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沐浴

林星若的意识陷入昏沉。

恍惚之间她好像听到齐嬷嬷来了。

嬷嬷大声地训斥了侍书和侍墨两句,之后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太医也来了,她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却沉得让她抬不起来。

“忧思过甚,郁结于心……胎像不稳……”

这是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应该是太医在交代她的病情。

可是一切都离她好远。

她根本就听不清,也睁不开眼。

再然后她似乎听到了秦鉴的脚步声。

他低声询问着什么?

最后林星若就彻底的陷入昏迷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卧房内静悄悄的,有很浓郁的药味儿,没有婢女在一旁侍候。

她觉得口渴,于是便想下床去给自己倒杯水。

屋内没有点灯,她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就这样摸着黑地踩在了地毯上。

挑开门帘的瞬间,她便看到了外间正亲自守着小炉煎药的秦鉴。

他身姿修长,穿着一身褐色竹纹的道袍。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用一根玉簪松松的挽着,他的神态安详而专注,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静谧了下来。

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她在里间,他在外间,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锦帘。

或许是她注视的目光扰了他,他回过头,看到了赤脚站在地毯上的她。

“怎么没穿鞋?”

他说着自小炉前起身。

“见过大人……”林星若垂下眼眸。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林星若一惊,却不敢挣扎。

“你如今胎像不稳,不宜下床走动。”

他淡淡地说着,声音温柔,眼神却冷肃。

林星若的脸顿时红了,她没想到他会抱她,两辈子她都没有被男人这样抱过。

秦鉴将她放在床榻上,为她盖好了被子,“你先等一会儿,药马上就好。”

“嗯。”

林星若点了点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刚刚匆匆一瞥,她看到秦鉴的眼底有些许红丝,看样子像是许久没睡了,所以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吗?

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她腹中的孩子彻底安全了吗?

但比起这些,更让她震惊的是,秦鉴一个封建士大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居然会这样衣不解带、劳心劳力地照顾她一个没名没分、甚至连侍妾都算不上的、不能见光的女子……

不一会儿,秦鉴端了药进来。

他坐在她的床边,将汤匙中的药吹凉,而后递到她的唇边。

她面上的红晕更甚,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婉拒的话,低头乖乖将药喝了。

他一勺又一勺地喂,愈发觉得她乖巧喝药的样子像小猫,一只他幼年时养过的小白猫。

一滴泪滑落,紧接着,是两滴、三滴......

她白净如梨花般的面庞很快就被泪水打湿,秦鉴放下手中的药碗,取出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别哭,孩子没事了。”

林星若摇了摇头,“都是我不好,我让大人忧心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为,您生气了……”

她的泪,半真半假,每一滴都饱含心机。

“是我之过。”他利落认错,望着她的眼眸真挚而慈悲。

林星若不再说话,只是又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将小女儿家的我见犹怜展现得淋漓尽致。

待到她终于止住了眼泪,秦鉴才柔声问道,“可要洗漱沐浴?”

她点头。

秦鉴出去唤了婢女进来。

侍书和侍墨服侍她去了净房。

沐浴的时候,侍书对她柔声诉说这几日发生的事。

“主子,您已经昏迷三日了,中间醒了几次,但都不认人,可把奴婢们给急坏了。”

林星若没想到自己竟昏睡了这么久,“那这三日,大人一直在憨园吗?”

侍墨:“可不是,连上朝都没去。一直守着您,还亲自给您熬药喂药。您睡着的时候一直哭,大人就给您擦眼泪。”

林星若垂下眼眸,敛去所有情绪,一张小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沐浴更衣之后,林星若又在秦鉴的陪同下用了一碗清粥和些许小菜,他似乎是没什么胃口,吃的和她差不多。

待到二更天,秦鉴去了净房沐浴,林星若心中不由得有些慌张。

他在她这里沐浴,所以,他是要在她这里留宿吗?

她,她还没有准备好啊!

待到秦鉴归来之后,他自如地上了她的床,她在里,他在外。

还好还好,侍书她们铺床的时候准备的就是两床被子。

所以,就算是同床共枕,应该,也是不会互相打扰的......吧?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

在她思绪纷乱间,婢女已经把卧房的灯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黑暗,林星若心跳加剧。

他的手轻轻放在了她腰腹处的被子上。

她的身体一僵,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黑暗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睡吧。”

她嗯了一声,而后努力放松身体,闭上眼睛。

......

