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义挨了一顿揍,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疼死了,他双手抱着头,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沈德福打够了,于是便停下手,随后拍拍手,轻轻抚了抚出现褶皱的衣衫,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然后他双手环抱,居高临下站在那里,眼神冷漠的瞅着方十义,声音冷冷的说道:
“臭小子,在课堂上,我是给陈夫子面子,这才没有动手教训你,没想到你还敢来找我?哼哼,如今落到我手里,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好啊?”
沈德福最后一句话拉长了音,方十义听出了对方话里威胁的意思,他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虽然带着几分僵硬。
方十义伏小做低的说道,“沈小爷,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面对着方十义的求饶,沈德福轻轻哼了一声,他弯腰,俯身揪着对方的衣领,声音冰冷的说道,“这是第一次,我就饶了你,要是还有下一次,那我不会在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了。”
说完,沈德福推了方十义一把,便利落的转身走了。
方十义见到沈德福远去的背影,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五年前那个小傻子,如今竟然会有这么利索的伸手,真是失策了。
要是早知道对方这么厉害,他就不惹沈德福了,现在好了,白白挨了一顿胖揍!
方十义心里觉得,沈德福就是天生来克他的,五年前对方顶了自己一头,他回家就被亲爹送到这里读书,如今五年后,又碰见了这小子……
呸,以后可得离那个邪性的小子远点了。方十义心里暗自想着。
沈德福这边走了一刻钟之后,便看见了匆匆赶过来的沈炅。
“儿子,今天上学没发生什么事儿吧?”沈炅抓着沈德福的胳膊,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儿子他好几遍,没发现儿子身上有受欺负的痕迹,于是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德福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他摇摇头,稍微推开沈炅的手,然后语气略带几分无奈的回道,“爹啊,来之前咱们不是都讲好了嘛,我自己回家就行的,您怎么还专门过来接我呢!”
“哎,这有什么的,过来一趟又不麻烦。”沈炅挥挥手,毫不在乎的说道,“再说了,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我过来接我儿子啊!”
沈德福面上虽然带着几分抱怨,但是心里却暖洋洋的,因为再一次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关爱。
他心情飞扬,拉着沈炅的胳膊,两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赶去,伴随着夕阳的照耀,路上沈炅询问了沈德福今天过得如何?
沈德福语气轻快的回道,“上午陈夫子讲了……”
“哎呦,阿福终于回来了,你娘今天在家里等的可是望眼欲穿了呢!”
沈德福夫子两人刚一进家门,这边挺着大肚子的宋氏就看见了他们,于是便走过来,笑呵呵的开口调侃道。
“好了,平安回来就好。”这句话是云氏说的,这个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此时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小孙子。
然后转头对着身旁的楚秀秀说道,“既然阿福回来了,那你就去把锅里温着的饭菜端过来。”
“好嘞。”楚秀秀爽利的回答道。
沈德福在家里人的关注下吃了晚饭,稍加洗漱过后,就躺在床上准备开始睡觉了。
在农家,从来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因为晚上点灯是要花钱买煤油的,精打细算的农家人,当然不会这样做。
沈德福来了五年,已经很是适应早睡早起的日常生活了,不像刚开始那般,躺在床上只能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好半天才能睡着。
翌日一早,沈德福早起的时候,碰到了沈德宗,他见到沈德福的那一瞬间,便关心的问道,“阿福,在学堂里怎么样?还适应吗?要是有人欺负你,不好跟家里人开口,但是要告诉二哥,知道吗?”
“嗯嗯,二哥,你放心好了,没人欺负我,我在学堂过得也挺好的,还交到了一个朋友沈伯远,和方十义友好的切磋了一下拳脚。”沈德福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嘿嘿的笑了两声。
沈德宗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他听出了弟弟语气里的异常,挑了挑眉,随即凑进一步,小声的问道,“怎么,你和方十义动手了?打赢了?”
