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侍笔墨

只可惜,云美人想得很美好,奈何腿长在颜怀身上,并不如她所愿。

一连几日,颜怀都不曾再传召妃嫔。

云美人望眼欲穿,却望不到承明殿的宫墙。

束手无策下,她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

于是这日让如烟去膳房打点了银子,托最擅做灵州菜的李师傅炖了一道鱼茸羹。

从前在家中时,春日正是吃鱼的好时节,她也颇擅此道,用了家乡的法子细细吩咐御厨做来。

不想,到了承明殿,却被张海全的徒弟常安拦在了殿外。

对着常安,云美人十分客气:“公公好,不知皇上现下是否有空见我?”

常安弯着腰,笑道:“美人小主还是请回吧,皇上正在批折子呢,想必是不得空了。”

“哦……”云美人面色一黯,向着侧殿半开的窗望去,但她的耳朵却灵,听见一阵娇柔的笑,便回头往常安手中塞了个小小的银锞子,问道:“敢问公公,里头是哪位娘娘正在伴驾么?”

“还能有谁啊,皇上只许了清美人御前行走,入侍书房的恩典,自然只有这位主儿了。”常安笑呵呵收了,继续问:“小主是来送点心的?不如留在这儿,奴才过会儿帮您送进去吧。”

“哦,原来是清美人……”云美人面色一僵,咬着唇垂眸,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忿。

宛汐丝毫不知此时的承明殿外,她已经莫名其妙地开罪了一位“同僚”。

此刻她正忙着为面色不佳的颜怀……磨墨。

这份活儿看起来轻松,可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承明殿日间一向忙碌,除却政务批复和巡查御史密函外,还有不少外任官员的请安奏章。

靠着廊下的张海全昏昏欲睡,下颌一点,骤然清醒过来,忙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回头招手叫着常顺:“还不去换壶茶来,记得得要浓浓的。”

一边儿瞧着常安端着鱼茸羹进去又出来,叹了口气,常安笑着小声问道:“师傅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明州闹了这么个大事儿出来,皇上正烦心呢,小心伺候着吧。”

文通阁内,宛汐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放下手中的墨,给颜怀换了一盏新茶。

“皇上歇一歇罢,臣妾让张公公备了龙团胜雪。”

颜怀这才放下手中的密函,露出寒若冰霜的侧脸:“明州此事,颇为蹊跷。”

开海不过一月,明州便闹出了海寇骚扰边民,甚至屠戮了出海的渔船,将船只烧尽了才罢手。

此事一传开,朝野震惊,赵老国公和弋阳侯韩修纷纷谏言,驳斥开海之策违背祖宗,误国误民。

颜怀这些日子可谓是食无味,寝难安,连夜调拨了明、灵二州的水军,在边海设防外,兼护卫贸易船只进港。还要点礼部可靠的老人儿外访扶桑,责问扶桑王海寇袭民之事。

“你不问问你哥哥在明州的情形如何?”男人舒了口气,静静靠在椅背上,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闭上眼问她道。

宛汐微微偏过头,朝着他浅浅笑道:“若是不好,皇上一早便告知臣妾了。既然皇上不提,想来应当无事。”

她声音绵软,如一阵温暖的春风拂去他的疲乏,颜怀撑着额头,虽看不清他的眼神,可嘴边却露出了笑意:“旁人若是听到朕这么问,大多会说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好听话儿,你倒是实在。”

他接着叹道:“提举官虽只管着贸易等事,但这段时日赵、韩两家发对开海的声势浩大,明州官员也多是韩家门下举荐出身,此地儒生也颇为支持他们。”

“只怕明州民意反转,皆在他们口口相传之间。到时只怕朕也难保他们的平安……”

颜怀叹息着摇摇头,宛汐黛眉微微一蹙,前世她虽只居后宫一隅,但海寇来犯这等大事却从未听闻,于是她忖度着开口道。

“皇上,臣妾有些疑惑。”

“贸易衙门里可有皇上信重的人见过那些海寇的面容?或是捡到他们的武器刀剑等物?”

颜怀目光一震,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或许不是真的海寇?”

“臣妾也只是怀疑,毕竟此事来的时间太过巧合,正是贸易衙门里进头几批西洋货物的时候,这一批还正巧是供给宫里的珍宝玩器。”

颜怀长眸微微眯起,想起朝堂上韩家的谏言,已然明白过来,冷笑道:“是了,先帝朝时海寇犯边,明州知州及都尉府都有上递海寇画像及战利品等物,而这次……哼,若是朕坚持己意,只怕不日明州就要传开,天子骄奢淫逸,为享乐而置百姓性命于不顾!”

砰地一声,颜怀手中的琉璃茶盏被掷在地上。

“韩氏……真是胆大包天!”

宛汐挥挥手屏退想要进来收拾碎茶盏的宫人,默默不语。

毕竟为争朝堂之势而冒充外敌海寇屠戮百姓这事太过惊人,她自己也被这一猜测惊了一下。

颜怀想了想道:“眼下没有切实之证,若真如此,朕只能让御林卫南下明州一趟。”

宛汐露出一个赞同的微笑,道:“皇上所言甚是,只有拿到真凭实据,才能谋定后动。”

她仔细将碎片用腰间的绢子包了,递给门外的小内监,婉言劝道:“既有了应对之策,皇上就不必太过忧虑,还是用些点心歇歇罢。”

见颜怀点了头,候在门外的张海全这才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道:还得是清小主有法子。

皇上这样有天没日地忙碌,连带着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不敢深劝,眼瞧着皇上把眼睛都熬红了,生怕熬出了个好歹来,他这御前大总管就头一个要遭殃。

他大手一挥:“快去把御膳房送来的点心端来。”

御膳房花了心思研制了不少春日里的新奇零嘴儿,听闻承明殿这些日子用得不香,更是卯足了劲儿来做的。

什么青玉果,桃仁酥,赤豆糕,虽做得精致小巧,但上头洒满了糖霜,一看便知极为甜腻。宛汐细细瞧了一圈儿,最终还是转身将常安拿来的点心,用小碗盛了一碗,吹了吹,又试过温度,方递给颜怀:“臣妾瞧这鱼茸羹做得清爽落胃,皇上饿得久了,只怕不好用太过甜腻的吃食,不如用些这个吧。”

美人儿腰肢轻软,玉手纤纤,拿了小巧的银勺放在他手边,看进颜怀眼里,心头像是落了片悠悠打转的羽毛,微微地发痒。

这样娇软可心,实在令人心动。

这时门边欠着身的常安忙笑着凑趣儿道:“是呢,这还是刚刚云美人送来的灵州特色菜——”

话音未落,就见刚将银勺送到唇边的颜怀一怔,连宛汐都看了过来。

张海全心里一阵叫苦,拂尘轻打了一下常安的头,心道,怪道皇上看着常顺总是更机灵顺眼呢。

这话一提起,倒叫颜怀又想起了云美人那一日的惊鸿一舞……和她“懂事地”醉酒离席之事。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宛汐清亮的眼望来,却不知为何心头一跳,别扭地挪开眼看向窗外道:“云氏倒是个有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颜怀:她香香软软,又聪明又贴心,朕好爱。

宛汐:好耶,今天事业kpi又有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