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
比起横行霸道的校.霸固有形象，葛俊威举止嚣张，脸色却始终冰冷，面无表情。他周身气压极低，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心情不悦。
牧鱼试图在原身记忆翻找相关信息，发现其印象竟然比陶故还浅薄。
就两点。
一是葛俊威每天上学，但很少回教室上课，老师管不了；二是葛俊威作为易天帮公认的头头，从没参与过对原身的打压。
或者说，自原身进校以来，没见葛俊威参与任何一场易天帮集体行动。一般都是染红发和染紫发两个男生轮流带头“办事”，“扬我易天帮之威”。
中途转学，信息获取上确实差了一些。
这头牧鱼按兵不动，那头彭怀孝微微皱眉，率先抛出问话：“葛俊威同学，你今日为什么迟到？”
彭怀孝的原身一直在平阳中学任教，几年来兢兢业业，学生跟同事里口碑皆不错。葛俊威有个校内领导做父亲，不能惹，算一群老师间公开的秘密。除了原身老好人，看到总忍不住关怀询问两句，其他人几乎避之不及，对其创立易天帮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以说，最初易天帮的名声是葛俊威一手打下的。十来岁的少年没经历什么挫折，张狂肆意。他心眼不坏，单纯认为这样威风，于是非常上心，且引以为荣，一度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帮小弟，属于真真切切的校.霸。
至于为什么变成如今冷漠模样，彭怀孝在原身处找不到记忆。
只知道是短短数日内的突变。
先前提示的关键线索直指葛俊威。虽然在道具查探中对方身上并无鬼气缠绕，但与厉鬼陶故绝对关系匪浅。没接触就不可能探听故事，仗着老师身份接触学生的天然优势，彭怀孝出击了。
刻意柔和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传遍整个教室。班级同学听了齐刷刷把脸转向葛俊威那边，视线似无声催促。
彭怀孝原身的人设尽管看起来苏而圣母，受副本人物程度欢迎实打实，好像自带某种亲和力buff，比牧鱼这个蹲角落的小可怜好得多。奈何葛俊威并不买账，绷着一张脸不吭声。他将瘪瘪的书包随手塞进抽屉，坐下就趴桌上睡觉。有易天帮成员小心瞄一眼彭淮孝，几度吞咽口水都没胆子出声叫嚷，更别提推人睁眼。
第一次试探，失败。
葛俊威既然如此关键，自然不可能轻易接近。彭淮孝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存在落差。他往教室后方打量，刚刚短暂试探带动里，毫无反应的三人格外显眼。
除了葛俊威，还有牧鱼，陶故。
陶故是百分百的厉鬼，牧鱼呢？
备受欺凌，被主神投为玩家可能性很高。尽管奋笔疾书好好学习的姿态和往常别无二致，与陶故同桌这么久什么都没发生，依然要列入警惕范围。
温明镜已经死了；夏琳熏昨晚全程被他盯紧，时间不吻合，基本排除接触新厉鬼的可能性。究竟是谁率先触发第二个厉鬼，他必须找出人来。
“同学们，我们来看试卷第五题……”
彭淮孝重新开始讲课，明面适时显露一点没受理睬的失落。仿佛另类安慰，三人以外的教室同学全部积极举手抢答，甚至主动提议上台分享做题思路、总结答题技巧，一派热闹。
有人代劳，本来就不爱教书育人的彭淮孝乐得轻松，索性半撒手。等下课铃响两遍，他才道：“葛俊威同学，你来办公室……”
“嗒，嗒，嗒。”
话没说完，只见一个踩着红色高跟鞋，高挑瘦弱的长发女人突然出现在门口。她站姿笔直，双手自然下垂，不跨进班级不说话，有种诡异的乖巧感。紧接着，陶故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这是牧鱼第一次看到陶故正脸。
白日在人群生活的厉鬼一般都会维系生前容貌，呼吸则看个鬼习惯，可有可无。鬼气滋养下，厉鬼肤色比常人苍白，气质冷清，乍看之下颜值普遍不低。陶故长相偏清俊，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映不进任何东西。他径直从后门走出，女人随之离开，高跟鞋落地无声。
全程没人说话动作，如同一群泥塑木偶。
“……下课！”
