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映看她说话也很正常,语气中有些歉意,“原来是我误会了。”
梅玥被堵地不知该说什么,她气急,狠狠道:“我身体很正常!”
宁映对旁人身体是否健康不怎么在意,,为了礼貌,她随意地“哦”了一声。
问:“那你方才为何哼笑?”
“我!你!”梅玥甩了甩衣袖,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因为瞧不起宁璃手上的簪子。
她憋了憋,“你听错了。”
说完,她一甩袖子,带着丫鬟离开。
见人走远,宁璃惊喜,赞叹,“二姐,你好厉害,这就把她气走了。”
“......”她真的只是好奇。
。
下午,宁府书房。
书房案桌正上方铺了几幅字画,从成色上看皆是上品。
“宁尚书大人,我听说户部侍郎正好缺了一个人,宁大人您看......”
来人笑得一脸谄媚。
宁茂勋拒绝,“罗大人怕是找错人了,官员任职皆由能力分配,陛下做主,老夫自是帮不上什么忙。”
罗大人摇头:“诶,话可不是宁大人这般说的,宁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只要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这事自然是能成。”
宁茂勋继续劝说。
罗大人进一步将书画推给他,试图说服他。
到最后他见宁茂勋还不答应,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宁茂勋被人缠在书房缠了一上午,耐心本就不多,如此心中更是气恼,衣袖一甩,“若是令郎当真能力出众,自是不需要我美言,若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即便是我在怎么美言,陛下又岂能同意?”
罗大人面色一顿。
这句话就差指着鼻子骂他儿子是个废物。
宣京纨绔众多,其中那梅家少爷更甚,那梅正初都能进朝堂,他无非是看不上他罗家罢了!
“宁大人做人倒是正直得很呐!”
宁茂勋只当没听见,并未理会。
罗大人阴阳怪气,冷哼一声,吩咐随从道:“东西带走!”
宁茂勋皱眉,直到人抬着东西走出宁府。
他随后也走出了书房,正好碰上一直在书房外的宁璃。
宁茂勋疑惑:“你怎么在这?”
宁璃默了默,看着那几人带着东西离开的背影,她低着头:“爹......我们家并不富裕。”
宁茂勋看着眼前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沉默半晌:“你想说什么?”
宁璃纠结许久,终究难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刚刚您为什么......”
宁茂勋懂了,感叹道:“璃儿,相较于那些平民百姓,我们已经很富裕了。”
宁璃不懂:“可是,我们凭什么要往下比,而不是往上比!”
“我们又不是那些人!”
“你这说得什么话!”宁茂勋气急,作势扬手扇过去。
宁映刚好走过来,见此连忙拉过宁璃,缓声劝道:“父亲,璃璃她一时冲动,您别生气。”
“你以为我宁家先祖生来便是皇亲国戚!我说过多少遍,人不能忘本,你都听到那里去了?!”宁璃有宁映护着,宁茂勋抬手指着身后的宁璃,骂道。
宁璃不满,躲在宁映身后,“我没忘,可是先祖随着先皇打江山,为的不也是荣华富贵,也就只有你死守这什么清白。”
“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们被人嘲笑,”宁璃顿了顿,突然笑道:“爹爹,你知道昨天我和二姐从宫中回府,都拿不出打赏的钱了......”
宁茂勋拧眉,“他们做事有宫中发钱,就你们惯着他们,才让宫中这种风气盛行!”
宁璃这番言论气笑了,“所以还成了我们的错了!”
她突然觉得心里不服,眼眶泛红,“凭什么他们都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们就不能!”
宁茂勋看着小女儿要哭不哭的样子,也下不了手,默了默,“宫中不当风气,我会像陛下禀明......”
宁璃说了半晌,心里一阵无力,她转身离开。
宁映还站在书房前,沉默许久。
她抬头看向别处,没敢看面前的父亲,目光迷茫,“父亲,如果当年家中没有突然多了一个人,会不会生活就不会这样......”
