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灼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原本他自认为自己在江南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是入了长安城,才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盛世之景。
盛大宫宴更是让人不由心生胆怯。
他们车驾走的是专门的内夫通道,比起卢观昭那边还有朝臣的拥堵,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摆宴的玉衡宫。
他陪伴在卢父身侧,一起面见了许多英国公府的至交,还有许多豪门贵胄。
“你们年轻人多交流,不必和我们这些年纪大的总待在一起。”
被卢父介绍给了同样年龄的世家贵男,孟灼也凭借着自己的口才与可爱的性格打入了贵族圈。
孟灼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能够被这些县主、公侯家的贵男接受,是因为他来自英国公府,因为他的表姐。
“孟弟弟出身江南,听闻江南长柳如烟,繁华兴盛,能给我们说说吗?”
从最开始身世的打探,到后来十分明显的——
“孟弟弟是世女殿下的表弟,不知世女殿下今日是否来参加宫宴?”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是他们语气中的殷切让孟灼感受得非常清楚。
这也是孟灼头一次感受到这些世家贵男们对娿神宫宴的看重。
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身着精致繁复的绫罗绸缎,交谈间翠环作响,像是靡靡之音,他们笑着,眼神中却含着对女席方向的期待与盼望。
他们之间会谈论今日赴宴的女郎们,其中谈论最多的则是英国公世女,每个人梳妆打扮都似乎带着强烈的希望,让英国公世女看到自己。
孟灼从小就知道表姐受众多人喜爱,在见到表姐后更是一见倾心,如今见到京中众多郎君都对表姐十分觊觎,内心有着一种居高临下般的得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比他貌美、比他家世好的男子实在是太多,他头一次产生了自卑的情绪。
然而孟灼是绝对不会展现出来的,他和表姐有着无法斩断的亲缘关系,他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他抿着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着这些来询问他和表姐之间关系的人的问题。
“表姐待我极好,孟灼初来乍到长安有诸多不便,还未曾适应长安饮食,表姐十分担心,便亲自上街买江南糕点回来。”
孟灼能十分清楚地看见一些贵男眼中的嫉妒与落寞。
他很享受这种被嫉妒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听这种受刺激的事,有人便转移话题说到了恒阳郡主。
王家公子道:“今日宫宴,北境归来的恒阳郡主也会参与,只听闻过他的事迹,还不曾见过真人。”
这个话题很新鲜,一时间都盖过了众人对英国公世女的探讨。
冯家最小的郎君觉得恒阳郡主有些粗鄙:“男子带兵打仗,真是闻所未闻,有损清誉。”
其他人也是同样观点。
“那恒阳郡主岂不是常年和那些粗野的女子一起生活?和这么多女人待在一起,他还算是男人么?”
“是啊,他倒是厉害,女人的事,他一个男人竟也掺和着,若不是天佑我大晋,恐怕他早已尸骨无存了。”
大多数男子都对恒阳郡主带兵打仗这种事蕴含着微微的鄙夷,这样孟灼也好奇起这位恒阳郡主。
孟灼问:“既然赴宴,怎么还没见到郡主?”
宋家公子悠然喝了口茶:“想必是头次参加宫宴,需要好好打扮罢。”语气中是觉得恒阳郡主胆怯面对他们这些高贵的郎君。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快看,英国公世女和东平侯来了!”
于是所有公子都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他们热切的目光纷纷投向进来的唯一通道上,炙热的氛围似乎连长辈席都感染了。
忠义侯夫郎轻笑了一声:“都是些孩子。”
一旁的荣家夫郎则是打趣道:“莫说这些孩子,听到英国公世女进来,我也都想多看两眼。”
卢父是众人捧着的焦点,听到众人夸奖自己的女儿,扬起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然而嘴上还是谦虚地表示大家过赞了。
一旁的冯叔叔看卢父眉飞色舞的模样,就知道他现在是十分高兴。
因为是可以供给男女相看的宴席,因此男席和女席实际上也只是隔了一个小道,中间摆着曲水流觞,还种植着一些灿烂绽放的花卉,象征性的当做阻隔。
这也方便了男席女席的相互隐晦地打量。
只见女席处入口有些嘈杂,随后便是带路的黄门恭敬地引入,被郎君们翘首以盼的主角正和友人说笑,踏了进来。
孟灼其实已经在府里见过卢观昭了,但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因为周围氛围的炙热,还是因为四周名贵的摆件与各色不符合冬日的美丽花卉,英国公世女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只见两位身姿挺拔的女子相互说笑地缓步走入席中,两人身量相当,笑起时有一种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肆意。
而其中英国公世女最为引人注目,肌肤白皙,容貌秀美而清丽,乌色的长发由金冠银簪束起部分,剩余的垂在身后及腰,唇红齿白,笑时灿若朝华。
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关注,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东平侯似乎在她耳旁说了什么,她便淡然地抬起头看向男席,目光似乎是在搜寻着,让众多年轻的郎君暗自激动不已。
他们端坐挺拔,保持着自己觉得最美的仪态,暗中都希望英国公世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完全展示出来。
卢观昭一进入女席场地,就能立刻感觉到投在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有一瞬间她真的是被这样炙热的目光烤得吓一跳。
卢观昭心里默念,这很正常,这很正常,才压下内心的几分不适。
虽然说她确实已经开始习惯了走到哪里都受到瞩目,但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那些公子仿佛要把她吃了的眼神。
受不了啊受不了。
纪温仪在她耳旁悄声说道:“你父亲的笑容简直是有些夸张。”好像偷到鸡的黄鼠狼,纪温仪没说出来。
卢观昭闻言便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男席方向,然后被众多男子或明或暗但无一例外炯炯有神,目不转睛的目光又一次吓了一跳。
在这种目光中卢观昭连欣赏漂亮小裙子的心情都消失了。
卢观昭内心的小人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和卢父的目光对上了之后朝他笑了笑,随后在收回目光的空隙间看到了另外一位眼熟的少年。
冷不丁和孟灼的眼神对上,因为距离过远,她只见到孟灼猛然绽放的灿烂笑容。
卢观昭不好假装没看到,也只能笑了笑点点头。
孟灼身旁顿时炸开了锅。
“世女殿下看过来了!”