“嚯,二哥,我经常怀疑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的那么清楚呢!”沈德福皱皱鼻子,随即长叹一口气说道。
“那是因为我是你二哥,我很了解你。”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沈德宗没有说,那就是因为他人很聪明。
沈德宗最擅长的就是别人的言谈举止中察觉出蛛丝马迹,然后加以周密的分析,很多时候都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当然这种缜密的思维,也是他日后登上丞相职位最为关键的因素。
“好了,话不多说了,二哥我要抓紧时间出门,还得赶去县城呢!”沈德宗背上自己的书箱,朝着沈德福挥了挥手,随即迈着大步往外走去。
他要去县城,路途比较远,所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如果路上不抓紧时间,就要迟到的。
沈德福随即收回目光,他拿着白茅根继续刷牙。如今虽然有了牙刷和牙粉,但是对于农家人来说,那都是奢侈品。
沈家供养了两个读书的孩子,外加宋氏怀孕又要添个孩子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买牙刷牙粉了。
所以一直以来,沈德福都是用白茅根柳条等物刷牙的。
刷完牙,沈德福吃了楚秀秀做的早饭。
这些日子以来,宋氏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家里的一些杂活,都是楚秀秀和春丫甜丫分担着做的。
早饭仍旧是惯常的红薯、玉米糊糊,以及野菜,外加鸡蛋。只不过每天野菜的种类会换一换,鸡蛋的做法也会换着法来做。
野菜都是甜丫背着背篓去采摘的,因为春丫马上就要嫁人了,云氏和宋氏的意思是,让她在家里养养,皮肤白了,到夫家也好看些。
吃饭的间隙,沈德福听见大人们说今天的徭役,这才有些恍然,原来又到了每年劳役的时节啊!
话说徭役这件事,沈德福之前也了解过。如今大周朝,男子16岁成丁,开始服役,60岁才能免除徭役。
安户计算,每年一户抽出一人去服徭役。因为要服徭役的缘故,所以这也是绝大多数人家不分家的主要原因。
徭役一共分三种情况,第一种,里长和甲首,负责催办税粮、传达官府命令等。第二种,力差银差,运输岁贡、马匹、车船、草料等官家公用之物。
最后一种,才是像沈家这般的普通百姓,干一些,兴修水利、修筑城池、宫苑、为本地官府充任各种的辛苦活计。
在古代,徭役不仅影响农业生产,更重要的是,百姓去服役的时候,大多数都得自带干粮,没有任何的银物补贴,所以,对于百姓来说,可谓是对徭役避之如虎。
大周朝建立才十多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所以各地大修水利,城池,宫苑等,正可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今年里长有没有说去哪里服役?”饭桌上,沈炅扒拉了两下筷子,随即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我听大壮说,今年咱们村的人都被分派去修贡院了。”沈昊憨厚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愁容。
“贡院,那岂不是说得去府城了?”沈炅闻言,当即撂下了筷子,眉头紧皱,一脸烦闷的开口说道。
一旁的云氏看着家里的几个男人,语气缓缓的问道,“老头子,今年咱家谁去服劳役?”
沈大山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沉吟片刻,这才开口说道,“照理说应该咱们爷三轮流来服劳役,但是你们兄弟俩孝顺,体谅我这个当爹的,这几年都没让我去服劳役。”
“而去年是老二去的,今天怎么说也应该轮到老大了,不过老大媳妇即将临盆了,他不在家里也不放心,这样吧,今年老头子我去。”沈大山看着一旁肚子老高的宋氏,咬咬牙,下定决心说道。
“爹,这不行啊,您老人家逃亡那些年身体底子损伤了元气,如果去服劳役,这不是要了您的命吗?”沈昊闻言,当即把头摇得飞快,语气坚决的回道,“您不用说了,该我去,我就去就完了。”
“再说了,二妮即使要生孩子,但是家里有娘,有弟妹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沈昊摇摇头,瞅了一眼身旁的宋氏,随即对着家里其他人回道。
“大哥,咱们兄弟俩没那么多讲究,要不然还是我去吧。”沈炅见家里人为难,于是便开口提议道。
“这不行,我不同意。”沈昊闻言,虽然知道这是弟弟的好意,但是也板着脸,断然拒绝道。
这时候宋氏开口了,她微笑着看着沈昊,以及家里人,“当家的,你放心,等你回来,我一定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的!”
宋氏在生完甜丫之后,其实还怀过一个孩子,但是那时候她没仔细注意好身体,一不小心就流产了,所以养了好几年,才又重新怀上。
在古代,百姓们没有任何节育的措施,人们也认为多子才是多福,外加上,能生育孩子是男女身体健康的表现,所以现如今,宋氏满是自豪的摸着肚子,语气十分的骄傲。
“小子丫头我倒不在乎,主要是你平安生产就好。”沈昊已经儿女双全了,所以此时也不在乎孩子是男是女,他看着宋氏的眼睛,神情充满了认真。
“当家的,我们一定会母子均安的。”宋氏闻言,心里大受感动,重重的点头回道。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在沈昊再三强烈要求下,他照常去服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