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若的意识陷入昏沉。
恍惚之间她好像听到齐嬷嬷来了。
嬷嬷大声地训斥了侍书和侍墨两句,之后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太医也来了,她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却沉得让她抬不起来。
“忧思过甚,郁结于心……胎像不稳……”
这是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应该是太医在交代她的病情。
可是一切都离她好远。
她根本就听不清,也睁不开眼。
再然后她似乎听到了秦鉴的脚步声。
他低声询问着什么?
最后林星若就彻底的陷入昏迷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卧房内静悄悄的,有很浓郁的药味儿,没有婢女在一旁侍候。
她觉得口渴,于是便想下床去给自己倒杯水。
屋内没有点灯,她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就这样摸着黑地踩在了地毯上。
挑开门帘的瞬间,她便看到了外间正亲自守着小炉煎药的秦鉴。
他身姿修长,穿着一身褐色竹纹的道袍。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用一根玉簪松松的挽着,他的神态安详而专注,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静谧了下来。
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她在里间,他在外间,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锦帘。
或许是她注视的目光扰了他,他回过头,看到了赤脚站在地毯上的她。
“怎么没穿鞋?”
他说着自小炉前起身。
“见过大人……”林星若垂下眼眸。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林星若一惊,却不敢挣扎。
“你如今胎像不稳,不宜下床走动。”
他淡淡地说着,声音温柔,眼神却冷肃。
林星若的脸顿时红了,她没想到他会抱她,两辈子她都没有被男人这样抱过。
秦鉴将她放在床榻上,为她盖好了被子,“你先等一会儿,药马上就好。”
“嗯。”
林星若点了点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刚刚匆匆一瞥,她看到秦鉴的眼底有些许红丝,看样子像是许久没睡了,所以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吗?
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她腹中的孩子彻底安全了吗?
但比起这些,更让她震惊的是,秦鉴一个封建士大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居然会这样衣不解带、劳心劳力地照顾她一个没名没分、甚至连侍妾都算不上的、不能见光的女子……
不一会儿,秦鉴端了药进来。
他坐在她的床边,将汤匙中的药吹凉,而后递到她的唇边。
她面上的红晕更甚,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婉拒的话,低头乖乖将药喝了。
他一勺又一勺地喂,愈发觉得她乖巧喝药的样子像小猫,一只他幼年时养过的小白猫。
一滴泪滑落,紧接着,是两滴、三滴......
她白净如梨花般的面庞很快就被泪水打湿,秦鉴放下手中的药碗,取出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别哭,孩子没事了。”
林星若摇了摇头,“都是我不好,我让大人忧心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为,您生气了……”
她的泪,半真半假,每一滴都饱含心机。
“是我之过。”他利落认错,望着她的眼眸真挚而慈悲。
林星若不再说话,只是又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将小女儿家的我见犹怜展现得淋漓尽致。
待到她终于止住了眼泪,秦鉴才柔声问道,“可要洗漱沐浴?”
她点头。
秦鉴出去唤了婢女进来。
侍书和侍墨服侍她去了净房。
沐浴的时候,侍书对她柔声诉说这几日发生的事。
“主子,您已经昏迷三日了,中间醒了几次,但都不认人,可把奴婢们给急坏了。”
林星若没想到自己竟昏睡了这么久,“那这三日,大人一直在憨园吗?”
侍墨:“可不是,连上朝都没去。一直守着您,还亲自给您熬药喂药。您睡着的时候一直哭,大人就给您擦眼泪。”
林星若垂下眼眸,敛去所有情绪,一张小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沐浴更衣之后,林星若又在秦鉴的陪同下用了一碗清粥和些许小菜,他似乎是没什么胃口,吃的和她差不多。
待到二更天,秦鉴去了净房沐浴,林星若心中不由得有些慌张。
他在她这里沐浴,所以,他是要在她这里留宿吗?
她,她还没有准备好啊!
待到秦鉴归来之后,他自如地上了她的床,她在里,他在外。
还好还好,侍书她们铺床的时候准备的就是两床被子。
所以,就算是同床共枕,应该,也是不会互相打扰的......吧?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
在她思绪纷乱间,婢女已经把卧房的灯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黑暗,林星若心跳加剧。
他的手轻轻放在了她腰腹处的被子上。
她的身体一僵,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黑暗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睡吧。”
她嗯了一声,而后努力放松身体,闭上眼睛。
......
