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观也是挂牌子的,青山观,常见又普通的名字。
许白鱼看着青衣小道熟练地拿出各种票据铺了一桌子,明明穿着这一身打坐的时候也勉强说的一句仙风古韵,但看着他拿起碳素笔趴在桌子上开票据,她还是有一种自己误入古装影视剧后勤的错觉。
“开好啦。”方决明抬起头,很满意地吹了吹单子上没干的油墨,许白鱼凑过去看了一眼,写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过她旁边也算是有半个专业人士,问问言哥也就……
她一回头,又是一懵。
……她言哥呢。
……她老板呢!
她那么大一只的言哥和存在感那么强的碎嘴子小老板呢???
“被幻阵拦在外面了,”小道士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嘴非常超现实的话,“别担心,就是一点熏香混合地势造成的视觉错位,不是奇怪的东西。”
许白鱼心说这个本身也已经很奇怪了,然而方决明能读心一般抬头瞥了她一眼,一脸无辜:“这也不能怪贫道吧?特意准备这个本意是用来拦着女施主身上那一位的,结果该拦的没拦住,不该拦的却在外面被折腾的团团转……不是我说啊女施主,你这两位都不太靠谱的样子,我个人是建议你再加点钱,贫道也不是不能出个外勤……”
方决明话没说完,就见正对面的石墙上方跳起一道高大人影,是在外面绕路到不耐烦的言殊直接一个借力纵跃起身,反手撑着墙瓦,相当利索地翻墙跳了进来。
一米九的个子,屈膝落地的那一瞬间激起的响动却是令人下意识绷紧神经的轻巧。
方决明收了后续半截话,吹了声口哨。
“施主快看,超级英雄式落地诶。”
他指着落进院子里的言殊,扭头和许白鱼说。
刚刚还有点奇怪小激动的许白鱼:“……”
快收了神通吧,师父。
言殊很安静地转了几下手腕,直接冲着她走了过来。
许白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言殊只看着她也不说话,女孩犹豫了一会,抬起手冲着言殊摆了摆。
男人看着她白生生的爪子在半空晃晃,想着这动作跟招呼小狗也没什么差别,两只脚却是很老实的直接走了过来,靠近时微冷的眼尾余光落在道士的身上,方决明仍是以侧脸对着他,神色自若,笑意温文,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从容模样。
“我还想着去接人的,这样啊……嗯,一力降十会,也不是不行。”小道士笑眯眯的感慨了一句,“不过女施主,还是那句建议,言警官看着是很靠谱的,但是对你来说这两位都别太贴近了,对你不好。”
孟缙正巧此时也气喘吁吁摸着门走了进来,一脸压着怒气的样子,刚迈进一只脚就听得方决明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表情变得又是难看了许多。
许白鱼眉头一挑,看着方决明的眼神有些隐约的变了。
他知道了多少?是小白楼告诉他的还是自己猜的?
上面知不知道他了解情况?如果是自己猜的,他又猜到了多少?
“这位警官呢自不必提;煞气太重,凶性太强,平日里借着当个镇宅驱魔的还是很好用的,但对付施主身上这一只就不合适了。”
然而方决明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的,一双白皙手掌摸过一张符纸,慢慢折成三角形,又不紧不慢的说:“毕竟施主身上这一只,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厉鬼,而是‘伥’,警官身上的煞气对上这种‘伥’来说,就好比是乱拳打空气——无事发生。”
小老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皱着眉看着许白鱼:“……鬼上身?他说的真的假的啊?”
许白鱼含糊道:“反正最近不太顺是真的……”
“这些东西嘛,信则有不信无,而且上面也是命令表示过的,不许宣传封建迷信,”方决明笑吟吟的插了一句,又将叠好的符纸递给许白鱼,这才继续说:“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不过是这种老派说法比较方便理解,就像现在年轻人也总是喜欢按着星象和星座给自己分类寻求同类感,同样的道理。”
“说完了这位警官,我们再来说施主的这位老板——”
方决明抬眼看着孟缙,大约三五秒后,他露出了一个掺杂着悲悯和感慨的复杂微笑。
“嗯,嗯……”小道士嗯了半天,最后说:“嗯,挺好。”
孟缙:“……”
孟缙扭头看着目光游移的许白鱼,怒道:“你找这什么破地方!?”
