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冒进,会不会因此而触怒他,将自己至于险境。
但她心里的不安实在是太多了,冲动之下,就问出口了。
她需要知道他想将她放在什么位置,这样她也好替自己的今后打算。
“可以。”
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林星若心中大石落地,她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唇角浅浅翘起,漾出一抹俏皮甜美的笑。
秦鉴又问她,“在这里可还习惯?”
林星若刚来,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她只是乖巧点头。
“下人们用着可顺手?”
“都挺好。”
“可还缺什么?尽可让齐嬷嬷去给你置办。”
林星若摇了摇头,“暂时没什么缺的。”
秦鉴颔首,没再追问。
“您可用过晚膳了?”她关心道,实则是她有些饿了。
秦鉴:“尚未。”
于是林星若吩咐人摆膳,陪着秦鉴一起吃。
因为时候不早了,怕积食,所以林星若吩咐齐嬷嬷,让她备些清淡易克化的膳食。
厨房那边也早有准备,听到主子传膳,立马就忙活了起来。
不久,便有侍女将晚膳端上了桌。
林星若打眼看了一下,光是粥就准备了三样,有熬得金灿灿的小米粥、浓稠香滑的八宝粥,还有香气诱人的碧粳米鸡丝粥。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冷盘,分别是水晶肘花、炝拌三丝。
两个小炒,分别是腊肉炒烟笋和小炒香干。
两个热锅子,用的是林星若没见过的食材,模样精致的很,她决定待会儿好好尝一尝。
至于主食,厨房也是准备了好几样。
有异域风情的奶卷、精致小巧的葱油花卷、荤素两样的小笼包、以及金黄香脆外酥里嫩的小薄饼。
看来厨房那边是做过一番功夫的。
因为秦鉴没有什么明显的口味偏好,所以厨房那边就尽量照顾了她的口味,端上来的都是和她口味的。
林星若亲自帮秦鉴盛粥。
秦鉴接过,而后又拉着她落座在他的旁边,亲自给她夹了一片肘花放到她的碗中。
侍书和侍墨在旁边布菜,却被秦鉴挥退。
于是这屋内一时间就只剩下林星若和秦鉴两人用饭了。
林星若心跳如鼓,莫名有些紧张。
可是美食当前,她又是个吃了上顿可能没下顿的,于是她索性放开思想包袱,埋头吃得津津有味,专注非常。
秦鉴一边吃,还能一边给她夹菜。
他的动作优雅从容,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冷肃。
他吃得很慢,且不挑食,照旧是每样菜夹了三筷,而后喝完了林星若给他盛的小米粥,之后就没在吃了,只一心给她夹菜,看着她吃。
林星若被他看得有些莫名耳热。
她偶尔抬眼,看到他眼中饶有兴致的笑意,就知道这位大佬大概是又把她当成吃播了。
前世,她的室友们就曾说过,她吃东西又好看又下饭,要是去做吃播,肯定能大火。
所以,吃相好看,也是她的一个优点......吧?
总之,她现在的目标是刷秦鉴的好感度,能用吃相多刷一点,她求之不得。
只不过一不留神,她吃得有点多。
于是秦鉴吩咐人给她穿上披风,他又亲手把兜帽给她戴上,而后就带她去花园溜达消食了。
这个时节快冬天了,晚上有些冷,不过林星若穿得多,倒是并不觉得。
整座花园的回廊与小路上都点着气死风灯,足有数百盏之多。
那黄橙橙的灯火将漆黑的花园照亮,让花园里盛放的各色名贵秋菊在光晕中美轮美奂,甚是惊艳。
林星若纵使才穿过来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古代是极其奢侈的。
而秦鉴,他这个首辅素来德高望重,又有文圣的尊位,这样的一个人,私下作风却如此豪奢,这不是很矛盾吗?
难怪朝中有些人质疑他的德行,说他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秦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时间摸不透。
而秦鉴对她的态度,目前看来,至少是没什么恶意的。
但她总觉得,他留着她的用意,似乎不仅是给他生个孩子。
“秦府那边,你可还有什么落下的?”他似是随意起了个话题。
林星若看了看自己被他牵着的手,鼓起勇气道,“来京城的时候,我带了五百两的体己,还有一些家中给准备的衣服首饰,之前姐姐忘了给我,我想拿回来。”
她只是想把原身的体己拿回来,凭什么便宜林皎荟?
