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他转过身,看清眼前人才长舒一口气,但瞬间又悬着心,有些遮掩地问:“阿九,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话出口自己都没有察觉,却被顾九听的清楚。

王爷还在屋里,就躺在他睡的榻上,这让他怎么解释,不能让顾九看到,至少现在不行。

顾莲生紧绷着精神,尤其是顾九就只站在原地,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

眼神深邃又看不透,和他平时大相径庭,顾莲生甚至觉得或许他已经知道了,心里还是抱有侥幸。

顾九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看出来个窟窿,眼底略微有点发青,精神不是很好。

顾莲生一夜没睡,他也一夜未眠,睁着眼睛到天明。一大早就站在这里、等着人出来,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也没有勇气踹开门冲进去看。

就在顾莲生实在受不住想再问些什么时,他总算开口了。

“我在等你。”

袖下的手被握紧,发着颤,顾莲生故作镇定道:“等我做什么?”

他的嘴唇张着:“昨晚,你屋里的是谁?”

他分明能说出更难听的话,却还想着斟酌着,怕误伤着人。他与顾莲生认识也算长,似乎顾莲生说个不字他就信了,也不论事实如何,他都信。

果然。

顾莲生心里一惊,踌躇着,什么话也没说,他的手扣紧门环,重新以戒备的姿态看向顾九。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还防备着他,顾九心里不知道作何滋味,迎上他的目光一步步靠近。

“是谁?”

“究竟是谁,你要这么护着。”

顾九站在他身前,目光落在他藏着的手上,那紧闭的门扇上,眼眸尖锐又凌厉,似乎就要推开门一探究竟。

“没有谁。”顾莲生被逼得说出几个字,可眼里都慌张早就暴露在他眼前,“没有人,昨晚只有我自己。”

“你还在骗我,顾十二。”

顾九手扣着他的手,试图掰开他握着的门环,以极大的力气拽开了手指。

手指上似乎传来一阵刺痛,顾莲生却顾不得的去拉住他的手臂:“阿九,不要!”

他的声音急促,几乎大得要破音。

他没能阻止,关着的门还是开了。

顾九拂开他的手,几步就跨了进去,可看到榻上躺着的人,他刚要发作,却瞬间瞳孔一缩。

顾莲生慢了一步,王爷已经全然暴露在他的目光下,顾九眼神呆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凭着直觉必须要将人带离,他拽着顾九,一步步走出了屋里。随后关上了房门,把顾九带到了不远处的角落。

顾九眼神从最初的呆滞变为了不可置信,神情愈发古怪。

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方才看到顾小王爷睡在顾十二屋里,薄被半盖在她身上,有半截已经掉在地上了。而露出了部分肌肤上分明带着红色痕迹,发生什么昭之若揭。

那张脸他不会认错——分明就是顾如。

他向后退两步靠在墙上,眼里带着不可思议。

他想起那次宫里宴会后顾莲生满身的痕迹和消失的守宫砂,方才他在门外站了许久看到的略显不适的姿态。

一切和顾如联系起来,什么都能说通了。

“你之前三缄其口、处处掩藏的人居然,居然是……”理通了脉络,顾九气得不轻,胸前起伏着。

所以根本可以什么侍卫和顾十二相好,也不是什么宴会和人私会,而这个人就是府里的王爷。

顾莲生才不敢说,只敢遮掩,半句都不肯透露给他。

他在怕什么?

这个角落贴着墙面,有树遮蔽,几乎是这一处的死角,哪怕有人过往也不会注意到说话的两人。可顾莲生还是怕,他眼神不断变化着,时刻注意着皱纹,生怕有人听见。

“为什么?是不是王爷中的毒?”他脑子猛地灵光一闪,看着神情慌张的顾莲生,几乎要逼得他即刻回答。

迫于压力,他闭上眼眸,点了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泪花从眼角滑过,被人当众揭开的难堪和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困扰几乎压垮了他,忍不住露出了脆弱。

他猛地睁眼,带着祈求。

他说:“求你,别问了,什么都不要问。”

“求你别问了。”

“顾九。”他拉了顾九的胳膊,指节上一道红痕,从食指到手背,被门环留下的伤,刮得几乎要见血,“……不要告诉别人,替我瞒一瞒。”

“好不好?”

他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若是王爷察觉问起,他替他隐瞒遭受的怕不轻。可若真让王爷知道了,说不准会怎么处置顾莲生。

顾莲生知道自己在为难他,却也下意识觉得顾九会答应他的。

“为什么不说,昨夜是王爷主动来找到你的?”

“王爷醉酒。”顾莲生道,眼里透着疲惫,手垂在衣袍两侧,连着衣裳都在发皱。

意料之中的答案,顾九复杂地望着他:“你打算隐瞒多久,哪怕王爷不记得。在王府里,总会露出马脚,你能瞒多久?”

