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大佬?魈鬼?”
任南禹看到姜谈几乎已经呆愣的样子感到无比疑惑,他觉得自己说得也没什么问题啊。
虽说他年纪小没经历过那次冥界之后的动乱,可冥界之主的消失不单单只影响到了冥界。甚至时至今日,除了人数稀少个个忙得要死的仙界大佬,人界与妖界都受到了不小程度的波及。
毕竟无论如何目前四界之间的关系再有多水火不容,堂堂一界之主的陨灭对本就开始渐渐趋于颓败的四界所产生的打击,根本就不是区区百年就可以轻易磨灭的了。
可如果换个角度想,这件事再怎么说也已经过去了至少三百年,饶是有些已经上了年纪的大鬼仍对魁主陨灭有些唏嘘甚至挂念,也不该有如此大的反应。
眼前这个实力强悍的冥界大佬不仅没有对此事说出任何看法,甚至她的反应就好像……
好像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
比任南禹先察觉到姜谈不对劲的是一个箭步闪现到她身旁的季青临。
“姜谈……姜谈姑娘,你怎么了?醒醒,醒醒啊。”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季青临心中着急,于是先飞速抱拳然后小声嗫喏了一句:“姜谈姑娘,对不住了。”
季青临抓住姜谈的肩膀前后轻轻摇晃起来,而后力道加重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大。
“姜谈姑娘,醒醒,醒醒。”
明明是睁着眼睛,姜谈的瞳孔却并未聚拢,失神的眼眸一直持续到季青临几乎贴在她耳边大喊。
“姜!谈!姑!娘!”
“吵死了!”
姜谈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视线重新聚焦的那一刻,季青临那张焦急的俊脸近乎两倍地放大在她眼前。
“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说罢姜谈嫌弃地伸手按上季青临的脸,然后一把将他推离了半尺远。
“你叫姜谈?”
抱着手靠在招魂幡旁边把玩铜钱的任南禹盯着姜谈这边,一动也不动地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而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发问。
“怎么,对我的名字感兴趣?”姜谈在试探他。
“说实话,真的有点。”
“在人界,姜姓一代足足历经千年有余,这其中的大多数都成了各朝各代的君王,因此姜一直被冠以国姓。还是直到两百年前我出世之际,人界君王才易姓为楚。况且冥界取名一般都会与本相有关,类似照麒将军乃浴火而生,手持长枪坐骑为三眼玉麒麟的夜中火鬼。”
“姑娘您的姓氏不仅在人界尊贵无比,就连整体的名字都格外倾向于人类。”
“若不是您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大鬼,我都要开始怀疑您的真身本相是否就是现在的人类模样。”
刚刚的行为还跟个傻子似的,现在终于开始不装了?
有这样的逻辑,倒还不算给水麒麟一族丢面儿。
姜谈转头看向面容沉静显得一脸无所谓的任南禹,她在心中不禁冷笑一声,然后缓缓开口道:“那你呢,任南禹?”
“其上多金玉,其下多水,贪财的水系灵兽,这名字倒与你相适。”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任南禹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崩裂。
这名字是任南禹成年当日母亲给他取的,除了他那一脉的族人知晓以外就再无旁人听过了。
这些年常在人间混迹,别人都是用“道长”之类的称呼他,虽然有时候也会被叫作江湖术士或是某某骗子,但无论如何任南禹都已经有近百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知道你的名字很难么?莫不是四界之内唯你一人会所谓的“算命”么?”
“你明知我……”
“等等!”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如闪电般出现在任南禹脑中。
“是那个时候!你早就看见了我的千丝线,但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为的就是等着那个时机看我的命格!”
“答对了,看来你还勉强不算太笨。”
姜谈笑盈盈地打了个响指,眼里的夸赞之意看得任南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卑鄙!无耻!下流!混蛋!”
毕竟在人间也还是混了这么多年,任南禹别的本事没学到,这骂人的本领却一天天见长。
为了表达他此刻的愤怒,任南禹硬是用上了他从前跟着几个地痞老流氓学到的为数不多的骂人词汇。
“喂!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别的不学好净是往坏的学。好歹也身为一只妖怪,难道就不明白什么是文明吗?”
