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条街，热闹不减，马车稳当地停在醉香居前。
醉香居的菜肴京城出了名的，最引人前来的还有千金难求的琼酒。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了喝这一杯酒。
顾如搭着顾遥伸过来的手下了车，也没等身后的人，兀自进了酒楼。顾莲生跟在后边，落后半步的位置。
“你这。”顾寻客不恼，却是半点没放过她，“哪有请人不等人的。”
酒楼的客人多，顾寻客还得时刻盯着人，免得一转眼就不见人了，她赶着追到了顾如身后同走着。
他们的穿着在人群中不出众，醉香居的盛名之下多是有钱子弟慕名而来，华丽贵气的不缺，久而久之就成了有钱有权请客游玩之地。
不乏借此攀比。
顾寻客靠着栏杆走上二楼，被人迎面撞的踉跄了下，面上虽还笑着却让人不觉得她高兴，甚至能察觉到略微的冷气。
那人转身看见顾寻客的脸，顿时心里一惊，连连道歉。
“王爷恕罪，下官没看清是王爷。”
她下楼行色匆匆，也是真没分神看撞到谁，冷不丁看到三王爷，有些意外会遇到。
顾如上了二楼，发现顾寻客没跟上来，左右看了两眼，才看到她在上楼梯那处逢人说起了话。
“主子，不如我留在这里等等。”顾莲生见三王爷一时半刻跟不上来，突然出声道。
他还是对顾如不熟悉，她就没打算提醒人，巴不得她四处找，多折腾一下也心里舒坦。
她不明意味地看着刚提到跟前来的影卫，道：“那你便在这里等着。”
顾遥略微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跟着主子走了。
顾寻客碰上的是礼部的宿侍郎，寒暄几句。她虽不务正业，但和朝堂记得住脸的人都能说上两句，勉强装作关系不错。
“宿大人这是急着要赶去哪儿？”她在人着急的时候，反而不紧不慢。
上楼下楼的人不算多，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三王爷问话，哪怕不是在朝堂上，宿玺还是得照说的。她道：“李尚书唤臣有事，所以才如此急色。”
她的上头是尚书，少不了要奔波一些，倒也合情合理。顾寻客正色道：“既然要要紧事，怎么还来此地。”
宿玺环视着四周，才羞愧笑着道：“也是贪一杯酒，还望不要告诉陛下才是。”
顾寻客侧身背靠栏杆，偏着头视线往上看。
顾如人影早就不见了。
“我哪里会如此无聊，说你的闲话。”她似笑非笑，“宿大人以为我是这种人？”
“自然不是。”宿玺眼神有些飘忽，脚下更是小弧地踱动，像确实有急事，但被顾寻客拦着，迫于在这里周旋。
“本王忙着花天酒地，没那闲功夫，大人放心才是。”顾寻客注视着她手上摩挲的小动作，让开路，“大人既然有要事在身，我也就不耽搁了。”
“那下官告退。”宿玺也是真的急，不顾地抬着腿就跑，脸上的焦虑一下子就藏不住了。
三王爷也真是，不拦别人偏偏拦她，也怪她走路没长心。李尚书这次火急火燎，想来也是要事，若是去迟了她也难办。
顾寻客也没多在意，人走了就继续上了楼，拐角是看到了特意等在那里的顾莲生。
她先开口：“顾如呢？”
“王爷先行去了包厢。”顾莲生脚下顿了顿，“三王爷随我来。”
“他还真是半点也不愿意等，亏得我午时等她许久。”
顾寻客并排走着，也不在意身份是否有差别，嘴上不放过顾如。
走了两步，他突然看着前面人的后背道：
“顾十二。”
顾莲生脸上不变，转头看了一眼继续带路，“三王爷有何吩咐？”
“看来我那皇妹对你不错。”她还真没注意到他何时跟在顾如身边了。
“王爷待我们属下一直不错。”顾莲脸直愣地说。
醉香居的客房多，来客多的、不喜人打扰的都会点包房包间。小王爷身边尊贵，自然也不会和旁人同座而食，上来时就已开了厢房。
顾莲生是远看着小王爷进去的，他轻推开了门躬身道：“王爷，主子就在里面。”
他是不进去的，顾侍卫吩咐过，让他守在外面。
顾寻客一脚踏进去，在门关上之前说：“寻个时间，回来王府一趟。”
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关门声，一道门隔去了身影，顾莲生抿着唇，有些发愣地站在原地。
“皇妹还真贴心，差人等我。”穿过青花水鸟的屏风，顾寻客一眼就看到了稳坐凳上的顾如。
这处光线极佳，窗棂外不是街闹，而是静谧的荒山。说来醉香居的东家也是个妙人，还是一块荒地时就买了下来修建酒楼，连着背面一无所用的荒山也种上树木。
过上数年，竟经营得如此之好，荒山模样焕然一新，哪还有之前的颓态。
现下窗外之景确实不错，青葱翠绿，鸟雀轻鸣合奏，入眼的繁花艳色惹眼。也不少人是因为一赏景色而来的。
