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姜承玉终于绷不住了。
那张乖巧安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愠怒的情绪,她望着谢澈,眼神仿佛在说:我这么诚心求你,你怎么能拒绝。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小哑巴,姜承玉索性想,幽冥山又不是谢澈的地盘,想去哪里凭什么还要征求他的同意。
万妖窟,红木林,她怎么就去不得了。
自己既然记得原文的所有剧情,幽冥山副本当然也能提前预知危机,再加上此次回京都,父亲送了很多防身的宝器,琉璃网被毁,她还有玉宝鉴,青铜镜…再不济几张护身符也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谢澈不愿意带她,她也不想跟舔狗似的非要跟着。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两三天,叶意宁的身体也在这期间恢复很快,他们开始计划如何去万妖窟降伏石妖,期盼已久的村民们送来了许多肉食蔬菜,想让他们好好补补身子。
当天晚饭,道观里终于有了一顿像样的饭菜。
“小侯爷,叶姑娘,我敬你们一杯。”老道士举杯躬身,向谢澈表达感谢。
叶意宁起身回礼,爽快地一饮而尽。:“道长放心,幽冥山的妖物作恶多年,我们在京都也有所耳闻,此次定会帮助你们铲除这个祸害,还村民们安宁。”
“那就多谢叶姑娘了。”老道士坐回原位:“还有崇二公子,谢小侯爷,多谢三位大侠。”
谢澈毫无反应,垂着眸若有所思。
崇云羽颔首,桌上的酒一点没沾,他敏锐的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愉悦。
从头到尾,姜承玉都没怎么动筷子。
她不会说话,很容易被人忽视。叶意宁好心给她夹了一块羊肉,姜承玉弯起嘴角,微微一笑,碗里的羊肉还是没动。
“你不吃吗。”叶意宁诧异道。
她忽然想起来,这几日吃饭,姜承玉都不怎么动筷,最多吃半碗米饭,那些素菜什么的一点都不会碰。
谢澈低头吃着,注意力被她吸引,他发现,姜承玉似乎非常抵触这些食物。
停下筷子,他扫了眼桌上的吃食,这里地处偏远,没什么好菜好饭,那些菜做出来卖相都不大好看,吃进嘴里只能果腹,谈不上美味。
而他们这些在军营长大的,打小就和陛下东征西战,不打仗的时候也待在仙门修行,吃穿住行都是怎么随意怎么来,只要能吃饱,饭菜精不精美都无所谓,他们三个,根本在意不到这里的吃食怎么样,自然也忽略了姜承玉的喜好。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穿的衣裳,梳的发饰,样样都极为精致,从未有一天呈现出邋遢松散的状态,很明显,她就是一天苦日子都没过过的大小姐
姜承玉表示,她挑食,吃不惯这些,所以不用在乎自己。
谢澈目不转睛,老道士表示:“你们这些世家小姐啊,都娇气,太阳晒不得风也吹不得,擦破点皮都要整出天大的动静。”
他回忆起一件事,同几人说道:“先前有一个员外家的小女儿,说是想要磨练心性,带着几个侍女搬到了观里修行,结果一晚上都没过去,那位大小姐就吃不了苦带着侍女下山回了家。”
崇云羽接过话茬:“你们这里还有人来修行?”
老道士笑:“当然,若不是这几年闹妖怪,我们观里来修行的人可不少呢。”
他说:“普通女子还是比不过有修行的人,叶姑娘就没那么娇气。”
姜承玉听他贬低自己,心里不高兴,但又没办法出言反驳。
叶意宁替她说话:“这些饭菜定然是不合阿玉胃口,既然不喜欢吃,那就不吃了。”
见她站在自己这边,姜承玉重新开心起来,脸上立即有了笑容,欢喜地看向叶意宁。
两人相视一笑,她倾身摸摸她的脑袋,姜承玉凑过去,像一只撒娇的小狐狸。
谢澈盯着叶意宁,眼神沉迷。
“阿玉真可爱。”叶意宁似乎已经对摸她完全上瘾。“云羽,你说阿玉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白猫。”
当年她刚拜入师门,年纪还很小,不懂仙门的规矩,偷偷在后山养了一只小野猫,某天不小心被崇云羽发现,大家眼里刻板严厉的铁面师兄,不仅没有告发她,甚至破天荒地帮她瞒下了这件事。
从那以后,两人关系愈发亲近,一起养了小猫好几年,直到有一天小猫突然失踪,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两人都很伤心,一直到现在都没忘,时不时还会提起那只白猫。
这么多年,这也成了他们彼此共同的秘密。
崇云羽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淡淡说:“不像。”
叶意宁眉头一蹙:“你们男孩子当然不懂。”
她复又笑道:“阿玉就是我的小猫。”
饭后,崇云羽陪着叶意宁去后山散步,谢澈一个人将老道叫去中殿。
不需要出门捉妖的日子,他就把劲装换成了浅色轻衫,大周崇黄,谢澈的衣裳大部分都是金色或者白色,衣上刺绣全部用的是纯金丝线,绣工精美无比,在领口和衣袖布着独属于皇家的刺绣图案。
这是他身份的象征,皇室亲封义子,大周的紫英郡侯。
老道士很懂得看碟下菜,知道这位小公子不能惹,态度一直恭恭敬敬的。
“听说你在上清观修行已满十年,那石妖第一次出现是五年前,期间你有没有亲眼见过或者遇到过。”
谢澈自知对石妖了解甚少,所以总想问个清楚。
“这个…还真没有。”老道士回忆说:“那妖怪天生邪体,害人无数,罪孽深重,进不了道家圣地,我一个无名老道,往常只在观内修行,他进不来,我也不出去,五年里还真未曾打过照面。”
谢澈踱步,走到中殿尽头,老道比他矮了一个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这么说,道观里反而十分安全?”谢澈心里疑云陡起,通过半开的窗子打量起这间道观来。
