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晨起,御前的常顺来传旨,皇上说了,赐关雎宫云美人琉璃菱花镜一对,红宝亭台掐丝金步摇一对,碧玉嵌珠镯一双,锦缎二十匹……这些等今日请安后,柔妃吩咐内务府去库房取了好生送到云美人宫中去吧。”
凤仪宫中,皇后端坐在正殿上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端然微笑。
“几月不见,云美人规矩好了不少,你能得皇上欢心,也是一桩好事,这样本宫也放心了。”
云美人起身微微一福,道:“娘娘谬赞,都是柔妃娘娘治下有方,嫔妾也有幸得娘娘点拨,才习得一二,能服侍得皇上高兴,才是嫔妾的福气。”
皇后目光微冷,唇边的笑意却越盛:“嗯,柔妃有心了。”
贵妃不在,皇后座下首东向面的位置空着,柔妃便自顾自坐了西向的第一位,闻言笑道:“臣妾如今也算不得年轻了,况且又有了大公主,她又是个多病的,弄得臣妾精神不济,总不如这些妹妹们服侍得皇上舒心。再者,有皇后娘娘作榜样,臣妾怎么敢不学着贤淑端惠些呢?”
她身侧的贞修媛转首,身姿如一杆青翠的修竹,清声缓缓道:“娘娘是中宫,贤淑端惠是自然的,咱们做妾妃的,也有做妾妃的本分。”
说罢睨一眼柔妃:“一心一体都用来悉心侍奉上殿,便是咱们做妾妃的本分了。”
皇后颔首笑道:“是了,本宫还要谢你有心,有了你送来的山参入药,这病果然好得快些。”
贞修媛这才淡然一笑:“娘娘凤体若能康健,那便是那山参的福气了。”
柔妃面色一僵,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哼笑道:“贞修媛不愧是金氏的女儿,只是这同样出身世族,清美人若同你这般懂事便好了。”
她转头对皇后笑道:“娘娘还不知道吧,清美人生辰那日,臣妾本是好意,听闻云美人歌舞颇佳,若能博皇上一笑,岂不是两全其美?”
柔妃眉目间皆是志得意满,丝毫不见后头的云美人面色发青,继续说道:“可惜哪,清美人大约是恼了臣妾与皇上,那日竟推说酒醉先回宫了。”
宛汐坐在后头,闻言捻起帕子轻掩了唇角,一副疑惑的模样道:“柔妃娘娘误会了,嫔妾酒量不佳,那日的确是不胜酒力,才向皇上告罪回宫,并非因为云美人的缘故。”
“是么?”柔妃轻笑一声:“本宫还以为,清美人独得圣心这些日子,都要忘了醋妒乃妃嫔大忌。”
宛汐心下好笑,柔妃这些时日宫务在手,又捧出一位新妃,实在是太得意了,不由笑道:“娘娘说得是,就算嫔妾再怎么年轻不懂事,也不敢让云美人姐姐为嫔妾生辰献舞啊,既不是为了嫔妾,又何来醋妒一说呢?”
云美人到底是个才十六岁的年轻姑娘,听得这话涨红了脸,面色青青白白。
柔妃也愣了愣神,片刻才哼了一声。
皇后接口道:“好了,这些都是小事,后宫之间相处,万事和睦为上。”
众人应了是,皇后便推说乏了,让众人散了去。
又道:“清美人留下。”
待到殿中人散去,皇后才让荭淑上了新茶,又屏退了殿中宫人。
“你瞧本宫说得如何?”
宛汐心道,怪道那日皇后不急,想必是预料着,有了生辰宴云美人喧宾夺主一事,该着急的便是她了。
虽不知是赵氏在宫中的人脉效用,还是皇后与柔妃多年相交,深深明白柔妃的心性,但无论是哪一种,皇后都只有一个目的。
果然,皇后深深凝视着她:“若你愿意,从今往后,本宫自然会护着你。”
看着皇后略显青白的面色,宛汐美目一转,笑问道:“那么娘娘想要嫔妾做什么?”
皇后语气微凉:“宫中只有正三品以上妃嫔有资格养育皇嗣。”
“大秦一朝从无同姓妃嫔共坐高位的先例,你与贵妃同出一脉,如今又得罪了她,想要再坐上正三品的位置,可不是件易事。”
“但你若愿意将未来的皇嗣交与本宫抚养,一个正四品嫔位,本宫也不是不能许给你。”
这话本不错,若是从前,或许她还真就兴高采烈的应了,但如今……哪怕是秉着一臣不事二主的心,她也不敢应承皇后。
于是在皇后期冀的目光中,宛汐柔柔弱弱地欠身,轻颤羽睫,道:“娘娘慈爱,只是嫔妾无福,恐怕不能为娘娘尽心尽力。”
凤仪宫中遽然一静。
皇后面色一冷:“清美人年轻不知事,可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君恩如流水,只瞧贵妃与柔妃便知道了。”
宛汐柔顺垂首听着,只一派娇柔胆怯的模样,如今她所求并非圣宠,也非子嗣。
皇后想以此收服她,实在是……找错人了。
巧的是,云美人也是如此想的。
出了凤仪宫,笑着送柔妃上了轿辇,云美人这才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如烟慢慢走回关雎宫。
云美人眼中含泪,委屈得简直要当街哭出来。
只是到底还顾及着妃嫔仪态,又恐被外头宫人瞧见了,碎嘴传到柔妃耳朵里去,这才忍着不肯落下泪来。
如烟忙扶着她走到明镜湖边的竹林中坐下,劝道:“小主别伤心了,仔细哭肿了眼睛,若是皇上传召,可不好看呢。”
云美人泣道:“你听柔妃今日说的话,竟是把我当伎子取乐不成?”
什么“本是好意、为博皇上一笑”,才让她献舞,当她不知道么,自清美人生辰宴后,宫中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戏谑意味。
如烟替她拢了拢披风,劝道:“小主不必多心,柔妃娘娘自己不也是教坊司献艺出身么?”
“那如何一样。”云美人咬着下唇。
自入了东宫后,柔妃便再不曾当着后宫众人舞过,便是要舞,那也是只在闺房之中与皇上私下取乐罢了。再说得直白难堪些,同为妃嫔,她在卢氏生辰献舞夺宠,更令人不齿。
如烟也明白:“小主,恐怕柔妃娘娘正是此意,让您和清美人相争起来……”
“我知道。”
云美人擦干了眼泪,掸了掸裙边。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柔妃如皇后娘娘一般中正慈和便好了……”
只可惜皇后似乎对她并无招揽之意,她只能攀附着柔妃,一点点尽力筹谋。
玉嫔那事,她们看她一无家世支持,二无防备之心,才拿捏了她做替罪羊。
从今往后,她绝不会再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