第二日早晨,林星若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凉了。
秦鉴要上朝,所以起得很早,他没有吵醒她。
这一日,林星若按部就班的吃饭喝药,心情和身体都好转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秦鉴没有过来。
他在她这里耽搁了三日,积压了许多公务等他处置。
不同以往的是,秦鉴居然专门派了他贴身的小厮过来和她说了一声。
这举动看似寻常,可是在侍书和侍墨看来却是了不得的。
这么多年,大人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从来都不用和什么人交代,哪怕是秦府的长辈和宫里的皇上。
林星若也有点‘受宠若惊’,但她似乎能够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太医说她忧思过甚,郁结于心,想来他是怕她又多想吧,所以才专门派个人来和她说一声。
林星若吩咐道,“替我赏那个小厮。”
侍书领命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齐嬷嬷忽然来禀,说是辽东总兵白世楠送来了拜帖,想前来拜会,给林主子磕个头。
林星若一惊,原主并不认识什么辽东总兵啊?为什么要来拜会她?
况且她现在无名无分地住在憨园,这辽东总兵又怎么会知道她?
齐嬷嬷替她解惑。
“主子有所不知,这白世楠本是大人的伴读,自幼陪伴在大人身侧,后来大人提携他走了武将的路子,前几年外放到了辽东,做了总兵,如今是刚刚调回京城。
他是大人当之无愧的心腹,他会来拜会您,想必是大人提及的,您不必惊慌。”
林星若内心的惶恐却并没有变少,她有些不安地问齐嬷嬷,“那嬷嬷觉得,他来拜会我,只是磕个头吗?”
会不会有所求什么的?朝堂争斗太过复杂,她现在根本摸不清情况,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您只管放心,初次见面,他真的只是来给您磕个头,送个礼。”
林星若思考了几瞬,忽而问道,“这位白总兵调回京城,官职可定下了?”
齐嬷嬷有些差异地看了林星若一眼,而后笑着答道,“未曾。”
林星若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数。
这位白总兵,或许是想从她这里买个好,然后借由她这位‘新宠’给秦鉴吹吹枕头风?
但更让她好奇的是,秦鉴为什么要让他的心腹属下来拜会她呢?
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既如此,嬷嬷便我帮我安排,见一见这位白总兵吧。”
说是见一见,但到底男女有别,在古代男女大防如此严重的情形下,也不过是白世楠隔着屏风给她磕个头。
隔着那华贵锦绣的缂丝屏风,林星若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人影,依稀能够辨别出,对方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
“属下白世楠,给林主子请安。”
说完,恭敬地叩首,并呈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侍书接过白世楠手中的匣子,而后绕过屏风,在林星若面前打开。
里面皆是如龙眼般大小,莹白圆润,光华流转的珍珠。其中最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两颗金色的珍珠,质地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润,是看一眼就让人爱不释手的珍品。
东珠是贡品,皇族权贵们历来喜欢把它们镶嵌在冠服饰物上,用以彰显自身的权利和富贵。
齐嬷嬷赞叹道,“这匣子东珠在贡品中也算是极品了,依老奴看,只有太后娘娘头冠上的东珠能与这匣子中的媲美了。白总兵有心了。”
所以,这玩意可不只是价值连城能够形容的。
林星若推辞道:“无功不受禄,白总兵这份礼太贵重了……”
白世楠站在屏风外面,听闻林星若说话声音清脆柔婉,悦耳动听,不禁暗暗赞叹。
怪不得能让清心寡欲的首辅大人都动了凡心啊!
他恭敬笑答,“林主子言重了,这东珠在宫内稀罕,但在大人跟前不过寻常。
属下驻守辽东三年,别的没有捞着,东珠倒是采捕了不少。
听大人说您近日心绪不佳,故而送来给您赏玩,我家中的妻子女儿,都很喜欢玩这个,若能博您一笑,也算是它们的造化了。”
就这么几句话,林星若就在心底给白世楠打上了一个‘情商高’的标签。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啊,简直让她不收都不行。
“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星若含笑,而后让齐嬷嬷给白世楠看茶,白世楠没有逗留太久,便告辞离去。
白世楠出了憨园,转而就去了秦府,他没走大门,而是直接从侧门进,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到了秦鉴的书房。
人未至,笑先至。
秦鉴放下手中批阅的奏折,抬头看去。
白世楠满脸笑容,大步走进来,“大人,我赢了!您可要愿赌服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