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老头子,今天交税顺利吗?那些扒皮有没有欺负咱们村里人?”

云氏最为年长,她见到丈夫和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之后,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随即才有心情询问道。

沈大山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宋氏给他端过来的茶水,然后长吁一口气,才开口回道:

“还好,这回来的是村长的老熟人。这些年来,村长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银子,那么多钱揣在兜里,他也没过多的为难村里的人。”

憨厚的宋氏闻言,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那就好,那就好。”

“哼,拿那么多的银子,他们也不怕吃撑了。”云氏恨恨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随即啐了一口说道。

“哎,有什么办法呢?自古就是民不与官斗,咱们小老百姓怎么可能和那些穿着官差服的衙役相提并论呢!”沈大山心里也同样的气愤,但是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随即语气颇为感慨的说了一句,“其实现在已经比前朝好了不少了。”

云氏也是从那个混乱的时代走过来的,深知那些胥吏们无耻下流的一面,她随即无奈的叹息了一口气,朝着家里几个好奇看着她的孙辈,解释着说道:

“那时候苛捐杂税繁多,更有那像市井无赖一般的胥吏,暗中巧立名目,鱼肉乡里百姓,借此中饱私囊。很多权贵大户,或者乡下富裕的农户,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沈炅同样也摇摇头,接着抱怨道,“哎,他们这些官差在前朝把桐城县经营的跟自家的后花园一般的时候,经常吃拿卡要,现在新朝成立了,仍旧是这帮子官吏,仍旧是要钱的做派。”

“哎,就算是新来的县令,也不能和他们硬着干的。”最后这一句话,沈炅说的是异常的无奈,不由得愤愤的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

“爹爹,县令那么大的官,为什么也不敢和官差们硬着干呢?”一旁的甜丫听见这话,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的问道。

在小小的甜丫心中,县太爷就是最大的官了,那些官吏都是他的手下,照理来说,县太爷应该不会害怕官吏才对啊。

沈德福听见这话,相较于什么也不懂的甜丫,他这个穿越人士倒是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衙门里,官员和胥吏一个代表着外来势力,一个代表着本土势力,但是这两种势力都想掌握着衙门的话语权,那么其实就是东风和西风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那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而自古以来,当官的不干活、干活的不当官。

按照古代的律法,胥吏不得考科举,但是胥吏是要帮助当官的处理各种地方政事,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干得了的。

更何况,在古代,文盲的概率高达99%,有点学问的人,都想着去读书考科举去了,所以胥吏这一低人一等的技术活,慢慢的就父子兄弟亲族之间传承。

所以几代之后,这一县的胥吏大都是沾亲带故,他们团结在一起,同气连枝,在政治立场上共同进退。

就算是县太爷罢免了一个,但是扶持上来的另一个人也是上一位的亲族。再加上,谁也不知道这些胥吏的背后都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说不定能在上司面前说几句他的坏话,还影响了他的前途。

所以聪明的县太爷,一般情况下,自然也就不会自找麻烦的和胥吏们硬着干了。

实在想要干掉那些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胥吏,也得拿出切实的证据,打蛇打七寸,才能成功制敌,否则就是打虎不成反受其害。

“甜丫,你还小,不懂这其中的道理。”这边沈昊听见了甜丫的话,哂笑了一声,随即把甜丫搂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说道。

沈昊看得出来女儿眼中的疑惑,他便接着二弟的话头,继续开口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

这些话他是村长口中得知的,虽然不及沈德福了解的全面,但是也足以让家里人听明白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甜丫眼睛突然瞪圆了,叫着说道,“那让二哥以后去当官吏,这样一来,咱们家里的人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在甜丫心里,二哥沈德宗是个有本事的,所以她觉得二哥可以当官吏,那么就可以保护家里人了。

沈家众人听着甜丫这番童言稚语,顿时哈哈大笑出来。沈昊揉着甜丫的小脑袋,哭笑不得的回道,“哎呀,你这个小不点,当官吏可比不上科举出身的人!”

“比不上吗?可是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呀?”甜丫小小的脑袋里,满满的全都是问好,明明是二叔刚才也说,就算是县太爷也不敢和官吏硬着干啊!

