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质问极具挑衅,掷地有声。
若林星若应对不得当,很有可能就此颜面扫地,往后再想树立威信就难了。
但她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这个后宫都了解不够,她能贸然开口吗?
她有信心和把握能够怼得赢贵妃吗?
纵使嘴上赢了,可她就有面子了吗?
就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的时候,她身边伺候的人先开口了。
“临安武氏,尔祖上不过区区卖油郎,贱籍出身,若非太祖恩德,何来尔等满门荣耀?尔今日数典忘祖,藐视皇威,大逆不道,尔又有何德何能舔居贵妃之位?”
说话的人,名叫郑嚣,字相善,是林星若封后之后,调来坤宁宫的太监总管。
此人自然也是秦鉴信得过的。
林星若对他的了解还不多,只知道他家祖上也是世代为官,但是他的祖父曾冒犯了皇上,所以抄家获罪,最终被罚宫刑,入宫为宦。
郑嚣此人文质彬彬,少言寡语,通体自有一股世家公子的书香气派。
他虽为宦,但是平日里,却极少有人敢轻视他半分。
秦鉴能将这样的人才笼络在自己手里,可见其睿智高明。
林星若心中暗自赞叹,果然是满腹诗书的世家公子出身啊!
这一开口就震慑全场,贵妃的脸都被他气得涨成猪肝色了。
“大胆奴才!主子们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
郑嚣冷哼一声,回呛道:“大胆武氏!皇后娘娘面前,也有你放肆得份!”
贵妃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哪怕是德妃,也不敢这样落她的面子。
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的人。
她本来是想给林氏一个难堪的,想着林氏小门小户出身,底气不足,稍微一吓就会出丑。
但她没想到的是,非但没能吓住林氏,反而还被林氏身边的奴才折了面子。
她当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来人,给本宫把这个奴才拉下去,狠狠地打!”
德妃在旁边看着,心道贵妃这是气疯了,居然忘了这里是坤宁宫,你在这里闹事,当坤宁宫的奴才侍卫都是死的吗?
果然,贵妃带来的几个太监宫女刚一动,就被坤宁宫的太监们给摁住了。
眼看着贵妃气得要装晕了,郑嚣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背诵宫规。
宫规一共三百六十九条,真正能背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可郑嚣却倒背如流,一条条的罪名往贵妃身上扣,连个磕绊都不带打的。
等到郑嚣罗列完贵妃今日触犯的二十多条罪状,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
因为要真按照宫规处置,贵妃今日的罪,足够把她打入冷宫十次的了。
贵妃终于支撑不住,当场‘晕倒’了。
可是她的奴才们都被摁着,嘴堵着,连大声哭喊都做不到。
场中安静地落针可闻,最后郑嚣弯腰请示林星若。
“武氏罪不可恕,但娘娘向来宽厚仁慈,要如何定夺,还请娘娘拿主意。”
这是把梯子也给林星若搭好了,林星若只要顺着往下说就行了。
她叹息一声,无奈又仁慈地说,“贵妃入宫这么多年,深得皇上看重,且她为三皇子生母,纵使她以下犯上,罪不可恕,但终究还要顾忌着三皇子。本宫初来乍到,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待把这件事禀报皇上,而后再做处置吧。”
众人纷纷跪倒,心有余悸地称赞皇后娘娘仁慈。
德妃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她按捺住了。
否则今日丢死人的可就是她了。
这郑嚣以前在宫中不显山不露水的,想不到这么厉害。
坤宁宫在他的管辖之下,居然如固若金汤,连个眼线都安插不进来。
看来这坤宁宫里,从上到下,都不是好对付的人啊。
这场宫宴就这样尴尬得结束了,林星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德妃和贵妃都在此后不久就交出了手中的权利。
林星若成功的立了威,收了权,算是首战告捷吧。
至于对贵妃的责罚,林星若特意请教了秦鉴。
秦鉴说,这种事皇上根本不理会,让她自己看着办就好。
林星若想着,她新官上任,还是不要太过急躁的好,于是只给贵妃下了一个月的禁足令,让她抄佛经,便算是罚过了。
但她这边罚过了,秦鉴那边却还没有。
贵妃禁足的第二天,三皇子便在骑马的时候摔断了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首辅大人给贵妃和三皇子的教训。
若说最高兴的是谁,那当然是德妃和二皇子。
原本秦鉴对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很冷淡,勉强算是一碗水端平,但是如今贵妃得罪了林氏,就等于得罪了秦鉴。
这样一来,二皇子党便在朝中更加得势了。
三皇子唐慎已经成年,身上虽然还没有爵位,但是却已经出宫建府。
他自幼金尊玉贵的长大,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吃过这么痛的苦。
他又是哭又是闹,把御医和奴才们都折腾的满头是汗,这才算勉强冷静了下来。
但口中对林皇后和秦鉴仍是咒骂不休。
他身边最得用的谋士温言劝他。
“殿下慎言。”
“慎个屁!爷在自己府里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三皇子现在是被疼痛折磨得失去理智,只想发泄满心愤懑。
谋士又言:“首辅权势滔天,殿下当心隔墙有耳啊。”
三皇子面色一变,这才收敛了许多。
而后谋士又低声跟他分析起了眼下的局势。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殿下万不可急躁。”
“福在何处?”