宁茂勋一怔,似是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
“说什么呢,这么多年我们都这样过来了,今日只是璃璃胡闹,别多想了,你也去玩吧。”
宁映垂下眸子,点点头,“好。”
当夜。
清辉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一地冰凉。
屋中并未点灯,宁映借着丁点月光,在纸上画着什么。
……她将画纸拿起,欣赏片刻。
然后面无表情的团成一团,扔到地上。
她画的这是什么东西。
许久,半弯的月亮渐渐向西移,窗边的月光渐渐消失。
光线昏暗,看了许久的纸,宁映的眼睛酸疼的闭了闭,最后折起纸,上床往被子里缩了缩。
宁映躺在床上,眼睛干涩,她闭上眼睛缓缓。
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中陷入梦中。
......
阳光正好,照在雪地上,白色的光线异常刺眼。
那是宁映七岁,从边疆回京住在宁府的第五天,新的一月,府上发了月钱,宁映当时还和宁璃一起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她拿了月钱,觉得有些烫手。
宁府收养她,把她从边疆接回来,给她吃穿住,她已经很感谢了,再要月钱,她觉得不太合适,所以打算去主院找宁夫人商量一下。
宁府的人并不少,一大家子人,加上她,有五个孩子,而且宁府并不算富裕。
五个孩子的月钱也是一笔大的开支。
她想说,以后不用给她发月钱。
她想好说辞,便朝主院去。
不过刚踏进主院,就听见一阵哭声。
听声音像是宁璃在哭。
“娘亲,为什么我这个月的月钱少了那么多?”
宁璃发到月钱,发现少了许多,想买了许久的首饰,本来今天只要发了月钱就能去买了,可到手的月钱根本不够。
她便找宁夫人闹了起来。
“娘亲,你把我原本的月钱还给我......”
宁夫人叹了一口。“和你说了多少遍,家中多了一位姐姐,你的月钱自然要分给姐姐一份。”
“我不!为什么!她凭什么要拿走我的月钱!”
“那是我的!我就不要分给她!”
“她又不姓宁,又不是我亲姐姐,我才不分!”
“她怎么不回自己家啊!”
宁映站在外面,垂着脑袋,握着银子的手僵硬起来。
或许是这冷风吹得刺骨,手也冻僵了。
屋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自己没有家吗!她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为什么要住在我们家!”
“来我们家住,还要把我的东西分她给她,我不想让她来!”
宁夫人被宁璃的话气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这样说话,你下次别想再要一份月钱!”
宁璃不听,还在和宁夫人继续闹。
宁映抿了抿唇。
现在和宁夫人商量此事似乎不太合适。
她想,她应该改天再来,现在应该先回去,不让别人发现她来过。
可是不知怎么,脚怎么也挪不动,就连身上也冷得发抖。
她垂着脑袋,可能是寒风太冷了,连脚都冻僵了,她应该再穿厚些才是。
正想着,旁边突然有人看见她,唤了一声“二姑娘。”
宁映抬头,看见宁夫人领着宁璃一起出来。
宁夫人动作一顿,白了宁璃一眼,连忙上前。
“晏晏怎么来了?”
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她有些发音困难,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话,她笑笑,“我刚刚正好路过这。”
宁夫人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凉的吓人,“怎么脸那么凉?”
宁映握紧了手,想了想,“今天好冷......”
看见她低垂发红的眼眶,宁夫人心尖一疼,嗯了一声,“是啊,今天很冷,晏晏别动,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宁映点头,站在原地没动。
看见宁夫人进屋拿衣服,宁璃站在她旁边。
宁映顿下身,伸出一直握在手心的银子,“给。”
宁璃没动,也没拿。
宁映有些艰难地温和的笑笑,“快藏起来,等会母亲就出来看见了。”
说到这,宁璃才慢吞吞的拿起她手里的银子。
刚一碰到她的手瞬间感觉到了冰凉,这块冰凉的银子被捂得暖和。
她忽然感觉手心被烫了一下。
宁璃低声喃喃,“谢谢......姐姐。”
“对不起......”
宁映听见,慢慢抬手,试着摸了摸她。
见她没躲,宁映眼眶发红,慢慢笑了笑。
......
宁映从梦中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方才梦中一切,醒来仍然清晰地记在脑海中。
离她进宁府,已经过了快十年了。
有时候想起这些事,她还是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存在。
如果......
