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玉乌黑的眼珠轻轻颤了两下,树叶缝隙里透出来的月光照耀在她睫毛上。
谢澈吸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她。
夜色朦胧之间,少女披着雪白的狐毛披风,手指轻轻抬着树枝,动作表情就像一只刚化形的小狐狸,冷清清的,又带着勾人的艳丽。
树上的风吹着她的发冠上的狐毛,一左一右晃来晃去,姜承玉眸光闪闪,唤了唤他的名字。
“谢公子。”
她红唇微动,与他四目相对。
姜承玉知道他在惊讶什么,面对少年的疑惑,她只是冷静道。
“求你了,帮帮我吧。”
她的眼睛湿润润的,可怜又漂亮。
谢澈眼眸乌黑,眉头紧紧皱着,他伸出手,冲姜承玉道:“你先下来。”
姜承玉听话地点点头,换了个姿势,解开自己披风上的扣子,将怀里的狸花猫裹进披风里,谢澈这才注意到她还抱着个东西。
他紧张地盯着她的动作,生怕树枝不牢固又或者她脚一滑摔到哪里,前后为难,没半天后背就渗出一层薄汗。
沈堰打量半天,发现姜承玉身上的狐毛披风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姜承玉往前探了探,谢澈咬牙。
“你千万接住了。”
“我知道,你快下来。”
“来了。”她举起披风,轻轻一松手,狸花猫跟着披风落进了谢澈怀里。
软绵绵的狐毛将他整个手臂覆盖住,大衣还残留着姜承玉衣服上的香气,可惜一瞬间,那香气就转瞬即逝了。
谢澈揉揉披风,神情恍惚。
在军营的那些年,盔甲都是硬的,他从来都没摸过这么柔软舒服的料子。
脱去了披风,姜承玉的那件朱色长裙就露了出来,又是刺绣又是璎珞,十分华丽庄重。
她咬着唇,做好心理准备,慢慢按照原路退了回去。
随着姜承玉不怕死的动作,谢澈脸上的表情也千变万化。
树枝遮挡后,下面的人就看不清她的位置了,谢澈一着急,随手将狸花猫和大衣塞进沈堰怀里,沿着假山来到岸边。
一抬眼的功夫,姜承玉已经牵着裙子退到了石头上面。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刚跳下去就扑进了一个僵硬的怀抱里。
两个人此时都懵了,谢澈扶着她的手臂,看着她差点掉进水里,姜承玉反应快,赶紧抓着他的衣裳,紧紧往他怀里贴了贴。
他们胆战心惊,心跳地一个比一个快。
“你没事吧。”她踮着脚,耳朵比溏心鸡蛋还红。
谢澈:……
沉默半天,他才轻轻启唇:“这话应该我问你。”
姜承玉一紧张就开始语无伦次,她低下头,羞涩道:“……好像是这样。”
眼看着两人姿势过于亲密,姜承玉率先从他怀里跳开,与谢澈保持距离:“刚刚谢谢你了。”
他抿着唇,摇摇头,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姜承玉。
灯火昏暗,星光点点,少年眼中万般情绪,疑惑、震惊、惊喜、又有些前些日子积攒着的怒气。
过了一会儿,他才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她留下那两封信已经很好了。
他扭头,用带着怨气和正气的语气问道:“你不是不会说话吗?”
姜承玉一脸心虚:“我能说话。”
“那你之前?”
“我骗了你们,对不起。”
她站得直直的,双手捏着裙边,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等着别人教训自己。
谢澈陷入回忆。
一直以来,她都可以说话,只不过先前都在伪装。
姜承玉嘴唇都快被咬出血了,她实在不敢抬头看这位大男主的眼神,万一对方怒目圆瞪怒吼自己是个大骗子怎么办,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感度肯定付之一空,而且最重要的,她觉得好丢人啊。
在谢澈面前说谎,感觉自己真的是个又蠢又坏的女配,做不成主角就算了,还搞了个这么low的人设,让人想死的心都有。
恐怖的死寂后,谢澈缓缓道:“别站在这里了。”
他侧过身,给姜承玉让出一条路:“你先走。”
听他这么说,她只能乖乖点头,从谢澈身边走过去。
回到大路上,姜承玉注意到了枫树旁的沈堰。
她一个穿书来的现代人,还不太懂这个时代的礼仪,面对堂堂太子,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行礼,是磕头?还是清宫剧里那样甩着手绢喊太子殿下吉祥?