彭淮孝被彭媛昕生生打岔，对接触葛俊威这件事反而不急起来。按照设计，主神投放以替代原身的玩家，每个副本内都有那么几个能幸运与各种关键人物存在联系。同样姓彭，他更倾向于非巧合考虑。
如果真的生前血缘关联，拉拢厉鬼成功性拔高，绝对是堪称恐怖的助力。就算不能拉拢，打打关系牌当跳板距离陶故更进一步，也是确切可行的道路。
必须调查。
调查厉鬼彭媛昕出现的原因，活动范围，以及可能存在的媒介。
彭淮孝放下教案往外追，一众学生视线随之平移，场景颇为诡异。有靠近窗边的人起身收窗帘，阳光重新透进教室，走廊空无一人。
彭媛昕与陶故都不见了。
下课十分钟对牧鱼来说意义不大。她遵从原身习惯继续书写，没有理会书包鞋盒内鬼气的转移。系统虽然判定彭媛昕可以成为她的助力，事实上陶故才是彭媛昕的绝对掌控者，非但不能轻易信任，还要提防陶故反向操纵。
靠自己，最真实。
“踏！”
很轻的落地声，近在咫尺。
像是有物件从桌面滚落椅子，又像刻意制造，吸引他人注意。牧鱼始终专心，没一会，感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校服衣摆。
“？”
纤细幼小，属于孩童的手，同时比正常孩童比例缩水一半。他试探般扯两下，竟灵活翻进牧鱼的抽屉里，抱着书包里的鞋盒往外拉。由于鞋盒体积相对庞大，还一屁股坐在牧鱼大腿，眼珠子滴溜溜转。
牧鱼能够见鬼，自然也见过鬼婴和鬼童。她原以为是类似存在，但这小孩顶着一张幼年陶故的脸，皮肤触感温热，周身气质非鬼非人，竟一时无从判断。
半人半鬼也不是这样的。
一般与鬼牵连会沾染鬼气，鬼本体又以阴气为主，与人类的阳气相分。牧鱼即便不用眼睛看，感知也能告诉她这些信息。偏偏这小孩没有任何阴阳之气，或者完美糅合了所有阴阳之气。只要他想，他可以变成空气一样的存在，不被人鬼觉察。
可惜之前在梦境借用的是彭媛昕的身体，相关感知削弱得厉害，否则可以确定一下对方和幼年陶故的联系。
——虽然第六感不是。
情况未明，牧鱼觉得小男孩有点意思。她刻意忽视对方搬取鞋盒的动作，甚至往前端坐一点，将对方逼到抽屉方向，生生拔高行为难度。结果小男孩受冒犯般两眼一瞪，突然用力伸手拍鞋盒，脑袋磕在了抽屉顶部，发出“咚”的一声。
力气比想象中大。
先前的课间十分钟转瞬即逝，此时已经上课，正巧还是彭怀孝的课程。陶故没追到、葛俊威趴桌，他本就多加注意牧鱼，发现异动便直接问：“牧鱼，你上课不好好听讲，怎么回事？”
其他学生闻言动作骤停，全部转向牧鱼的位置。
“报告老师，我没有。”
牧鱼立刻站起身，头不敢抬，双眼仿佛要把桌面看出一朵花，辩解声又低又无力。小男孩原本大半个身体扎在抽屉，失去支撑后晃荡一下小短腿，索性缩了进去，摸摸脑袋有点幸灾乐祸。
“没有？”
这简直是发难的大好时机，彭怀孝几步从讲台走到牧鱼身边，褪去温和的面容神情严肃，似乎牧鱼犯了十分重大的过错。空荡桌面除了新发下来的试卷，只有语文课本，一支笔和翻开的破旧笔记本，他瞥了一眼，道：“你若是认真听讲，怎么会盯着抽屉不放？你把抽屉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打开。”
“老师，这、”
牧鱼做出一副瑟缩姿态，迟迟没动。
“还要老师帮你吗？”
彭怀孝一字一句咬重音，末了怕神出鬼没的陶故觉察什么，故作痛心说：“牧鱼，你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老师一直认为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你现在上课都不听讲，学习成绩怎么办？这次考试排名有进步，应该更努力才对，不要骄傲自满。老师只是想看看你抽屉有没有藏令你学习分心的东西，你遮遮掩掩的，未免让老师失望。”
“我、我知道了，老师。”
受彭怀孝外露情绪牵引，周围学生明显躁动，似乎随时要“替老师分忧”。牧鱼小声答应，慢慢把抽屉里的东西全部取出。彭怀孝双眼一路紧盯，甚至有人当场把手按在课桌上，随时准备搬动反转，好验证里面确实是空的。
书包，课本，皱巴巴像用过的纸巾，干枯的小竹枝，沾染灰尘污渍的小星星……
乱七八糟。
“书包也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