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荭泠,送安太医出去吧。”
目送着安文盛走了,荭淑方掀起帐帘,望见皇后憔悴的脸,低声道:“娘娘……”
皇后轻叹口气:“无妨,已经好多了。”
“姑母这次太过急切了。”
皇后倒不知太后是如何看待她的,但在清美人受罚这件事上,她自认比太后更明白皇上。
“本宫是皇上的枕边人,如何不知他的性子,皇上已经登基四年有余,逐渐大权在握,若是连宠幸后宫都要经人指点,岂不是笑话!”
荭淑犹豫道:“到底太后是皇上的嫡母,应当不至如此吧。”
“正因不是生母,所以分寸才难以拿捏,知道的呢,说是太后为了皇上,为了社稷着想,不知道的恐怕连牝鸡司晨这种话都传得出——”
“娘娘!”
刚刚送安太医走出殿外的荭泠跨进门来,福了一福:“娘娘,卫常在来了。”
皇后掩了掩膝上的锦被,这才露出些许微笑:“哦,传她进来吧。”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有这份心性,倒像是寿康宫几位太妃一般了。”
宛汐坐在小佛堂中,陪太后拣着佛豆儿,就听太后笑道。
一连数日在慈宁宫中礼佛抄经,太后果然不曾为难她,一应点心茶水都齐备,抄久了身子疲乏,歇一歇也无妨。
见她性子沉静,明知来慈宁宫礼佛,恩宠必然要断上一段时日,却也丝毫不见心急,而是做得诚心,太后不由也缓和了声音。
“太后娘娘这里远离是非,庭院疏朗,坐久了,也觉得心胸开阔些。”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打量着宛汐如凝脂般白皙的脸。
“只是哀家还是要提点你一句,身为妾妃,皇帝便不似寻常人家的男人一般,他不仅是你的夫主,更是一国之君,你要学会规劝君上,专宠,不是件好事。”
宛汐忙起身垂首听着。
“这话并非哀家问责于你,而是提醒你,当年的庄妃是盛宠无极,可如今呢?”
“红颜枯骨,不知所踪。”
太后虽年老,却洞若观火,宛汐也不敢作出在后宫人面前的娇怯姿态周旋,而是恭顺至极,道:“太后教诲,嫔妾谨记在心。嫔妾绝无专宠之心。”
太后轻哼一声:“你无此心,可皇帝却不一定。”
“今日御前的人来,说皇帝往你宫里赐了一樽琼州珊瑚,你在哀家这里,想必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太后冷笑道:“到底皇帝心疼你。”
宛汐低垂的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讶异,这全然不像颜怀行事之风啊。
太后语露不悦,显而是被颜怀拂了面子,只是不便发作罢了。
来不及等她多思虑几回,太后便道:“罢了,你便回去罢。”
“记着哀家说过的话,身为妾妃,需得遵奉中宫。”
刚出了慈宁宫,就见常顺候在外头,见了她便笑道:“小主,皇上请宣您往承明殿侍驾。”
文通阁里,正站着一位陌生的面孔,是御林卫指挥使何巍。
“除箭矢外,臣还发觉,此次明州这拨海寇训练有素,并不像是寻常的家丁护卫。”
“臣追查此事时,曾遭到不明来历的刺客追杀,在交手中,臣发觉领头之人的剑法似乎很是熟悉……”
宛汐走到文通阁门外,便听见这一句话,颜怀面色沉静,抬眸向她望了过来。
“你来了。”
何巍默默朝她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都听见了。”颜怀已没了刚收到箭矢时的怒气,但当再一次听到何巍亲述明州那些渔民是如何惨死的……他薄唇紧抿,宛汐站在一侧看去,男人锋利的下颔线条入刀,长睫下的眼眸如浸寒霜。
“是。”
“先帝当年早已夺除了世家豢养私兵之权,韩氏竟然还敢偷偷为之……”
不过连屠戮百姓都做得出来,似乎这也没什么可讶异的了。
“韩氏近两代皆是人丁凋零,除了一个弋阳侯韩修,尚可算得上能文能武,其他子侄辈,庸碌者甚多。能让何巍交手都颇为困难的,除了韩修,再无他人,除非……”
颜怀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翳,宛汐细细一思量,说道:“除非,有人与韩家暗中联络筹谋了此事!明州这事,也是有人帮了韩家做成的。”
“不错。”
两人目光交汇,都读懂了彼此心下之意。
“皇上疑心是谁?”
“尚不能确信,暂且等等何巍回话吧。”
颜怀叹了口气,轻踱几步立于窗下:“朕已吩咐了明州知州,拨款抚恤此案中失了至亲的百姓,倘若家中有幼子亟待抚养的,朝廷会出这笔银子替他们安顿生活。”
四月里的风已带了些许暖意,拂过面上尤其温暖柔和,宛汐笑了:“皇上仁慈,是天下之幸。”
说罢又想起刚刚慈宁宫之事,便再度福身:“臣妾谢皇上替臣妾解围。”
听她这么一说,颜怀暂时从政务中抽离了神思,回头注视着她明媚如春的面庞:“谢朕什么?”
宛汐倏地面上一红,倒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身为妃嫔,两人之间早已有过世间最亲密之事,可如今她却越发觉得,颜怀的目光中含着些令她心慌意乱的神色。
“谢……谢皇上赏赐的琼州珊瑚,替臣妾在太后那儿解了围,又在后宫撑了面子。”
颜怀却挑挑眉:“仅此而已么?”
宛汐一怔。
“要不是张海全提起,朕还不知,你竟有‘假传圣意’的胆量,朕何时说过朕不爱鱼虾了?”
宛汐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若是皇上喜欢吃,臣妾明儿就去御膳房‘出尔反尔’一回。”
“……”
她娇娇笑着,一边睨了他一眼,颜怀霎时觉得,她这聪慧的性子,似乎也没那么好。
明明生得一副娇软柔顺的模样,怎地此时便这般“牙尖嘴利”了?
令他忍不住想要好好……调教一番。
心里想着,身体上便也这么做了。他转过身,蓦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扣在了窗边。
男人俯下身,如锋刃雕琢般俊美的容颜凑在宛汐的颊边,与她呼吸相对。
“哦?爱妃不如说说,你预备如何‘出尔反尔’?”
作者有话要说:宛汐:皇上犯病了?
颜怀:她谢朕!她懂了朕对她的好!她心里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