姜承玉求助地看向身后的谢澈,他礼貌性笑笑,对沈堰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她叫姜承玉。”
朋友?姜承玉眼神亮了一下。
沈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伸手将狐毛披风还给她:“姜姑娘快穿上吧。”
经历了这场风波,姜承玉也算重新和谢澈相遇了。
她与青朱交代了一些事,就跟着两人一起找到了叶意宁。
沈堰抱着那只狸花猫,途中遇到崇云羽。
今日是他大哥崇云海的生辰宴,崇云羽一直忙着应酬宾客,刚来到后院,他就松了口气。
“原来在这里。”
他捏着猫后颈,让下人把猫带了回去。
沈堰玩笑道:“你还养猫啊。”
崇云羽面无表情,回道:“养着玩玩。”
他撇了姜承玉一眼,目光很冷淡。
沈堰也望向过去:“那你可要谢谢姜姑娘,是她冒着危险救了这只猫。”
“是吗。”崇云羽道:“那就多谢了。”
话音刚落,他转身便走,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姜承玉轻轻叹了口气,她总觉得,崇云羽好像很讨厌自己。
沈堰随口道:“你别在意,他这人向来如此。”
“嗯。”不想让别人为自己担心,姜承玉挤出一个笑容。
来到前厅后,叶意宁正在和几个弟子喝茶,看见姜承玉,兴奋地茶都不喝了。
“阿玉,真的是你。”她动作爽快,抬手捧起姜承玉的脸:“我看看伤好了没有,你怎么走也不说一声呢,这些日子我可想你了。”
仔细看了几遍后,叶意宁才满意地嗯了一声:“还好还好,没留疤,不然我们阿玉的漂亮脸蛋就可惜了。”
就在这时,她们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哑巴!”
钟子息欠兮兮跑过来:“是你吗小哑巴。”
姜承玉瞪着大大的眼睛,面无表情。
钟子息摇摇头,上下打量道:“你这穿的也太有钱了吧,跟宫里的娘娘似的,头上还了戴个猫耳朵,真好玩。”
姜承玉眸光一闪,愤愤想,那才不是猫耳朵。
“你别吓到她了。”谢澈沉着脸,将他赶到一边。
叶意宁也斥道:“子息,不可以这样。”
发现大家都在维护姜承玉,钟子息这才消停下来。
“师姐,我和她闹着玩呢。”
叶意宁道:“不管是不是闹着玩,说人家小哑巴就是不对,你这样阿玉会伤心的。”
谢澈偏过身,注视着姜承玉的表情,心里想,她是不是真的伤心了。
沈堰扭过头:“姜姑娘,方才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他们的视线同时停留在她身上,姜承玉依言看过去,瞳孔里映出谢澈的影子。
四目相对的刹那,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下来。
没一会儿,两人又宛如受了惊一般,不约而同避开彼此的目光。
钟子息神经大条,什么都看不出来,指着姜承玉和谢澈就问:“你们两个脸红什么。”
“没有脸红……”姜承玉咬着唇,慌乱地解释道:“你看错了。”
她向来冷静温和,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叶意宁发觉到不寻常,愕然地望着姜承玉:“阿玉…你不是…不会说话么。”
前厅的茶室里人不多,谢澈挡在姜承玉身前,向叶意宁解释:“师姐,这件事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知道他有意帮自己,姜承玉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谢谢你。”
她说话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攻击力,但又能直逼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也许就像书里说的那样,温柔刀,刀刀致命。
叶意宁失神地看着桌子上的茶水,笑容浮现又消失。
“时间也不早了,先去前院吧,崇大公子还等着我们给他庆祝生辰呢。”叶意宁岔开话题,随便指了个侍女:“你们家二公子呢,他怎么还没来。”
前厅渐渐安静下来,谢澈现在沈堰身边,前面就是少女窈窕的背影,叶意宁转过头,发现谢澈正垂着眸发呆。
侍女道:“大公子约了二公子去花园的亭子里说话。”
“崇大公子主动找云羽?”叶意宁陷入沉思:“赶紧去让你们二公子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侍女面露难色:……
“怎么了?”叶意宁表情严肃起来。
犹豫过后,侍女吞吞吐吐道:“大公子不让我们过去,说是只和二公子单独谈。”
叶意宁神情一凛,根本不信她的话。
在崇家,崇云海和崇云羽表面上是亲兄弟,实则异父异母,纯纯性转版的真假千金。
崇云羽身为真少爷,刚生下来就被崇家的仆从偷梁换柱,送到乡下当做下人的孩子养着,崇云海一个跟崇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一直过着本该属于崇云羽的生活。
直到两人十六岁时,事情败露,崇云羽才被接回到崇家,但在整个崇家人眼里,那个和他们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崇云海才是真正的家人。
血缘亲情,倒底不如朝夕相处的感情,崇云羽拥有崇家二公子的身份,可在他们眼里永远都是个外人。
崇云海也很仇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真千金”,平日里一直针对他,怎么可能单独约他说话。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怎么了。”
“云海!”
姜承玉转头,循着外头的动静看过去。
一大堆人忽然间同时奔向同一个地方,人群中隐隐传出来这么一句:
大公子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