谋士:“殿下可有想过,皇上为何要封林氏为后?”
三皇子再次冷哼,“还不是秦鉴撺掇的。”
“可皇上又不傻,秦鉴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除非,秦鉴之言,说道了皇上的心坎之上,所以皇上才会对他言听计从。”
谋士的话让三皇子瞬间冷静。
他为人虽然骄纵猖狂,但是自幼也是名师教导,儒家道家的典籍全都学了一个遍,他自认也是胸有城府,精通谋略的。
如今被谋士这么一点拨,瞬间眼明心亮,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皇上近些年最忧心的是什么?
不是楚王谋逆,也不是叛军作乱。
皇上最忧心的,其实是他和二皇子之间的储位之争。
正因为他和二皇子之间的争斗,所以才导致朝中大臣不得不主动或被动的站位,那些中立派的纯臣全都被打压排挤,以至于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提拔了秦鉴入阁,并且全力扶持,这才有了今天权势滔天的秦鉴。
而那些中立派的大臣,则全都站队到了秦鉴那边,他和二皇子的势力备受打压,这才让皇上安心不少。
但这只是表面上,背地里双方的暗流汹涌从来就没停过。
而后宫之中,德妃和贵妃之间原本互相制衡,可是近两年来也逐渐开始水火不容,争斗愈演愈烈。
皇上要潜心修道,一年到头也露不了几面,德妃和贵妃没了束缚,斗起来更是风生水起。
皇上大概早就不厌其烦,可是对着她们二人又无从下手,这才让秦鉴抓住了机会。
秦鉴送了一位和秦家有姻亲的女子入宫,力荐皇上封她为后,然后借林氏之手,打压德妃和贵妃,让后宫和前朝一样,形成一个三足鼎立,互相制衡的新局面。
对,真相就是这样。
三皇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同时也恨得咬牙切齿。
“你说,要不然我干脆弄死老二,让父皇无人可选,怎么样?”
他实在是不想再让秦鉴渔翁得利了。
尤其想到‘秦鉴是皇上私生子’的那个谣言,就更觉得坐不住了。
万一他和老二斗得两败俱伤,最后却便宜了秦鉴,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谋士苦笑道,“您忘了还有大皇子了吗?”
“哦,确实忘了那个废物了。那就把他一起弄死!”
三皇子满脸狠厉之色。
谋士:“谈何容易啊。万一事情败露,被二皇子反将一军,您可就一败涂地了。再说皇上今年只有四十九,若他生了其他皇嗣,您又该当如何?”
三皇子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问,“你觉得,他还能生吗?”
谁不知道皇上已经三年没临幸后宫了,说是修道清心寡欲,可是男人都懂,若非力不从心,谁能戒得了美色呢?
谋士一噎,这谁知道呢?
但如今怀疑皇帝不能生的人,不在少数。
皇上太过神秘,他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谁也不能肯定。
“殿下觉得,皇上会不会让林氏生下嫡子?”谋士直接说中了三皇子不敢想的一种可能。
三皇子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她敢生下来,我就敢弄死!”
既然他不是嫡子,那么这大雍朝就不能再有嫡子!
在坤宁宫住得安稳的林星若并不知道有人正打算弄死她的孩子。
她只是忙着在给秦鉴准备一份回礼。
一份他以前从没收到过的,满是心意与新意的回礼。
将礼物封好,放入锦盒之中,她开始期待着秦鉴看到这份礼物后的心情。
同时她也在好奇着,接下来,他要怎么让她腹中的孩子光明正大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