原以为秦鉴会随口答应,毕竟这点事对他而言,微不足道。
可他却忽然冷了神色,甚至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林星若心中忍不住忐忑,有些不安地仰头望着他。
而后便见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似菩萨般悲悯平静的目光中,竟有两份若有似无的讥讽,“只有五百两吗?可据我所知,你父亲给了你五千两。”
林星若心中顿时一沉,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
秦鉴没有再开口,他做了个手势,让跟在后面的侍书侍墨到她旁边伺候,而后便大步离去了。
看他的背影,似乎是,生气了?
林星若的恐慌加剧。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一位有着圣人的名声还长着菩萨面容的首辅大人,怎么还喜怒不定呢?
他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侍书侍墨见她脸色不好,也就都没开口,只把她送回了藕香居。
一整个晚上,林星若都在想,被她忽略的重要事情是什么?秦鉴又为什么生气?五千两为什么会变成五百两?
一直到她半夜被噩梦惊醒,她才终于明白。
她刚刚梦到了,在原身的记忆里,有一位青梅竹马。
那人名叫沈焕,字尧章,今年十八岁,是姑苏城中才名远播的清贫书生。
原主五岁那一年,在花灯节上差点被拐子拐走,是八岁的沈焕救了她,从此两人便有了交集。
林府后花园有个狗洞,小小年纪的原主时常钻出去找沈焕玩。
后来身量高了,再也钻不了狗洞了,原主就总是找机会出去寺庙上香,去书铺偶遇。
两人两小无猜,发乎情,止乎礼。
他们都一心憧憬着,有一天,沈焕可以高中,而后十里红妆的登门迎娶她。
可惜的是,十五岁的原主被林家送入京城选秀,他们都知道,无论中选与否,他们之间都再无可能了。
因为按照林家的打算,若是原主没有被选中,便由林皎荟做主,替她在京城寻一显赫高门,送她去做妾,替林家子弟的官途铺路。
所以原主在入京前,派人把自己大部分的体己私房都送去给了沈焕。
纵使今生无缘,她也希望他能高中,纵使不能高中,也希望他能够不要再被贫寒所困,寻一贤妻,安稳度过余生。
大概是这份初恋记忆给原主带来的伤痛太大了,所以她把它锁在了记忆最深处,轻易不许自己想起,以至于林星若到现在才发现它。
所以,秦鉴肯定是知道这些事情了,凭他的地位手段,想要查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就在晚饭前,她才问过是不是要将他当成夫君看待,可是转眼间,就让他想起了她的青梅竹马.......
所以秦鉴是吃醋?
还是觉得她三心二意?
觉得他的掌控欲被冒犯?
林星若一时间心乱如麻,她的小命全都捏在秦鉴手中,她不知道他这一生气,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
可是转念又替自己委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来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承受这些?
孩子不是她的,青梅竹马也不是她的,所有一切都非她所愿,她真的好想穿回去。
她错了,穿越一点也不美好,她不应该看那么多小说的。
就这样想着想着,她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得头脑昏沉,心事重重。
就在她发愁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秦鉴消气的时候,侍书捧着一个精美的紫檀木匣子进来了。
“主子,这是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
林星若靠在塌上,兴致央央地打开,然后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
里面亮晶晶地,全是各种精美宝石镶嵌黄金打造的首饰。
各种花丝镶嵌工艺被运用得神乎其神,将各色璀璨的宝石与黄金完美地融合锻造,其中一支凤头簪的工艺几乎可以说是神乎其神,林星若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精美的首饰。
侍墨见她脸色微微好转,在旁边温声道,“主子,这许是大人在向您赔不是呢。”
侍书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主子,大人心中有您,也看重您,您别担心了。”
林星若看着面前一匣子的精美首饰,情绪却更加低迷。
或许真的是赔不是吧。
毕竟细细想来,原主和她都没做错什么,她们只是太倒霉了,仅此而已。
或许秦鉴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发火之后,又派人送来这么一匣子的赏赐,算是位尊者对卑下者委婉地赔不是了。
若她是个识大体的,就不应该计较。
她应该欣喜若狂,眼含热泪地谢他的赏赐,然后就此翻篇,直到主子下一次生气发脾气.......
侍书和侍墨虽然把她叫做主子,可是在秦鉴面前,她和侍书侍墨并没有什么不同。
哦,或许还是有的,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可若是这个孩子没有了呢?
他会怎么处置她?
他还会让她活着吗?
一阵绞痛自小腹升起,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而后就听侍书惊慌地喊道,“诶呀主子,你怎么见红了?”
侍墨也跟着喊道,“齐嬷嬷!快去叫齐嬷嬷!快去叫太医!快去禀报大人!”
林星若面若寒霜地垂下眸光,看着鲜红色的血迹在海棠色的垫子上洇开。
有些刺目,但心中的大石却重重落地。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