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橄榄枝

荭淑说,是来请她去凤仪宫商议生辰宴一事的。

宛汐十分诧异,:“嫔妾位份尚低,又于社稷无功,有此殊荣已是极大的幸事,又怎敢置喙娘娘的安排呢?”

许是她面上的讶异之色太过明显,皇后不由笑了:“皇上吩咐了不必只按着美人礼来办,本宫的意思也是,该多添几成。”

皇后轻咳了几声,荭淑忙端上刚温好的药:“娘娘。”

皇后喝了半碗,方才道:“坐吧。”

“你也看到了,本宫如今的身子病得沉重,因此这事都托付与柔妃和贞修媛去办了。”

她抬起眼看向宛汐,意味深长地道:“你是个省事的,不敢置喙是一回事,但柔妃是个性子急的,头一回理事,保不齐就有什么纰漏。”

荭淑在一旁端上一盘新腌的糖渍青梅,奉与皇后,一旁的小宫女跪在地上服侍着皇后用了几枚,又用细棉布替她拭净了手才退下。

皇后停顿了几息,这才说出了请她来的真实用意。

“这些时日,本宫冷眼看着,你是个妥当的,服侍皇上也用心。”

“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大可来找本宫。”

皇后说完又咳了起来,她也是有些急了。

本想借着这届新秀入宫,捧出几位得宠的新人,压一压贵妃的气焰。

可不知怎地,卢家竟莫名其妙地一头撞进了皇上手里,竟便宜了柔妃。

偏生她身子又不争气,眼睁睁看着柔妃今儿来凤仪宫请安,趾高气昂地站在底下微微一欠身,娇笑道:皇上担忧娘娘病体劳碌,特命臣妾为娘娘分忧。

她这份儿放肆,从前都是对着贵妃去的,皇后还颇为喜欢,好几次对着荭淑笑言,怪道柔妃得宠,这个直爽脾气,在宫里可真真是头一份儿的。

可如今她就笑不出来了。

宫中若二妃相争,她尚可稳坐钓鱼台,好歹等到哪位新妃有孕再出手也不迟。可眼下若再等,怕是中宫的威望便要被柔妃消磨殆尽了。

所以,当御前来传话要替清美人办生辰宴一事时,皇后忽然改了主意。

“清美人觉得呢?”

宛汐见荭淑面上的心疼与不平之色,瞬间便了然了几分,心中不禁有几分好笑起来。

倒不是笑皇后,而是笑自己,这已不是她第一回对从前未曾尽识的宫中人与事感到荒唐和意外了。

头一个便是颜怀,现下还多了位面前的皇后。

过去她总是龟缩于贵妃身后,看颜怀既不是贴心的夫君,也不是圣明的君主;如今看皇后也是如此,在端正贤淑的背后,皇后也会这般惶恐……惶恐于失了圣心,惶恐于脚下的凤位不保。

在此刻,皇后病容憔悴,却仍这般殚精竭虑,这份惶恐,和那时的她,和宫中任何一位妃妾,都无甚区别。

不知怎地,她的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这便是女子的宿命么?哪怕高贵如皇后,也依然逃脱不掉。

见她笑了,皇后也露出了些许笑意,不想宛汐却垂着眸子,温声道:“娘娘言重了,柔妃娘娘代掌宫务,嫔妾自当遵守宫规,又怎会为难呢?”

皇后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无其事地端起茶,丝毫不为她的拒绝感到不满。若是宛汐这般轻易应下,她倒还要犹豫犹豫了:“无妨,本宫也只是提醒你一声,你先回去吧,本宫乏了,用了药也该歇息了。”

转眼到了三月十七这日,宛汐早早地便起了。

这些日子,她心中不快,倒是想多睡几刻,奈何宫中月禾流霜等早就等不及了,闹了她起来。

刚坐起身,月禾便笑着掀开床边帐子,口中笑道:“小主快起来净面梳妆罢,大伙儿都等着来磕头拜寿呢!”

