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柏最好骗了,玉笙说她要去买簪子不假,但她当然不可能只去买簪子。前几天她爹管得紧,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溜出来,她肯定得去看看谭记包子铺有没有出新品。
上回她就尝了刘姨做的蟹肉包,皮儿嫩馅香油还多,哪怕就是隔一条街玉笙都能闻出来那包子的味道。
只可惜那玩意儿数量有限,不提前打招呼的话一出笼就卖没了。现在都已经是晌午过后好几个时辰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她还能在一堆食客手下抢到为数不多的几个普普通通的猪肉包。
不过那对玉笙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她是那家包子铺的老食客,甚至可以说从小就吃着他们家的包子长大。尤其是他们家已经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猪肉包,哪怕再给她来二十个也不会觉得腻。
至于刘姨上次说的新品嘛,反正她爹她娘这次去的地方有点远,估计没个十天半把月也回不来。
这些日子里但凡有一天她起得早就能吃上新品,到时候她保证会顿顿都吃这个,不一次性吃个够她都对不起前些日子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哪儿都不能去的自己!
“谭叔,来十,二十……不对,你们这儿还有多少包子就给我来多少个包子。”
玉笙从腰带里东找西找摸出一堆铜钱搁在谭叔手里,那是她娘给她缝的钱袋子。别看这东西体型小,但它实际能装下不少东西。
玉笙她娘生在富贵人家又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从小就没过过苦日子,更没过过没钱的苦日子。
比起她那个天天给人画符的倒霉老爹,玉笙当然更喜欢她娘,玉笙性子闹腾,一有机会就溜出去玩儿。但凡一个没看住,前脚她爹刚说完不准出去,她后脚就能在街上东买西买,回来的时候给家里带回一堆稀奇古怪的破烂玩意儿。
玉笙随她娘,没过过苦日子所以花钱完全没有一点儿概念,不看价钱不管实用与否只凭自己是否喜欢,这坏习惯每每都让她爹娘实在头疼不已。
既不能让她把钱花光买一堆没用的东西,又不能让她没钱在外面受欺负。思来想去许久她娘才想到给她缝一个造型奇怪的钱袋子,既能藏在腰带里不会露富,又方便她爹控制每次装进去的钱币总量。
每个月初这个袋子就能装满一次,到了月末又能重新续上,这样既能保证玉笙出门不会被饿死,又能让她绝不会有闲心买那些又贵又没用的破东西。
“这个钱袋子好用是好用,但就是每回拿铜钱的时候都得摸索好一阵儿,下回得跟娘说说做个好拿取的,如果要是体型能再大点儿的话就更好了。”玉笙抖了抖自己的钱袋,听声响恐怕已经没几个铜板了。
谭叔边给玉笙拿唯一剩下数量还不多的猪肉包边跟她说笑:“玉笙,好久没见你来买包子了。最近怎么了,不会又被你爹关在院子里了吧。”
玉笙放过了自己的钱袋子满脸幽怨道:“说得对啊谭叔,我爹烦死了,总不让我出来玩儿,我都快闷死了。”
“你爹那是为了你好啊,谁叫你从小就爱乱买东西,兜里但凡有几个碎银子。哎哟,别说碎银子了,就是身上只剩几个铜板你都要花得干干净净才肯回家。”
“待会儿如果你有空的话完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你就看看你以前那些“光荣事迹”咱们镇上有几个不知道啊。”
“我……”玉笙憋红了脸,她想辩驳又确实找不到理由,毕竟谭叔说的也的确都是事实。
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谭叔突然煞有其事道:“对了,你应该还记得张叔吧。”
“张叔?”玉笙转动脑袋努力回忆了一下。
“不会是卖玉佩的那个张叔吧。”
“对啊,人家被你吓怕了。上上上上回你到他那儿买玉佩,他前脚刚把东西卖给你,后脚你爹就能提着你把东西退了。”
“如果就只有这么一次也就算了,关键是你这缺德事儿足足干了四回啊,圣人都说事不过三,可你不仅过三还超一啊。要不是住在镇子上的都是大家知根知底的邻居,彼此卖东西的话人品也信得过,不然你张叔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所以现在你张叔已经逢人就说他的玉佩不卖给三种人。”
“三种人?”
玉笙莫名有点好奇:“哪三种人?”
