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乾坤,祸问凶吉,三钱定命,洞观天机。”
任南禹口中念念有词,手上那竹筒更是简直要跟摇出火星子了似的。
姜谈杵着下巴百无聊赖,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站在姜谈身旁几乎相隔不足半尺的季青临更是看得眼角抽搐,生怕对面那人一个没拿稳把竹筒甩出去砸他身上。
我靠啊,任南禹面上仍旧带着一抹礼貌的笑。
他妈的这是人类吗?不对啊,就算不是人类也应该有命格啊。按理说世间万物无论处于四界中的哪一界,只要能与自然产生联系,哪怕就是个死物,它也能有自己的命运。
再说了,任南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又不是只给凡人算命,要知道鬼和妖也都有自己的追求,尤其是那些把修炼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大鬼大妖。
想当年他名气打响的时候,白天给凡人算命赚些讨生活的快钱,到了晚上就得苦哈哈地给不知道从哪个地底下爬出来的妖魔鬼怪算命数。
关键人家妖力强大,他一个被封印的堕妖根本就不是对手,于是便只能任命地熬大夜加班编对方的命运。
有时候不小心看到某个妖鬼没过几日就要被几个修仙的凡人抓起来殴打,任南禹只能努力藏住那颗幸灾乐祸的心假装语重心长地提醒对方——最近尽量少出门。
帮凡人算命难在如何让对方满意,给妖怪算命难在如何憋笑。哪怕看见某位妖兄头上戴了数十顶绿帽子,任南禹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含混过去。
泰山压于顶而面不改色,也许说得就是他。
屁啊!
任南禹脸都要笑僵了,说不定下一刻就要直接碎在姜谈面前。
妈的,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任南禹伸出的千丝线都快使冒烟了,姜谈就像个蚕蛹似的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乱麻的丝线里,最多只露出了个眼睛和鼻子。干这行这么久,任南禹从来没有哪回用过这么多妖力来驱动千丝线。
他虽然被封印了绝大部分实力,但毕竟天赋摆在那儿,再加上占卜命理本就是水麒麟一族特有的能力。因而一般情况下,他只需要用不超过百根丝线就可以在脑海里“看见”凡人的命格。
可眼前这家伙是个什么东西?
要知道人家帅阶的大妖实力已经足够强悍了吧,可他最多也就用了八百来根千丝线就把对方三世以内的祖宗十八代全看了个遍。眼前这姑娘几乎都已经被缠遍了全身,但无论任南禹怎么做都不能窥探到任何与她有关的一点事情。
现在已经用了多少根?任南禹彻底麻木了,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世上只有两种情况他看不到命运。
一个是算他自己的命数,毕竟算命者不算己,这是自然界与生俱来的法则,他更改不了。
还有一个就是,天道。
不过这也仅仅是因为天道实力最强,所以万事万物皆由他制定规则。如果任南禹身上的封印解除可以继续修炼的话,总有一日他也能看到天道的命格。
前提是,天道得有命格。
然而这下好了,在他还不算太长的生命中,任南禹迅速遇到了第三种他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
对方是——看起来人畜无害虽然想砸他摊子但是笑得很甜的姑娘。
于是任南禹又悟了,为什么人家想砸他摊子?那是因为——人家有能踢馆的实力啊!
作为一个凡人,她竟然能让他这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文能武算命一流的水麒麟,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挫败。
对此,任南禹只能选择甘拜下风,然后跪在地上直呼:“失敬失敬。”
但是作为从业多年的职业算命大师,秉承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算命态度,任南禹最后还是想再拼一把。
只见他终于放下了手中快摇出花儿的竹筒,里面的铜钱在旋了好几圈儿以后才堪堪停下来。
季青临盯着任南禹摆在面上的竹筒不禁好奇道:“道长,你快揭开看看啊,我们都想知道结果。”
结果你个大头鬼啊,就算看到结果我也不会分析啊,有本事你来对着空白编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作为专业的算命先生,任南禹的嘴角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弧度。在拒绝回答这个没礼貌的二百五的同时,他也很有风度地面向姜谈,说:
“姑娘,你原先的问题不太合适。”
“不太合适?”
闻言姜谈终于来了兴趣,她早就知道这个妖道什么也算不出来,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还是眨巴了两下眼睛,假装疑惑道:“为什么不太合适,难不成是有违天道?”