桌上摆好了两壶酒，顾寻客耽搁了时间，小厮早就将酒拿上来了。顾如兀自拿着精致小巧的酒杯仰头一杯倒入喉咙。
酒不烈，甘甜清凉，饮入喉便觉得有种果味。要后劲上来才感叹这酒的奇特。
顾寻客倒了一杯喝了，撂下杯子：“不是吧，你就只请我喝杯酒。”
她有些不可置信，哪有人只点酒不点菜的，她以为顾如只是客气，没想她来真的。
“你有什么不满意吗？”
“那没有。”她看向一旁立着半点不动的顾遥，“烦请顾侍卫去喊人上桌菜，本王有些饿了。”
她从午时就和许丞闲等在东街，过去几个时辰，也没顾得上吃东西，不识好歹的人更是连饭都不愿意请一次。
顾遥疑虑地看向主子，得到王爷的准许后才转身出了房间。人一走，顾如收回视线，落在这位不正经的皇姐身上。
对方没有半点自觉，将倒扣的茶杯放正，端起酒壶往里倒，一杯接一杯喝了个痛快，视线落到了窗外。
“顾寻客。”
顾如反手盖住杯子，犀利地对上她的眼睛，“宴会那日的梅子茶里。”
顾如点到为止。
顾寻客果然听明白了，手下的动作稍停，抬眼散去迷眼：“茶里有药。”
包厢里隔音，外面的人哪怕离得在近也不能听清，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压着，十足的火气在屋内攀升。
“你想做什么。”顾如看着对面，心里除了恼怒还有了然，怒火在胸中翻腾。
“我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做。”她轻轻一笑，面前的一壶酒见底，离着一手距离又去够顾如面前的。伸出去的手被人按住，对上顾如漆黑的眼睛。
眼仁一动不动，倒映着她的脸。
顾寻客一脸无所谓，把手连壶带回来，漫不经心地给续上一杯，离了凳子给一桌之遥的空杯也倒上。
酒成小股坠入杯中，溅在杯壁，打个旋又落了下去，转着添上空杯。
“不过是一点催.情药。”
顾如的手按到了酒杯上，端起就往她那边泼。刚入杯就被洒在地上，倒是浪费了好酒。顾寻客看着地上洇湿的一片有些肉疼。
可真够浪费的。
“你可真够荒唐的。”顾如猛地起身，压着的声音吼吼道，“你的手段也太过龌龊了。”
他们争了多少年了，谁都寸步不让。不管如何斗，也从来没动过如此下作的手段。
“荒唐？”
顾寻客又饮了一杯，咂嘴道：“一点催情，比我喝的酒水里量都少。又没有什么反应，亦无害。”
“你急什么？”
她反问道，两眼皆坦然，半点没有怯。顾如定定地看着她，心里不知某处松了一口气，但眼里的凶狠还是没有收回来。
“你不和我解释吗？”哪怕那毒和她没有关系，可下药却不是一个好皇姐应该做的事。
“你醉了，里面含了催眠的效果，我用有什么奇怪的。”顾寻客奇怪地看她一眼，“还是说，那晚真的把持不住内心的悸恸去找了人睡。”
顾如一时噎住，她决不能在顾寻客面前透露自己被算计差点没命的事，否则还不被笑话死。
“自然是没有。”
顾寻客若有所思地点头，“你确实不会，毕竟你什么经验都不会。”
“不如你，身经百战。”顾如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当即一字一句地奉还回去。
“你今日请我喝酒，就是为了这个？”顾寻客恍然，眯着眼不自觉地注视着顾如。
“是又如何？”顾如得寸进尺，“你今日正好没带人，又无人知晓，只要我想。”
“——随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消失。”
顾寻客溢出笑意，笑得酒都洒了半杯，不畏惧地回看，“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们刚谈完，小厮就敲门把菜肴摆了上来，都是一些特色菜，色泽俱佳，香味浓郁，名副其实的招牌。
顾如问道自己想知道的，自然也没必要在这里耗了。
“你慢慢吃，我先回府了。”
顾寻客伸长脖子看着，手里的碗筷都还没动，“顾如，你说你请客的。”
迎面抛过来一个东西，顾寻客用手接着。是个沉甸甸的袋子，她笑了笑，将钱袋搁在桌上。
“多谢款待。”
她说了也不管顾如有没有听到，心安理得地用起膳来。
不过一会儿，外面突然响起不对的动静，甚至像是茶碗碎破、桌椅断裂的声音，刺耳铁器碰撞的哐啷，噼里啪啦一阵响。
顾寻客惊得手上一抖，吃着的筷子没拿稳，啪嗒掉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顾寻客：吃饭，没钱。
顾如给扔过去。
顾寻客：（一下子丢地上）（脚踩）（默默捡起）（擦灰）（揣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