“第一种,作奸犯科的他不卖。”
“第二种,欺男霸女的他不卖。”
“第三种。”
谭叔突然笑了起来。
“就是你啊。”
谭叔伸出左手碰了碰玉笙的头将她猴急的脑袋给摁了回去,右手顺便就把刚热好的包子塞进了她怀里。
“刚热好的,趁热吃,不过一次性不能吃太多啊,不然你爹要来找我麻烦。”
谭叔一想起那天她爹押着她在这儿发誓再也不会一次性吃四十个包子的模样就觉得心悸。
“放心吧谭叔,我有分寸。”
玉笙心满意足地拿着十多个包子准备离开,但就在离开前一刻她突然想到有个人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谭叔,怎么没看到绿偃帮你打下手啊?我爹娘今日出门捉妖了,我还想着这几日出来找她玩儿呢。”
“绿偃?”
谭叔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笑呵呵的模样:“她前几天生病了,现在还没好,等她病好了你再来找她玩儿吧。”
“啊?噢噢好嘞。”
真奇怪,换到平常如果她问谭叔绿偃出不出来玩儿的时候,谭叔总会笑骂别让她跟着玉笙学坏了,可今日谭叔没跟她说笑了她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从前绿偃也不是没生过病,可每回谭叔都会把具体的病症告诉她。虽说她不懂医术,可她娘认识的人多,万一病得严重了还能拜托玉笙她娘帮忙找找药。
从小到大除了朝柏以外,绿偃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只要绿偃有事,玉笙肯定是除了谭叔和刘姨之外最先知道的。
更何况谭叔和刘姨也很疼她,知道她跟绿偃的关系最为要好,没道理不把绿偃生病的事告诉她。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玉笙的错觉,她总觉得谭叔虽然面上在笑,可那种笑跟以前出自真心的笑不一样,就像是硬挤出来应付她一样。
就好像,他不想让玉笙知道绿偃究竟怎么了。
很奇怪,而且越想越奇怪。
玉笙捏紧了手中的包子背过身,她知道绿偃一定出事了,可谭叔不愿意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玉笙甚至完全不明白谭叔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瞒她,可她现在的确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等待,只能先等待,等她爹娘回来以后说不定会有办法。
玉笙手上拿着包子一路上都在想着绿偃的事,心绪不宁自然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包子凭空消失了好几个。
直到她伸手去拿下一个包子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滑滑的手感,摸起来还挺暖和,仔细摩挲一下甚至还有坚硬的骨骼,像什么呢?好像是人类的骨节,而且还是……
手指骨节!
“啊!”
玉笙顿时四肢都吓软了,最后一个肉包子在地上圆溜溜地滚了好几圈才最终滚进了始作俑者的手心里。
一头乌发面容深邃的男子心疼地捡起包子擦了擦它表面沾上的尘灰小声嘀咕道:“人类好浪费。”
然后下一刻,在玉笙惊愕且无语的眼神下,男子不甚在意地吃下了那个已经脏掉的肉包子。
“喂,你是不是有异食癖啊。”
玉笙从小在她老爹以及朝柏的熏陶下了解了不少四界知识,其实不只是妖,凡人中也有很多天生就有怪癖的,比如异食癖就是其中一种。
“异食癖?”
伏斗歪了歪头,好像没听懂玉笙在说什么。
完了,这人不仅有异食癖,脑子还有问题。难怪他不仅当她的面偷她的东西,甚至明明已经沾了灰的包子他都还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出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道主义,玉笙好心地指了指他的唇边:“我的包子刚刚掉在地上了,它沾了灰就已经不能吃了,可你不仅吃了甚至还觉得没什么问题,这难道不是异食癖么?”
伏斗顺着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可置信道:“你说我这是异食癖?”
“对啊,脏东西你都吃,你这不是异食癖是什么?”
听罢伏斗却直接气笑了:“你说我是异食癖,我还说你浪费呢。这包子表面虽脏了些,但它的肉馅分明还能食用,你凭什么觉得它就是个脏东西了?”
“我不管,我爹我娘从小就告诉我食物只要掉在地上就不能吃了,很脏,容易生病。”
伏斗的眼睫很轻地低垂又忽闪了一下,这便极好地掩饰了其中深深蕴藏的哀伤与一瞬间的阴狠。
“那是因为你有个好爹娘,可我没有。我爹什么都不教我,我娘也早就死了,为了活下来,我什么都吃。你先前看到的脏包子于我而言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了,因为,我吃过数不清在你眼里比这脏得多的东西。”
比如,人类的五脏六腑。
“所以现在你说,我还有异食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