话音未落,流霜带着小丫头们端了热水来,服侍她挽了袖子,净了面,换上新衣——前儿承明殿送来的,常顺还特意跟她卖了个好儿:小主,这可是灵州新贡来的月华锦,因着是早春时兴的花色,京城都还未传开,只此一匹呢,小主裁了裙子换上,皇上必定喜欢的。

月华锦是灵州每年的贡品,灵州地气温暖宜人,最适合养蚕,所以出产丝线最多,可这月华锦难得,需得数十位巧手绣娘织就,掺着细细的金银丝,又柔软又华丽,行走间如月光洒在身上,还十分透气舒适,可谓价值千金。

寄云便赶着拿去了织造司,连夜让织造司的陈女官赶制了出来。

这会儿她一换上,果然是娇艳动人。

荼白色的对襟长纱衫,外头罩着银朱长比甲,浅杏色的百迭月华裙如水波般在莲步轻移间绽开,腰间系上藕色绣云霞的长宫绦,又梳了个交心髻,簪上轻巧的珍珠和金箔掩鬓,比平日里的简素清雅更多了几分少女的灵动和活泼。

看得月禾直点头,笑道:“好看极了,像是小主从前在闺中的模样儿,到底是皇上心疼小主呢。”

“外头那么多糕点,还塞不住你的嘴?”宛汐笑容一滞,月禾不懂她心中的千回百转,倒以为她是害了羞,越发笑起来,挤到她身边悄悄笑道:“小主总算开颜了,那日从凤仪宫中回来,小主就一直闷闷不乐,今日生辰,小主可要欢喜些……”

正在门外阶下摆案几香烛和各色点心的寄云笑着扬声道:“好姑娘,快让小主出来焚香拜了罢,一会儿还要往山居春色去呢!”

宛汐回过神,对着门外笑道:“我就来。”

柔妃最终把筵席定在了明镜湖边的山居春色,说是春日里桃花开得正好,借着水音,也好听戏的。

一时间宛汐对着香案,遥遥拜过父母,又受了众人的拜寿,御前的常顺便来了。

常顺进门儿便跪下磕了个头,笑道:“恭贺小主芳辰!”

又道:“这会子还没开宴,小主且先往承明殿去,皇上也备下了一份生辰礼要给小主呢!”

宛汐奇道:“是什么?”

与其说是颜怀的生辰礼,不如说是好几份。

宛汐来到承明殿后殿时,一进门便被地下满满当当的箱子震住了。

鉴于上一次的经验,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皇上,这——是边海贸易的货物么?”

颜怀:“……”

虽然不知为何在她心里,他似乎总是一副苛刻的样子。哪怕在生辰这日,比他还牵挂这等大事。

作为贴心忠诚的御前大总管,张海全适时站了出来,笑道:“小主误会了,您瞧瞧这是什么?”

他举起一个小玩意儿,瞬间吸引了宛汐的目光。

那是一个有些粗糙的竹筒刻出的玩器,一个大些的小人儿正牵着一个小女孩儿仰头望着,他们面前的“院墙”上挂着一小片风筝。

虽然手工简单了些,却仍能看出那女孩的轮廓像极了她。

或者说,那正是幼时的她。而另一个高些的男孩儿,是幼年的卢恒臻。

宛汐的眼圈儿倏地红了。

“这是——”

“是你哥哥从明州送来的,还有些你母亲托他转送进宫的物事,虽是麻烦了些,但跟着边海进来的货物一起运进京,也不是不能破这个例……”

颜怀正为她刚刚的反应“耿耿于怀”,和桃花粥那回一般的逗弄心思不知不觉又转上了心头,说话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两分“违心”,可话音未落,不由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可下一刻他抬起头,就见她双眼噙泪。

“你——”

作者有话要说:宛汐:(默念)打工人别爱上老板,谨记谨记!

颜怀:(毫不知情)给爱妃准备生日礼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