季青临还没等姜谈反应过来就已经先用手把她耳朵捂上了,于是导致姜谈看着任南禹一张一合的嘴型研究了半天,也没猜出来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这小子别的不行,身形速度倒挺快,看来他在轻功这方面应该别有建树。
“妈的,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到了这般年纪修为都还只有练气的废物,究竟有什么资格插嘴?还有,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大妖,才不是什么妖怪!”
“大妖怪,你怎么知道我的修为?莫非你偷偷趁我不注意又给我绑了那什么奇怪的白线。”
“我呸,你哪儿来的脸让本大爷做如此偷鸡摸狗的破事儿!你那废物修为还用得着算吗?连灵气都控制不住还想修仙?修你大爷的仙!”
“真没想到你一个妖说出的话竟如此鄙夷下|贱,就连我们人界尚不知事的黄口小儿都比不上。如今还口口声声自称什么大妖,我看啊,你还不如去一趟冥界的地府直接转世算了,免得当妖又给妖界蒙羞。”
如果说任南禹是后天跟着几个市井之徒学会了一招半式的骂人法子,那么季青临就是因为生在了尔虞我诈,为了灵气法宝斗来斗去的大宗门而不得不从小耳濡目染。
能修仙的自然是人中龙凤,因而也就最自视甚高,他们骂人一般讲究委婉含蓄不带脏字,最擅引经据典刀刀致命不给人留一丝活路。
半路出家的二吊子又不勤加练习,怎么可能骂得过已经受过长时间浸染的“文明人”?
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啊。
任南禹简直要被气得吐血,打不过霸占他凳子的女鬼也就罢了,现在就连骂都骂不过眼前这个废物人类。
那么请问他还有什么用?作为一只妖,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够了。”
最终还是姜谈先移开了季青临覆在她耳畔上的双手。
姜谈是一只古老的大妖,八百年前她在冥界降世,那时修罗殿内的阴气足以让任何活着的生物无法踏足半步。她的寝殿在修罗殿的最尽头,那个地方莫说是一般的小鬼,就是诸如照麒那样的火性魈鬼也不敢长时间久留。
天生的魁性寒也喜寒,因而姜谈的体温远远低于正常的人类,一般人也根本不敢直接触碰她。虽说她如今的实力已经被削弱许多,身上寒性的体质也变得没有那么明显,可毕竟魁的天赋没有消失,姜谈的体温仍旧偏低。
最明显的便是姜谈能感觉到季青临的双手都快被她给冻僵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固执地不肯放手。
要不是姜谈自己感觉到耳尖的温度过高让她浑身不适才挪开了他的手,也许再迟一会儿季青临的这两只手就该不能要了。
为什么任南禹变聪明了,他却还这么傻?
不对,好像更傻了。
“姜谈,我要跟你拼了!”
任南禹心知自己骂不过季青临,于是便将矛头转向了万恶的根源——姜谈。
“拼了?”
姜谈试着仔细揣摩了一下这个词,然后不禁发出了她的疑惑:
“你有信心打得过我?”
“没有。”任南禹两手叉腰,拽得理直气壮。
“那你……”姜谈还是觉得疑惑。
“我可以求饶。”
“下不下跪我决定,同不同意你决定,但如果你一直不同意的话我就会一直跪,直到你同意饶我妖命并且愿意放我离开。”
“好有觉悟的妖怪。”
季青临默默朝任南禹竖了一个冰冻的大拇指。
“你闭嘴!没你的事就一边玩儿去!”
被这厮一打断气得任南禹差点又跟他吵起来,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似乎已经开始忽略了季青临依然叫他妖怪这件够他杀他至少三百次的事。
“等等。”
姜谈似乎搞明白了任南禹的妖脑究竟在想什么,于是她轻咳了一下适时开口道: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并没有要取你性命的意思。”
“没有?那你为什么要抓我回来?甚至还用上了冥魂四方兵。”
“这……”
姜谈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她的确要把任南禹抓回来,不过也只是因为她认出他是谁了。而恰好多年前又有个她为数不多的妖族朋友拜托她,如果在未来某天遇见了这只不懂事的水麒麟,希望能麻烦她多照顾照顾。
没办法,谁叫她当年欠了那妖的妖请,不帮忙就显得她实在太过小气有损魁主颜面。
除此之外,用冥魂四方兵的理由也很简单啊,毕竟她在冥界的时候就老召唤它们,吓唬小鬼抓捕山妖都是一把好手。
能做到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虽然没脑子但是能绝对服从命令,有这么方便又好用的鬼差为什么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