听着顾九答应,他骤然放松了一点,却也迷茫着。他说:“我不知道。”

“瞒久一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要是能满一辈子,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他是真的这么想。

“……好。”顾九尊重他的决定,又看了他一身发皱的衣服,“你先去拾掇一下自己,免得被人看出来。”

“王爷那边我先应付着。”

“谢谢你,顾九。”他感激地看着顾九,垂着头发现自己衣冠不整,还有身上的痛感。

他是需要洗干净的,很脏,也不得体。他迈着腿离开了。

顾九没有立即离开,直到顾十二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里。他手捏成拳又松开,站了一会儿方才赶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是该加紧远离这里了,连他效忠的主子,也让他失去了继续追随的想法,况且他本身就不是自愿的。

他盯着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全然没有防备,没有平日许多侍卫围着保护,他或许能一举得手。

但他也深知,只有一次机会,他赌不起。顾九握在腰间的手又放松下来,移开了目光。

没过多久顾如就醒了,眨着眼分辨了半天才发现不在自己的寝殿。掀开身上的被子,支着坐了起来,发现了站在一旁的顾九。

眼睛放在他身上定着,咂嘴指使他:“倒茶。”

这屋里虽然添上了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但总体来说也还是破旧的,墙角的漆褪了色,屋里也没放什么东西,两个大箱子和一个桌子。

只有离着床榻远的地方摆着一个水壶,那里放着几个杯子。

顾九听着吩咐擦着杯子倒茶,主动说:“王爷昨夜喝醉了,不知怎的来了这屋里。因为是半夜,也不敢叫醒王爷。所以属下就自作主张带着顾莲生去屋外了。”

“是吗?”顾如眯着眼接过杯子,盯着陶瓷杯,杯壁上面有些划痕,不悦地蹙眉。

“是。”顾九垂着头。

他道:“屋里破,没有好茶,若是王爷喝不惯,不着急,属下这就去叫人上茶。”

顾小王爷什么身份,从小就没被薄待过,好茶都不一定能入她的眼,而这种劣质的茶水搁以前她看都不会看一眼,也不会有人敢拿到她面前。

她掀着眼皮看着低垂头的人,是她府里的影卫,也不知道有什么胆子能把东西放在她眼前的。

“不必了。”顾如懒得计较,说完便一饮而尽。

味道确实不行,称不上茶,茶叶劣质得像放了许多年,陈旧味重,残渣尤其多,涩得她舌尖发苦,久久不散。

不过她手指轮过杯沿,一圈接着一圈划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天没有开口。

她昨夜是去了宫里,喝酒没有节制,醉意上头,到结束恍惚记着也是顾遥把她带回来的,她有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顾遥不会翻这种低级错误。

十几年来,顾遥也没说过她会梦游。可她确确实实出现在这里,眼前的影卫显然不敢欺骗她,只能是她自己走来的。

看来是酒醉后昏了头,无意间走错了。她也没有去问,关乎自己的威严,自然不可能问出昨夜她怎么到这里的话。

“顾莲生呢?”

似是早料到顾如会问,顾九当即回答:“他昨夜伤势加重,衣裳染了血,今晨醒来便去洗浴了。”

“王爷稍等,他片刻后回来见您。”

顾如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也没有再问。心里盘算着,既然已经提了人到身边,就不能丢了她的脸面,屋子也该换一间了。

她在榻上睡得不舒坦,看着墙面也是够破旧的,哪里是能住人的,索性今日就叫顾遥安排。

一刻都不想就待,脚踩着地出了门,顾九的目光随着变远,却没有跟着出去,又收了回来。

顾如觉得这床睡着难受,却难得地认为昨晚的觉睡得不错,现在精神也足,脚步慢下来,踩在软地上。

此时的光线不是很强,打在人身上也不显热,一抬头就能看到挂在檐边的光晕。

刚入秋,树梢的叶子也掉秃了,不远处的树似乎偏了许多,斜斜的,地上堆了大片叶子。

瞅着是昨夜刮的风所致。

紧靠着窗牖的窗纸也被掀了一角,不够熨贴,风再大一些都能给掀飞了。

微小的一点风,吹在脸上却是舒服的,贴着顾如的脸,凉爽又湿润。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时间太短,转息突然又消失了。

她也不做深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想起来了,或许是在水榭醉酒后的某个场景,不是什么重要的。

顾莲生这处住所,她也来过两次,加之这次,便有三回。她记着的是自己被他救的,念的是他忠心护主,她这个主子给他的也算是仁至义尽。

她想着,就有一道身影不徐不疾地走着,身上换着的是一件白色的衣裳,低垂着头,降低着存在感,似乎很怕周围人注意到他。

顾如心生坏念头,看着人喊了一声。

“顾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