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动手可是大忌,更何况郑常在与柳常在位份相当,柳常在好歹背靠柳家,就算一时无宠,也不该受此侮辱。见宛汐面露惊愕之色,柳常在心下羞愤,又哭了出来。
“嫔妾见葡萄久久不回,派菱角去看了才知,葡萄不服,和紫沁起了口角。郑常在腿脚快,知道了这事赶去了御膳房,如今正把葡萄扣在那里,要施杖刑!”
“妹妹别哭,此事可通报凤仪宫了?妹妹宫中主位可知此事?”
柳常在呜咽着:“嫔妾位卑,宫中除却粗使宫人,只余这两个丫头,菱角又是个年幼不中用的,还没来得及去凤仪宫禀报。”
“妹妹如今跟着贞嫔娘娘住在长宁宫,昨夜贞嫔娘娘去承明殿侍奉笔墨到深夜,现下正在补眠,嫔妾也不好去正殿搅扰。”
她满面泪痕,葡萄和菱角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她自由人养得随性,两个丫头也活泼惯了,若不是祖父一朝改变了心意要将她送进宫……
宛汐回头道:“寄云,你去凤仪宫通报皇后娘娘一声。”
柳常在还在小声抽泣着,寄云应了一声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却又折了回来,面色古怪。
寄云福身道:“小主,郑常在……被柔妃娘娘带走了。”
“带走了?这是何意?”
一时间,连柳常在都惊得忘记了哭,呆呆抬头望了过来。
“大公主染了风寒,昨夜突发高热,可柔妃宫中常用的何太医,昨夜却被郑常在传去了华阳宫,柔妃娘娘身边的代薇去请,却没能见到郑常在的人……”
与此同时,承明殿内。
柔妃向来是个张扬的性子,此刻却哭倒在地,一双明艳美目熬得通红:“皇上,何太医是姝儿落地时您亲自指给她的,为的就是何太医伺候臣妾平安生产,熟知臣妾与公主的体质。姝儿早产,向来体弱,去岁好不容易养胖了些……”
柔妃这回真是气得不轻。
入宫这么些年,除了从前的贵妃卢宛烟总是端着贵女的架子睥睨她,她还没当面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卢宛烟也就罢了,可她身边捧起来的一个小贱婢也敢对她昌和宫的掌事宫女如此放肆。
真当她是吃素的了不成?!
“皇上!华阳宫的宫人当真放肆,不仅不肯通传,还掷茶盏砸伤了代薇!”
她一把抓起代薇的手臂,白纱布里隐隐的沁出血迹看得令人心惊。
颜怀放下手中的折子,微微掀了掀眼皮,细长的眸子中隐隐带了些许不耐:“姝儿现下如何了?”
柔妃哭声一顿:“臣妾斗胆求了侍奉太后的蒋太医开了方子,姝儿用了,倒好了些,但臣妾实在气不过……”
柔妃鬓发微乱,珠泪盈腮,颜怀一向最烦妃嫔哭闹,但想起她这一胎生得艰难,公主落地时又血崩伤了身子,到底不愿深责,开口道:“你先起来。”
郑常在被柔妃宫里的人捆着压在地下,嘴也堵上了,见颜怀一个眼神飘过来,张海全忙上前松了绑。
郑常在嘤嘤哭道:“皇上,臣妾并非有意截走公主的太医,臣妾……”
她面色微红,似娇似怯地觑了颜怀一眼:“臣妾癸水已迟了小半月,近日更是时常腹痛,不知是否有了身孕……”
承明殿外,皇后匆匆而来,刚到门前,便听见了这一句话。
张海全觑了眼颜怀风雨欲来的脸色,在心中默默为郑常在一叹。
到底郑氏侍奉皇上的时间尚短,大约还不知道,他们这位皇上可不是会被子嗣拿捏的主儿,平日里不过是应付太后,更何况这还是未知之数。
就算日后真诊出了孕象,有此僭越之举,失宠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果然,颜怀轻呵了一声,盯着郑氏挑眉问道:“你自己的身子,也不清楚么?”
对上颜怀的注视,郑常在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出此下策,她也不想的。
这一月来,骤然成为了人上人,滋味实在是太过美妙。
就拿早膳来说,按她的位份,是不能随意去膳房取要东西的,可她既有宠,又有临华宫撑腰,便连开口都不用,膳房送来的便是最费功夫的明州鱼面——挑了新贡的鲈鱼细细地剁了泥揉进精面里,连汤底都是夜里熬了几个时辰、撇了油水的清鸡汤。
若是换成不得宠的许答应,怕是连清水素面都吃不上。
可不过几日,承明殿就再也没有召幸过她,银枝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更别提卢贵妃,连见都不再见她。
君恩如流沙过隙,她不想再回到在贵妃手下受轻贱的日子,既然抓不住任何的希望,只能冒险一试。
皇后向颜怀福了福身:“今日清美人宫里的寄云在来凤仪宫中请臣妾为柳常在断案,此事也与郑常在有关。既如此,还是先请太医为郑常在诊脉吧。”
柔妃满面愤懑,皇后睨她一眼:“宫中最重要的便是皇嗣,柔妃应当明白事理。”
颜怀甩开手中的折子,今日不用想,必是批不完的了,便点头道:“那便传太医来承明殿。”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安、何两位太医便到了,皇后三言两语向颜怀回了今日之事,安太医诊了脉,回道:“回皇上的话,这位小主脉细而薄,涩而有力,又兼气滞血瘀,确是需要好好调养,但……并无孕象。”
“你胡言乱语!皇上!臣妾这几日常觉呕酸,又身子乏力……”郑常在靠在贵妃榻上向颜怀说着,又回头轻斥:“这不是孕象是什么!”
“这……老臣不敢妄言,有些妇人孕象太浅,前两月把不出来,也是有的。”
颜怀捏了捏紧皱的眉心:“让何太医留守永福宫,直至公主痊愈。柳常在,赏赤金嵌珠镯一对,蜜蜡盆景一副。”
见皇上半点没提起自己此次的过失,郑常在不由松了口气,刚想要再和颜怀说几句,张海全便躬身请了她出去:“小主如今是金贵身子,就让老奴侍候您回宫吧。”
好容易安抚好了柳常在,承明殿的消息也传到了六宫。
柳常在委委屈屈地领了赏,到底圆了面子,向宛汐道了谢便回宫了。
望着她的背影,宛汐心下千回百转,寄云站在一旁,替她斟了杯茶:“小主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我在想,临华宫并不知道柳枝生过异心,在她们眼里,郑氏是贵妃一手捧出来的人。若郑氏真的有孕,贵妃和银枝岂会轻易纵她闹出这些事?”
眼下卢氏正缺一个孩子,而柳枝此举,算是将后宫中得罪了小半,也惹了皇后厌烦,还捅出了自己的身孕。
寄云思索道:“小主的意思……或许郑常在的身孕,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