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支着额头靠在贵妃榻上，捋一捋臂上滑落的玉钏儿，她倒看得明白，闻言不由嗤笑道：“挑唆？你当皇上是被人掩了耳目唇舌的昏君不成？这话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起来，你就等着无人问津，老死宫中吧。”
云美人听得这话，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了，带着哭音道：“嫔妾失言！娘娘恕罪！”
柔妃美目中划过一丝不耐，扶持云氏原是瞧着她貌美过人，家世又平凡，她自己本就是罪臣之女的出身，若是手下得用的人是个家世不俗的，日后若得了恩宠子嗣，反倒拿捏不住。
但也未曾想，这云氏竟是这般沉不住气，又蠢又笨，嘴上还没把门儿的。
代薇在一旁侍候着，见着柔妃的面色，便知自己主子心中所想，连忙上前两步扶起云美人：“美人小主坐罢，娘娘心疼小主，自然不会眼看着小主受委屈而不管不顾的，小主只要日后言语上当心些，也就是了。”
云美人顺着她的搀扶起身，感激不尽：“多谢姑姑。”
说罢又怯怯觑一眼柔妃，问道：“求娘娘指点，嫔妾眼下，又该怎么办呢？”
柔妃望向窗外，入了四月里，天气渐渐和暖了，连宫女儿们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她勾起嘴角笑着：“你担忧什么呢？左右清美人这段时日被困在慈宁宫是出不来的。”
“太后既要出手平一平后宫对皇上专宠的醋意，至少在皇上将目光转向那些新承宠的、和被冷落已久的嫔妃们之前，她都得留在慈宁宫中，静心抄写佛经。”
她转眸回首，嫣然一笑，如一朵艳绝的牡丹般光彩照人：“这不正是你的机会么？”
云美人的剪水双瞳中漫出掩饰不住的欢喜，笑着道：“嫔妾多谢娘娘指教！”
承明殿中，颜怀也听张海全提起了此事。
“太后有说这佛经要抄到什么时候么？”
张海全苦着一张脸，忽而觉得自己这份后宫大全的工作也不如以往那般好做了，欠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回道：“暂时没有，太后娘娘只说让小主先抄着，倒是碧锦姑姑和奴才提了一句……”
他犹豫着不敢开口，颜怀抬眸，冷冷睨他一眼：“说。”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后宫忌讳专宠，皇上该为前朝考虑，多去其他嫔妃处走走才是。”
这话说得委婉，实际太后当日思及就是，甚至说道：皇帝难道打算再宠出一个庄妃来不成？！
好在这句话经过碧锦和张海全的两处转圜，不曾落入颜怀耳里。
颜怀看着手中的密函，正是暗访明州的御林卫飞鸽传书，画来的海寇画像，和一支海寇留下的箭羽。
如宛汐所料，上面赫然刻着韩氏的名字。
文通阁的窗边，风吹过竹叶林，摇起一阵飒飒的声音，与她订立契约的那一晚，似乎也是这般摇曳的风声。他脑海中忽然现出那日她手握长剑，对他说着臣妾愿助皇上平定四海，一统天下的模样。
那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身，明明那般娇软，却又那样坚定。如春水般盈盈的双目，映出他幽深的眼，慢慢化成一汪深不见底的柔软静潭，将他包裹其中，那一刻，他似乎在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专宠吗？
也许在后宫看来，这是他不同以往的出格举动。
可只有他自己发觉，或许有些更出格的事，在他心中悄悄发芽了。
颜怀垂下眼眸。
“张海全。”
“你亲自去一趟长乐宫，将朕库房中那株琼州珊瑚赐予清美人，就说她抄经礼佛辛苦，朕感知她敬爱之心，赏赐于她。”
“是，还有一件事……”张海全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讲此事回了颜怀。
他在颜怀身边侍奉这么多年，颜怀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什么事？”
“清美人小主吩咐御膳房为皇上制了些口味新鲜，又有平心去燥之效的茶饮。”
“哦。”颜怀一愣：“这有何不妥？呈上来吧。”
“小主还说，皇上嫌那河鱼腥气，不爱用鱼虾吃食，日后膳房还是警醒些。”
“……”
张海全壮着胆子抬头看去，就见颜怀面上漫开一圈浅淡的笑意，虽悄无声息，可他这多年的御前大总管却瞧得出来，皇上此刻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半晌，颜怀轻笑一声：“她倒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张海全陪着笑躬身不语。
“罢了，那便由着她吧，把那茶饮拿来给朕尝尝。”
“是！”
“皇上当真赏了长乐宫？！在这个节骨眼上？”
贤妃的永福宫里，好几位妃嫔正围坐着煮茶赏景，听闻御前传旨之后，不由都惊讶了。
康贵人头一个忍不住酸妒起来：“皇上怎可如此……”
贤妃不由正色道：“钱妹妹慎言。”
康贵人不忿地住了口，但仍旧压不住愤愤之色，在座的恬才人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卫常在依然稳稳坐着，倒叫贤妃刮目相看起来。
卫常在笑道：“想来清美人有她的好处，所以皇上如此惦记。”
“是啊。”贤妃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卫常在马上问道：“娘娘这些日子分管宫务辛苦，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正巧，嫔妾凤仪宫看看皇后娘娘，也可替贤妃娘娘尽一份心。”
贤妃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道：“你去吧。”
“安太医，娘娘究竟如何？”
新上任的太医院院判安文盛是赵家举荐入宫的，自从凤仪宫卧病，赵老国公和夫人于氏心急如焚，四处寻访了不少医术高明的大夫，安太医入宫后便被太后指了过来，亲自照看皇后的病。
此刻，他诊了许久，方露出笑容道：“娘娘的脉象较一月之前已然平稳多了，近日想必睡眠也好了许多。”
荭泠蹲在脚踏上，撤下皇后面前的药碗，连连点头笑道：“是呢，娘娘这几日夜间通共只醒了两三回，能安睡好几个时辰，到底是安太医好脉息。”
“只是微臣还是那句话，娘娘切不可大喜大怒，忧思过度，万事以小心静养为上，方能不再发病。”
“微臣回去后，会再调整药方中的用量，想来照着这方子再吃上一个月的时日，娘娘便无碍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怀：爱妃吃醋了！她心里是有我的！
宛汐：你想多了，目前还没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