如果,她没有被宁大人从边疆接回来,没有住进宁府,宁璃有足够的钱,去买自己喜欢的首饰,去打扮自己。
她目光落在熄灭的炭火上,如果没有她,宁府的人也不会不到月底,碳就不够用。
应当也不会在冷天受冻……
宁映手脚冰凉的蜷缩在一起。
被窝冰凉,一整夜她都没捂暖被窝。
这几天天气一直都很冷。
但是。
她很幸运,她遇见的人,很多人都很爱她......
她很感谢,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
宁映推开窗户 ,昨晚的月亮明明十分亮堂,今日冷风阵阵,厚重的云层压下来。
看起来不是一个好天气。
锦书从衣柜中拿出大氅给宁映披上,“姑娘今日突然冷了许多,穿厚些,别着凉了。”
宁映点点头,“我今日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我。”
锦书眨了眨眼,委屈,“好多次了,姑娘怎么又不带奴婢出去……”
宁映问:“那么想和我一起啊?”
锦书点点头。
宁映走在前面,很好说话,“走吧,一起。”
锦书惊喜,连忙跟上,“姑娘,你去哪啊?”
宁映思考了一会,认真道:“哪里有人贩子吗?”
“……”
锦书停住脚步,磨蹭道:“姑娘我觉得我方才听到了夫人叫我……”
宁映疑惑,“真的假的,我也去看看。”
锦书连忙,“不用了姑娘,姑娘您还有事,我去就好……”
说完逃似地跑了。
宁府对家中子女管得不严,只要未出过什么意外,一般不会管束孩子们出门。
宁映出府,像是出门游玩一样,随便逛逛,最终停在了临江酒楼。
……
皇宫。
不见太阳,但室内上光线也算明亮。
少年帝王低头,墨发散落在肩头,薄唇紧抿,目光认真,修长分明的手指从一堆奏折上拿出一张,翻开。
一眼——
“微臣奏请陛下圣安”
——啪!合上。
又是什么都没有的请安废话。
“……”
成仁走进来,“陛下,文指挥使求见。”
“嗯。”
贺时停头也不抬,翻开下一张奏折。
“微臣见过陛下。”
“什么事?”
文钰笑了笑,“陛下,您上次让臣找的女子,今天会出现在临江楼。”
“啪——”
贺时停又扔下一张奏安折。
“走,出宫。”少年帝王总算是从这些工作中抽身,“去看看。”
文钰惊讶,随即一笑。
“陛下请。”
马车缓缓起步,从宫门离开。
文钰骑马跟在马车身旁,和马车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穿过大街,马车停在酒楼钱。
贺时停出宫,特意换了一身玄色修身长袍,衣袖处衣领处秀着明显的金线。
一看就很贵。
少年的墨发用金冠高高束成马尾,一柄简单的金簪固定,好一个富家少年朗。
贺时停在酒楼环视一圈,目光定在正中央的台子上。
他唤来小二,抛下一锭银子,“一间包房。”
话落,小二只见少年已经走在前面了。
成仁跟在身后,看那一锭银子欲言又止。
银子?
没钱?
贺时停出了宫,便没了一副正经样子,懒散的往座位上一靠,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来人推门而进。
“来了?”少年掀了掀眼皮,将酒瓶一推,“想喝自己倒。”
文钰笑,也随意地坐在少年的对面。
他问:“陛下请。”
贺时停自然抬眼,然后自然拒绝,“不请,朕没钱 。”
“......”
他只是想说,陛下你先请。
“没钱怎么不去自己的酒楼,”文钰啧了一声,“城外那处……”
“……那又不是朕的。”贺时停抿了一口酒,“也倒不了朕手里,这酒不好喝。”
文钰:……
酒楼里突然想起来一阵哄闹声。
文钰端起酒杯侧目,“那位姑娘出来了,陛下。”
贺时停抬头。
楼下的女子一身白衣,明明这样冷的天,却穿的单薄,一张面纱遮住脸。
女主抱琴而做坐。
不知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正巧——冷风在半空中打了旋,半掀起楼下女子的面纱。
贺时停稍稍坐直,认真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