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秋杀,自然之理。
“已是春日了,”郭懿望着庭院里枯树抽出的新芽,若有所思,“大好光景,不可辜负。”
有了在仓曹经管口粮的基层经验,她深刻体会到粮食贵重,什么东西都不如源源不断的饱腹之物来的实在。
在自然灾害频发,百姓三天两头面临饥荒风险的东汉,这点更为重要,有了粮食人心才能安定,军队才不至涣散。
北方干燥,旱蝗多发,谷价动辄一斛万钱,青兖蝗灾时,许多军队中皆以桑葚为食,人相食的残剧数不胜数。所以荒年里军队吃饭的大问题,是她要面临的首要任务,不能不为之早作打算。
郭懿思来想去,想在自己认知范围内,寻找一款适合解决饥饿问题,且适合推广的农作物。
首先,这款作物必须容易种植,不需要精心栽培,也不易受气候水土影响,最好是插进土里就能活,不然风险太大,一年到头可能颗粒无收。
其次要生长快、产量高,并且能与其他作物轮作,否则面对需求庞大的军队和百姓人群,只会是杯水车薪。
最后,它还要储存时间长,至少要经得起从农田到前线这段路的运输当然了,最好是能在不需要复杂处理的环境下,经得起长期存放。
要同时满足上述条件,这样看来,红薯最合适不过了。
索性效力袁绍的这段时间里,积累的名望值也足够,于是她从系统那里得到了五十斤红薯,系统还贴心的为她提供了一个竹箩筐子。
【你懂种红薯吗?】系统关心道。
“算是懂一点,不至于成无头之蝇。”郭懿翻看着红薯,时不时捡起一个放在手里掂量。
她说的懂一点,是理论方面的,她知道一个大概的流程,总之是要育苗,移栽,打理。
可是面对五十斤完完整整的红薯,想要把它们大规模种植,第一步该干什么呢?
“你可懂种粮食?”郭懿第一个询问的目标,是子规。
子规摆摆头,她从食不果腹的流民,通过奴仆买卖进入郭家后,被安排在郭懿身边作为侍女。
之后负责的都是端茶递水,铺纸研墨的活,稍微卖力气的差事都没让她做过。而在这之前,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也都是跟着家人在逃荒,完全没有种地经验。
不过没关系,偌大的农业社会,找几个靠谱会种地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家里算上你,现下一共有多少人?”郭懿把目光投向郭家另外的人。
他们此番到怀县,所带的人并不多,子规在心里略算了一番,马上得出答案:“加婢子在内,男女仆役共十九人。”
郭懿脸色一变,看着子规语重心长起来:“又忘了我的话,以后无需自称婢子。”
婢子这称呼听着别扭,虽然她不可能在东汉推行人人平等的观念,但改一改身边人的习惯还是可以的。
“是是是,我又忘了,”从小挂在嘴边的话,一时半会还真有些改不过来,子规反应过来忙更正:“加我在内,共十九人。”
她还专门将“我”字读的重了些。
郭懿终于点点头,满意微笑:“你叫弗翁把所有人都叫到后院来,我有件要事分付。”
“是,郎君。”
为了方便和保险起见,郭懿回家后依然着男子装束,做郭家的小郎,众人也得随着改口唤她郎君。
子规领了命下去,不到一刻,弗翁将人都带到后院来。弗翁是家中老仆,作为祖父辈的人,在家里备受尊敬,一直帮忙管银钱账目,以及统管其它大小事宜,为人正直忠诚,做事也同样可靠。
他是看着郭懿兄妹俩长大的,感情很不一般,开口说话时脸上是掩不住慈爱:“人都到齐了,郎君有何事分付?”
“弗翁,我叫你们来是想问问,咱们家里可有擅长农事的?”郭懿解释说:“我看如今院子里的地空着,想种些东西上去。”
弗翁是从小被买进来学算账理事的,田畴的事倒也懂得,只是不敢夸口擅长,便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众人。
他记得剩下这些人里,确实有几个是出身农户之家,遇上灾荒年才卖了地,后来又辗转来到郭家的,必然长于农事,倒可以叫出来看看。
“田茂,卢喜。”略微想了想,弗翁喊了两个名字,“你俩出来回郎君的话。”
被叫名字的二人应声上前后,郭懿的目光扫过剩下的每一个人,“自认在田畴上有能力的,可还有吗?”