“唉,地方破不破的也不是以贫道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啊,”方决明煞有其事地唏嘘起来,孟缙额角青筋一跳,这倒是又一次成功打断了自己的对话,一次可能说是不小心,两次勉强算是巧合,可联系他先前看着自己的眼神和那个微笑,他有理由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你——”
“女施主知道伥鬼的意思吧。”方决明忽然又一转头看着许白鱼,口气跟老师讲课哄小孩似的,许白鱼有点犹豫的看了一眼有点气急败坏的小老板,还是点了点头,“知道的,为虎作伥的伥嘛。”
“哎呀,真聪明。”小道士一脸欣慰状:“而这里的伥鬼的情况有点特殊,因为他现在没有那个可以依靠的的‘虎’,是还得找个可以依靠之物才行的。”
“依靠之物?”言殊忽然开口了,他低头看着女孩,常年宅家久不见光的冷白皮,没有丝毫锻炼痕迹的细伶伶的手脚,多走两步山路都能把自己累到低血压。
脑子确实好用,可惜是花里胡哨的玻璃剑,碰一下就碎。
“……你该不会是说这个吧?”
“警官,我都已经这么神叨叨的模样了,您怎么还用这么唯物主义世界观来评价我的话呢?”方决明无奈道,“刻板评价要不得,而且寻常恐怖片总看过吧?真正吓人的什么时候是男鬼了?”
“桃花煞的类型不少,偏偏女施主身上这个尤其糟糕——说起来,施主知道桃花的别称吗?”
许白鱼点头,知道。
桃花古代雅称繁多,其中宋代的《西溪丛语·三十客》中,便是以“妖客”来称呼桃花。
道士双手收入袖中,感慨起来。
“名字也是咒的一种,寻常情况倒也不打紧,普通人遇到了用些民间土方也都能清理七七八八,可施主本就命格特殊,再加上身上这左一下右一下跟叠buff似的……所以这先前的全套套餐,施主不如——”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孟缙最先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对方的后半句话,又毫不犹豫地伸手拽住了许白鱼的手臂,把她拽了起来:“走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实在不行回去我给你换个最新款的防盗门和全套门铃监控,这都几点了你晚饭都不吃浪费时间听这个……”
许白鱼猝不及防被拽起来,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很温顺的顺着对方的意思往外走,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言殊冲她摆摆手,而青衣小道也仍是一派淡定模样,笑眯眯的和她挥手再见。
“不信的走了。”
言殊转过头,神色平静俯视着面前的道士。
“好在留下来的正巧是个愿意信的,说说看吧,道长,还有什么没来得及,或者不方便补充的?”
小道士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非要说有什么没来得及补充就是您和那位女施主真的就是不太合适,护都护不住,何必强求呢?”
他说的轻描淡写,一副再坦然不过的随意模样。
对面停顿几秒,没动手,没生气,只慢慢屈膝了下来,盯着这道士冷清清的一双眼睛,一字一顿的问。
“——如果我偏要强求呢?”
方决明看了他一眼,眼神平淡,近乎可用冷漠来形容。
“……我师姐给我看过那姑娘的八字,”他也不急,慢慢解释道:“说句都能听懂的话,就是邪性到了极致。”
“而且别的不说,单单是现在缠在她身上那只也不是个好解决的,”小道士慢条斯理的说,“合了八字,也拜了天地,冥婚已成,厉鬼化伥,贫道也没敢问她用什么法子把那只鬼养的那么大一只……警官,您命再硬说到底也是活人一个,别强求不成反倒把自己折腾没了。”
“强求分很多种方式。”言殊幽幽说,“我又没说要对她霸王硬上弓。”
方决明提醒道:“施主,警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的哈,贫道名义上算是个世外之人,但也是可以下山举报一波的。”
“想哪儿去了。”言殊摸了根烟出来,满不在意地当着这道士的面叼在嘴上:“我也没说别的,凡事追根溯源,我都能站在这儿跟着她来回跑了,那只鬼应该也有根吧?干脆点,从‘根源’解决问题。”
方决明眼睫一抬,若有所觉。
“理论上是行的,和我师姐商量一下,也不是不能想办法推出来具体在哪。”小道士很矜持的轻咳一声,笑吟吟地问道:“就是不知道,言警官问这一茬是什么意思?”
言殊抬眼睨他一下,手掌五指并起,斜斜向下一切。
“简单,”言殊言简意赅地说,“不是鬼吗?解决不了鬼,那就直接去挖他祖坟。”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入v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