“孟弟弟,世女殿下和你打招呼了。”
“孟弟弟,一会儿席间,能不能让我们也见见世女殿下,一起说说话啊。”
孟灼从最开始卢观昭的目光落在男席上就一直紧盯着,面上虽然表现得风轻云淡,但是随着她渐渐要收回的目光,内心也越来越低落,然而等到她望了过来,孟灼的心却又如火山喷发般炙热滚烫。
表姐看过来了。
表姐定是也在意我的。
身旁的贵家郎君在殷切地讨好他,孟灼感到甜蜜的同时也有些得意而骄傲。
和孟灼这边激动的场面不同,卢观昭和纪温仪被引到靠前的席桌前坐下,纪温仪朝她挤眉弄眼。
“不愧是你啊卢从嘉,一个眼神就让这些郎君们冬日里春心大动,真是了不得。”
“也有不少公子们看你好吗?”卢观昭现在已经对好友的类似调侃完全免疫了,也能淡定地调侃回去,“不知道那位邱家二公子有没有戴着你给买的鸳鸯发簪。”
“那不是我买的!”纪温仪听到就有些炸毛了,“那是我父亲非得让我送东西,我哪里知道里面有什么劳什子鸳鸯样式的发簪!!我对那个邱家二公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好吗!”
看到纪温仪恨不得立刻守护自己清白的样子,卢观昭哈哈笑起来。
“纪子彦你也有今天,现在你也知道我被调侃后的感受了吗?”
纪温仪语塞,她张了张口,最终恨恨道:“是我错了,但你伤及了我幼小的心灵,一会儿你得罚酒。”伤及幼小的心灵这种话还是纪温仪学卢观昭说的,如今觉得这话虽然奇怪,但是却又十分精辟形象。
卢观昭刚想再说两句打趣的话,不少相熟的贵家女子们也进场打招呼了,一时间寒暄往来不绝,直到太监禀报皇上皇后驾到。
热闹的宴席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一旁行走忙碌的宫人也退到一旁,整个玉衡宫只听见代表着圣人驾到的甩鞭声响。
那种皇权巍峨,等级森严如座大山的感觉又一次漫上卢观昭的心头。
伴随着圣人由远及近,带着六皇女与一个青年。
众人纷纷行礼——晋朝规矩,大朝、祖祭、正宴等极其正式场合才需要对皇帝行跪拜礼,像这种氛围轻松的宫宴正常行叉手万福即可。
“不必多礼。”圣人从正殿入内,正于台阶之上,她声音和蔼而温和,还带着笑意,“恒阳,到朕这里来。”
卢观昭内心有点激动,终于可以见到男版大晋花木兰了!
尽管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该男子杀猪壮汉般的屠夫形象,但是难得能见到这样传奇的名人,卢观昭表示这样天大的热闹是必须围观的。
卢观昭含着好奇和激动抬头,看到了台阶上,站在圣人身旁的男子。
霎时间,卢观昭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只见身材高大的青年立于威严的圣人身侧,他并不是寻常世家贵男那般清瘦而飘逸,而是猿臂蜂腰,高挑而健壮。
他比皇后都还要高一些,五官深邃乌浓,眉骨高挺,黑眸明亮,如草原上威风凛凛的黑狼,有一种野性般的俊美。
他也并没有穿着一般贵家郎君的繁复罗裙,也没有佩戴精致的头饰,而是简单地用碧色的发簪将长发束起,穿着特制又符合地位的暗色常服——像是她们女子平日所穿。
卢观昭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他的胳膊上,只觉得他抬手能打死一百个孟灼。
卢观昭:天呐,妈妈快看,是猛男!
作者有话要说:卢观昭:是我想看的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