“咳咳,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对于咱们老百姓来说,县令就是父母官,掌握着咱们这升斗小民的生杀大权。”沈昊倒也没有觉得自己小女儿问题多,他语气很是和蔼的解释。

“咱家以前在北方的时候,就发生过这么一回事。当地有一个干了二十多年的胥吏,因为几任县令都得过他的好处,所以对他都是平等相待。”沈昊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他语气颇为沉重的继续说道:

“但是没想到换了一个新上任的魏县令,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平礼相见,自觉受到了对方的轻视和侮辱,当即大怒,命令县里的衙役把那胥吏拖出去,直接来了一个乱棍打死。”

“可怜那胥吏的十几口家人,因为家里人死了,举着棺材来县衙嚎啕大哭,围观者议论纷纷。那魏县令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一个斩草除根,把这家人全都给抓起来处死了。”

说到这里,沈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摸着甜丫的额头说道,“现在你知道这县令的权利有多大了吧!”

甜丫捂着自己的小嘴巴,眼睛睁大的大大,连连点头应道,“爹爹,我知道了,县令好可怕,我们不能惹怒他的。”

此时在甜丫心中,恐怕这县令堪比吃人的老虎了。

沈德福却是明白,这县太爷必然背景深厚,这才会不把那些弄权的胥吏放在眼里。

宋氏见甜丫害怕的样子,不由的笑了一下,随即把甜丫从沈昊膝上抓了过来,摇着头对着丈夫说道:

“算了,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和她说那么多干嘛。还不如趁着有时间,赶紧去地里,抓紧除草去呢!”

沈大山闻言,颇为认同的点头回道,“是是,老大家的这话说得有理,既然夏税交完了,咱们也得抓紧干活,尽快赚钱了。”

交了夏税,家里没了一大笔钱,沈大山正心疼着呢,现在多干点活,希望两个月后,家里能多收几升粮食吧。

沈家的男人扛着锄头下地去了,沈家的女人织布的织布、绣花的绣花,反正除了沈德福,就没有闲着的。

五年后

麦家村沈家小院中,一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女,脸蛋红红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眼波流转,蕴含着对未知生活的憧憬。

“大姐,大姐,过了年,你就要嫁人了,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在少女身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趴在桌子上,对着旁边的少女十分不舍的问道。

少女就是春丫,如今五年过去,原本那个有些瘦弱腼腆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因为跟着楚秀秀学了六年的刺绣,手艺还算不错,每个月绣帕子,也能赚几十文钱,这在农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再加上楚秀秀长得眉清目秀,家里家外的活计都是一把好手,更有一个被夫子夸赞,学问很好的亲兄弟,所以等春丫及笄之后,媒人都快要把沈家的大门踏破了。

沈昊和宋氏是个疼爱女儿的,所以精挑细选,给春丫选择了北岸村的一个姓高的富户。

这高家虽说也是农家人,但是他们家有六七十亩地,还有不少佃户租种他们家的田地,春丫嫁过去,绝不会过苦日子的。

“妹妹,我虽然嫁人了,但是离得不过是几里地,你要是想我了,以后也可以上门去看我的。”春丫抚了抚鬓角的碎发,瓜子脸上绽放出十分温柔的笑容,她轻轻揽着妹妹的肩膀回道。

“好呀,我一定会去看你的。”甜丫闻言,眨巴着眼睛,飞快的点着头说道。

“不许去。”这时一个穿着褐色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正是两人的亲娘宋氏。

宋氏走到两人的近前,随即便伸出手指,点了点甜丫的额头,板着脸教训她道:

“你姐姐嫁人了,那就是高家的人,你一个娘家的妹妹总上门算是怎么回事?万一高家人生气,怪罪了你姐姐可怎么是好?”

“娘,哪里就会如此了?”春丫闻言,连忙制止宋氏,嘴里回道。

宋氏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大女儿,轻轻叹了一口,然后她便挨着春丫坐下,抓着她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春丫啊,你不要怪娘想太多,实际上,当人家的媳妇,和在家里当姑娘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宋氏一副过来的人的模样,对着春丫慢慢的解释道,“在家里当姑娘,你稍稍偷个懒,说错了几句话,我们是你亲生爹娘,不过就是说你一顿,也就罢了。”

宋氏说这话的时候,着重看了甜丫一眼,甜丫见状,便吐了吐舌头,低着头默不作声,不敢反驳。

宋氏收回警告的目光,随即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继续说道:

“但是到了别人家,婆婆要是看你不顺眼,那磋磨人的法子,也是太多了,什么大冬天的洗衣服,做家里人的饭,让你最后上桌吃,只留下一碗没几粒米的稀粥,给公婆端屎端尿……就算娘家人去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的。”

宋氏叹了一口气说道,“毕竟这个世道,当人家媳妇的,就得孝顺公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