“有!”还真有一个毛遂自荐的,尤四出列凑上前来,与方才两人站在一起,等着郭懿的下文。
“你们都种过几年地?种过哪些东西?”
最先回话的是第一个被弗翁叫到名字的田茂,约莫三十出头,质朴的小麦肤色,印证了他常在田地的事实。
“回郎君,小人自幼田垄间长大,四时与父母耕种,粟豆麻麦、芋葱瓜豆之类都不在话下。”他回话很好,剩下两个也是异口同声,说种地不成问题。
得到这样的回复,郭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薯,摆在他们面前,“怎么样,这个能不能种?”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红薯上,仔细分辨这是什么物种,可面对一个陌生的瓜果,他们似乎失去了刚才的自信,都含含糊糊的说不出话。
还要等一千年才被引进的作物,显然触及到大家的知识盲区了。
方才说话的田茂,努力分辨着郭懿拿出的是个什么东西,犹豫半晌摇摇头,“这瓜……从未曾见过啊。”
他看向身旁两人,用眼神询问,但大家无一不是一头雾水。
最终见多识广的弗翁拿起红薯,观摩一番,猜测道:“莫非这是从西域传来的稀罕物?”
自张骞出使西域,大汉和异国他邦互通有无的来往频繁了不少,所以见到新奇的东西,都难免猜测是西域过来的,这也正好为红薯的来源做出了合理解释。
郭懿顺着弗翁往下说:“不错,正是西域来的,叫作红薯。”
大家疑惑方解,却再也没有人敢说自己能种得成这西域红薯。
“郎君要种红薯,只怕他们不懂,误了女郎的事,”弗翁知道郭懿现下任职军中,必然不是单单闲来无事种红薯打发,这红薯肯定是紧要的,也不敢怠慢,“不若我去外头替郎君寻精通的人来。”
“外头的我怕靠不住,要家里的人我才放心。”红薯的实用程度高,绝不能流传出去,郭懿担心这一点,并不放心大张旗鼓在外面找人,或者随便经由外面的人来种。
郭家来怀县前,将外头雇的,或是还有家眷在外头不能随郭家走的都遣散了,留下的除了如弗翁一般,通家在郭家为奴的,还有几个没婚配的男女仆僮,都是信得过的,才能安心叫他们经手。
“红薯不会种不要紧,”她变换了个思路问:“那生姜,芋头,茭白呢?你们可种得了?”
红薯种植过程并不复杂,物种有相似性,照着习性相近且他们又熟悉的东西种,也行得通,她一口气说出来能想到的东汉现有的,与红薯种植方法相似的作物。
听到一串农家常见的蔬菜,田茂脸上恢复了方才的自信,与其余两人互换了眼神,说:“这些容易,都是中原常有的。”
“那便好,”郭懿放下心来,“以后就由你们三个替我忙件大事。”
郭懿叫其他人都散了,只留他们三个将红薯都尽数搬到院子里来。
这些红薯个头并不大,一个约莫有半斤重的样子,五十斤总共有一百零七个,装在一个箩筐中。
她于军中履职,不能日日都在家中,需得把所有事项都一并说清楚:“红薯分春夏两季,我们现在要种的春薯,需在五月之前种下,所以你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育苗。自然了,育苗的同时,还得翻耕整土,开出一块地来,这两样你们都会,不必我细说。”
“这红薯也同生姜芋头一样育苗吗?”田茂知道西域的物种多半珍贵,自然要谨慎问清楚。
“这正是我要说的,红薯个大,须切成若干块,让其发芽。”郭懿从筐里拿起一个红薯,“譬如这般大小的,就分为四块,你们按例自行斟酌。”
田茂点点头,继续认真听。
“今后家中旁的事务你们都不用做,只用替我管好红薯。”郭懿指指箩筐,发布了任务,“接下来一个月里,你们三人,每人取二十个红薯做第一次试验,看长势如何。人财物上有何需要,尽可以去找弗翁,一定都应允。”
被交付重担的三人,记下郭懿的嘱咐,郑重的领取了各自所分的红薯。
“你们从前都是农户,必然知道农时的贵重。如今红薯数量不多,能给你们试验的机会也不多,需慎重用心而为啊。”
“郎君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郭懿也郑重拱拱手。
“从此红薯之事,便有劳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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