有违天道?这个破问题有违个什么天道,亏你也想得出来。
不过既然有顺坡下驴的机会,任南禹又怎么可能白白浪费。
“正是如此,“此刻”一词实在过于迷惑,贫道分不清究竟姑娘问此问题的那一刻称之为此刻,还是现在才叫此刻。”
闻言,姜谈如恍然大悟般感叹道:“噢,原来是这样,都怪我考虑不周,害道长白忙活这么久。”
“无妨,无妨。”
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任南禹都快被自己如此机智的回答迷倒了。
怎么会有人,不,怎么会有一只水麒麟能够有如此智慧,反应力更是如此之敏捷。
实在是妖中楷模,妖中……
“既然“此刻”让道长觉得迷惑,那小女子就换个问题。”
“请问道长,我父亲明日身体如何?”
“如果这个问题还不行的话,那么请问我母亲,堂兄胞弟,长姐幼妹,叔父叔母,姨父姨母……三代以内旁系血亲。这其中的任何一方,明日身体如何?”
“这……”任南禹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看见假道士额上的冷汗直流,姜谈心情一片大好,于是又装作贴心地继续说道:
“这样吧,寻常都说算命问名是最简单的,道长今日看着状态不佳,想来是在近些日子里操劳过度。小女子也是第一次来算命,并不想多为难道长。”
“只要道长能算到我的名字,这个镯子就归你咯。”
姜谈单手指着搁在面上的血镯眉眼带笑,一阵微风吹过,轻轻卷起她的额间鬓发,恍如不知世事的山间精灵。
可任南禹却觉得眼前的姑娘就是来索他命的长发女鬼!
“姑娘,我实话实说,这……”
“啊?”
姜谈先打断了任南禹的话,然后接着故作惊讶道:“道长不会就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算不到吧。”
艹,看不起谁呢!
想当年他任南禹可是叱咤三界(主要是神仙太稀少没人找他算)算遍无数人,妖,鬼,极富盛名的“天下第一神算子”。哪怕他现在确实有些没落了,那至少怎么也轮不到被一个小小的凡人嘲笑侮辱。
尽管眼前这个凡人的确有点本事,但估计还是使了些障眼法,不过区区雕虫小技又怎么可能难为得了他这个经验丰富的大妖。
等着!不把你外加你祖宗十八代的名字全给算出来,我任南禹就不配当水麒麟!
“哈哈,姑娘误会了,贫道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简单,我怕只算出名字会让姑娘觉得不值当。”
任南禹又一次展现出了他标志性的礼貌微笑,姜谈听完嘴角也自然地挂上了一抹笑。
“道长言重了,既然是客人提出的要求,自然也一定经过了客人自己的考虑。我个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值当的,只是如果道长心善愿意再多算一些的话,不如……”
姜谈看向了站得离她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在她胳膊上的季青临。
“青临,你有没有什么想算的?”
“啊?”
被“青临”二字震惊到嘴巴张开,几乎能吃下两个竹筒的季青临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别扭许久才支支吾吾开口:
“我……我没有想好,如果……如果姜……姜姑娘要的急的话,不如……不如就让道长算算我的生辰吧。”
有钱的大小姐和她身边那个跟个傻子似的小结巴,任南禹已经看穿了一切。
啧,还以为他是这姑娘的青梅竹马,再不济也是个被包|养的小白脸吧。结果那人居然又傻又结巴,真是白瞎了他那张几乎可以被称作惊为天人的帅脸。
其实不只是任南禹,饶是姜谈看见季青临这扭捏的黄花大姑娘样,也不禁在脑子里揍了他足足有二百五十下。
没办法,戏还是要继演下去。
于是姜谈毫不犹豫地转回头,语速飞快道:“好,道长就来算我的名字和他的生辰。不过为了体谅道长操劳已久的辛苦,我并不要求道长必须全部算出来,只要道长能算出这两者中的任何其一,我都算道长赢。”
“好!”
任南禹顿时感到热血沸腾,完全没有注意到姜谈话里的最后一个字。
赢?为什么是赢?算命讲个什么输赢?
无所谓了,任南禹已经重新拿起了面上的竹筒,里面的铜钱飞速转动砰砰作响,声音大到好似有烟花在其中炸开。
这一次,密密麻麻又加粗加厚了的千丝线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