第二日早晨,林星若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凉了。

秦鉴要上朝,所以起得很早,他没有吵醒她。

这一日,林星若按部就班的吃饭喝药,心情和身体都好转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秦鉴没有过来。

他在她这里耽搁了三日,积压了许多公务等他处置。

不同以往的是,秦鉴居然专门派了他贴身的小厮过来和她说了一声。

这举动看似寻常,可是在侍书和侍墨看来却是了不得的。

这么多年,大人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从来都不用和什么人交代,哪怕是秦府的长辈和宫里的皇上。

林星若也有点‘受宠若惊’,但她似乎能够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太医说她忧思过甚,郁结于心,想来他是怕她又多想吧,所以才专门派个人来和她说一声。

林星若吩咐道,“替我赏那个小厮。”

侍书领命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齐嬷嬷忽然来禀,说是辽东总兵白世楠送来了拜帖,想前来拜会,给林主子磕个头。

林星若一惊,原主并不认识什么辽东总兵啊?为什么要来拜会她?

况且她现在无名无分地住在憨园,这辽东总兵又怎么会知道她?

齐嬷嬷替她解惑。

“主子有所不知,这白世楠本是大人的伴读,自幼陪伴在大人身侧,后来大人提携他走了武将的路子,前几年外放到了辽东,做了总兵,如今是刚刚调回京城。

他是大人当之无愧的心腹,他会来拜会您,想必是大人提及的,您不必惊慌。”

林星若内心的惶恐却并没有变少,她有些不安地问齐嬷嬷,“那嬷嬷觉得,他来拜会我,只是磕个头吗?”

会不会有所求什么的?朝堂争斗太过复杂,她现在根本摸不清情况,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您只管放心,初次见面,他真的只是来给您磕个头,送个礼。”

林星若思考了几瞬,忽而问道,“这位白总兵调回京城,官职可定下了?”

齐嬷嬷有些差异地看了林星若一眼,而后笑着答道,“未曾。”

林星若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数。

这位白总兵,或许是想从她这里买个好,然后借由她这位‘新宠’给秦鉴吹吹枕头风?

但更让她好奇的是,秦鉴为什么要让他的心腹属下来拜会她呢?

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既如此,嬷嬷便我帮我安排,见一见这位白总兵吧。”

说是见一见,但到底男女有别,在古代男女大防如此严重的情形下,也不过是白世楠隔着屏风给她磕个头。

隔着那华贵锦绣的缂丝屏风,林星若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人影,依稀能够辨别出,对方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

“属下白世楠,给林主子请安。”

说完,恭敬地叩首,并呈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侍书接过白世楠手中的匣子,而后绕过屏风,在林星若面前打开。

里面皆是如龙眼般大小,莹白圆润,光华流转的珍珠。其中最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两颗金色的珍珠,质地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润,是看一眼就让人爱不释手的珍品。

东珠是贡品,皇族权贵们历来喜欢把它们镶嵌在冠服饰物上,用以彰显自身的权利和富贵。

齐嬷嬷赞叹道,“这匣子东珠在贡品中也算是极品了,依老奴看,只有太后娘娘头冠上的东珠能与这匣子中的媲美了。白总兵有心了。”

所以,这玩意可不只是价值连城能够形容的。

林星若推辞道:“无功不受禄,白总兵这份礼太贵重了……”

白世楠站在屏风外面,听闻林星若说话声音清脆柔婉,悦耳动听,不禁暗暗赞叹。

怪不得能让清心寡欲的首辅大人都动了凡心啊!

他恭敬笑答,“林主子言重了,这东珠在宫内稀罕,但在大人跟前不过寻常。

属下驻守辽东三年,别的没有捞着,东珠倒是采捕了不少。

听大人说您近日心绪不佳,故而送来给您赏玩,我家中的妻子女儿,都很喜欢玩这个,若能博您一笑,也算是它们的造化了。”

就这么几句话,林星若就在心底给白世楠打上了一个‘情商高’的标签。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啊,简直让她不收都不行。

“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星若含笑,而后让齐嬷嬷给白世楠看茶,白世楠没有逗留太久,便告辞离去。

白世楠出了憨园,转而就去了秦府,他没走大门,而是直接从侧门进,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到了秦鉴的书房。

人未至,笑先至。

秦鉴放下手中批阅的奏折,抬头看去。

白世楠满脸笑容,大步走进来,“大人,我赢了!您可要愿赌服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