山里的道观建不了多大,从前到后统共三层院子,周围除了高山就是深林,一到夜里就黑漆漆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老道点头:“是啊,那妖怪不敢进来了。”
谢澈扬了扬眉,摸着下巴沉思道:“既然如此,为何道观里的人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你们几个留在这里。”
他明显已经生了疑虑,老道连忙解释:“小侯爷,你也知道,这石妖一直铲除不了,我们上清观的师兄弟们总不能永远待在这道观里,大家讲经救世,总要有出去的时候,可出去就免不了落入石妖的手里,时间久了,忍受不了的师兄们自然也就离开了。”
说罢,他还感叹:“我从未怪过他们,人生在世,相遇,离别,都是缘分,强求不得。”
谢澈盯着老道士,从他的话里暂时还找不出什么破绽。
“那你为什么留在这里。”
老道士愈发惶恐,说一句话就要擦一遍额头上的汗。
谢澈抱着手,转身正视他:“我问什么,你答就行了,这么害怕做什么。”
“好,好…”老道士连忙点头:“小侯爷请继续。”
谢澈道:“那我再问你。”
他眉头一转,语气突然认真起来:“红木林里的那些琉璃网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个小破道观,能用得起那么名贵的法器?”
老道士嘶了一声,苦苦思索着,他怎么不知道红木林里琉璃网这个东西。
“小侯爷,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先前他们几个来了上清观,只说是救人时受伤,没有详细说明细节,难不成叶姑娘是被琉璃网所伤。
谢澈凝眉,老道士继续补充:“不过那红木林在上清观后山地带,下山的路也不经过那里,我们并不常去,那里有什么,观里的人是不知道的。”
“所以你并不清楚琉璃网的来处?”
老道士:“是。”
谢澈走到窗边,摸着下巴低头沉思,中殿瞬时陷入一片沉默。
老道士望着他的背影,月光下,少年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行,你回去休息吧。”
谢澈并没有为难他,得不到想要的信息就直接将他放走了。
老道士如释重负,两三步就逃出了中殿。
道观的周围群山耸立,最后残存的月光也一点点消失在西山尽头,黑暗顿时将整座山林笼罩,守夜的小道士开始在观里点灯,明黄色的蜡烛光芒从黑暗中慢慢靠近,最后停在屋檐下的灯笼里。
刚入冬,天气十分干燥,北风时不时吹向灯笼,姜承玉走在长廊下,烛光下的影子随风不停晃荡。
她尽量放轻脚步声,不想吵醒任何人。
走到前院院门边的时候,姜承玉才恍惚发现自己还有一步就要走出去了。
她抬头看向那片漆黑如洞的场景,就像看着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身边的重力场仿佛发生了变化,她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
反应过来时,姜承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她心有余悸,赶紧折返走回自己住的厢房附近。
可到了房间门口,她又犹豫了。
进去也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一晚上,没有手机和电脑,她完全没有任何娱乐生活。
为此,姜承玉一连好几天都处于一种失眠的状态。
心理上,她觉得无聊,身体上,自己也睡不惯这么硬的木板床。
道观清贫,这床就是随便用木板和土块堆起来的小台子,往上铺层稻草,再铺层床单就算睡觉的地方了,厢房里除了木板床就剩一张椅子,面积只有教室的四分之一,关上窗后连空气都不流通,总能闻到淡淡的旧木头味。
她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睡觉的床和被褥都是亲肤纯棉四件套。比这个舒服多了。
躺上去,就感觉底下的稻草一直扎着她的皮肤。
姜承玉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打了退堂鼓。
她突然想到,自己本来就不应该睡这种地方,姜家为她准备了那么好的厢房,里头的装饰都是特意从京都送来的上等品,白白放着岂不是可惜。
“万一被谢澈发现怎么办。”姜承玉自言自语。
他们若是看见上清观里有这么好的厢房,定会刨根问底,那些道士们一说是姜家的安排,再根据红木林里的琉璃网,肯定就能知道那件事与她有关。
姜承玉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的身份,反正以后都是要知道的,可是一旦被发现琉璃网与她扯上关系,以后的任务定会变得十分困难。
她纠结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那间厢房门口。
姜承玉好奇心作祟,轻手轻脚来到窗边,扒着窗子缝隙往里面看去。
房间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靠近窗边有一瓶长生花,花瓣散发着清郁的香气,姜承玉贪婪地嗅了几下,光是味道这间房都比自己现下住的好一万倍。
她欲哭无泪,有种亲生孩子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的悲痛感。
正纠结着要不要进去,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身后压过来,姜承玉顿时头皮一麻。
转过身,一张俊秀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谢澈面无表情,目光从她身上移到那间屋子,压低声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