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南陵之乱闹得人心惶惶,裴大人肱骨重臣怎么反倒在小院中躲清闲?一容妹妹想和手帕交进来摘花反被蒋英拦在外面,既然客人走了,不妨让她们进来罢。”

魏志年说着站起身朝不远处的月亮门高声道:“进来罢。”

两个姑娘一脸拘谨,其中一个忍不住抬眼向清冷出尘的俊美男人。

“你们动静轻些,裴大人不喜吵闹。”

周一容冲着魏志年那张温润亲和的脸连连点头,却没胆子看一眼不远处的裴昭,拉着恋恋不舍的杜廷凤钻进了海棠林深处才拍打胸口舒了长长的一口气。

“好吓人,我连气都不敢喘,早知他在,我们明儿再来采花。”

杜廷凤扬起嘴角笑道:“看你那点出息,有什么可怕的?”柳叶眉微攒,迟疑片刻,还是疑惑问道:“温家小姐怎么和裴大人这般亲近?莫非两人?”

周一容摘下一朵海棠花,略尴尬地捏在手里转动着:“那日……听说是裴大人救了她,兴许是来道谢的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上回我嫂子过生辰,裴大人不便来,温小姐没见到人,罢,一桩小事而已。倒是你,喜日子说定了吗?往后怕不能乱跑,要在家中好好绣嫁衣了。”

杜廷凤一听到自己的亲事,双肩瞬时垮了下去,没多久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满脸都是不情愿。

裴昭本就不爽魏志年坏事,自温宁离开,他也没了赏花的心思,偏这会儿又传来惹人烦躁的女子啼哭声,刚要离开,见魏志年弯腰欲拾温宁丢在地上的花枝,他本能地先一步拿在手里。

魏志年愕然不解:“不过一根花枝,裴大人何时变得这般小气。”

裴昭垂下眼皮,指腹轻抚着凹凸不平的枝桠,闻言轻笑一声:“志年进朝为官万不可如此莽撞,不然后患无穷。”

魏志年朗笑出声:“裴阁老的教诲学生自当铭记于心,只是……我方才莫不是不小心坏了阁老的好事?”他摸着下巴深思片刻,悠悠吐出:“有佳人,风华绝代,风姿倾国,可是动凡心了?”

裴昭俊脸一僵,斥道:“胡言乱语,我回去了,你代我同大姐姐说一声。”

魏志年双手交握行了一礼:“那我就不送了。”

看着人走远,他坐下来看着一地失色的花瓣若有所思。

而这时一抹鲜亮的身影从他面前闪过,他的目光追随而去,被拦下的高大男人眉宇间凝着一股阴鹜戾气,蒋英抬手将女子推开。

女子卑微发自内心的爱慕之语换来的不过是下人不带感情的“自重”二字,而正主宛如仙人乘清风翩然而去,不问世间俗世。

对此魏志年一点都不意外,裴昭本就是这般淡漠无情的人,正因如此,单独见温宁就显得分外怪异。

今日的风莫名让人觉得吵闹,一片粉色织就的“花窗”也发出喧嚣声响,失了令人赏玩的兴趣。

温宁在太阳西斜时回到家,见大哥坐在母亲身边说话,意外道:“哥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同窗旧友能饶你吗?”

温夫人招呼女儿到身边坐,欢喜地说道:“今儿府上来贵人了,赵国公夫人想为你哥和太妃娘娘的侄女云霞郡主牵红线。云霞郡主貌美端庄,贤淑有礼,求亲之人可谓踏破门槛。何况柳家是河东荣耀数百年的大家族,娘做梦都不敢想咱们能和这样的望族结成亲家。”

温宁转头看向大哥,问道:“大哥觉得如何?”

温霖眉眼间俱是柔意,像午后盛满金光的湖水不起一丝皱:“我听母亲安排。”

温夫人笑得愈加开怀:“等你父亲归家我同他商量过,若他同意娘便张罗起来。将你哥的亲事定下来,便得为你寻好人家了。京中权贵甚多,我温家在其中不起眼,不紧着些好儿郎全被别家挑走了。我阿宁窈窕貌美,可不能委屈了。若无适龄男子,只要人品好,便是小个几岁也成。”

温宁知道自家父母算得上京中少有的开明人,可她依旧犹豫该不该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她这一番欲言又止地模样让温夫人好奇:“怎么吞吞吐吐?不想嫁人?傻孩子,先把亲事定下来,何时成亲娘和未来亲家商谈。”

温宁贝齿咬着唇泛起一丝白,心里一横:“若是女儿有了意中人,母亲……”

温夫人一愣,显然从未想过会从乖巧的女儿口中说出这般惊人之语,动了动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温霖比母亲还急:“是何人?家世为人如何?明日……现在你就带我去见他。”

温宁见大哥不查清对方底细不罢休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你找人家做什么?是我一厢情愿看中了他,他不知我的心思。你要真去,我这脸可就丢尽了。”

温霖听罢松了口气,随即心又提起,自古女子柔弱易受情伤,放纵下去必然折磨心神,沉声道:“既是这样,我不找他,你告知我姓甚名谁,我好派人去查他为人,倘若家世清白,人品无瑕,哥哥帮你说服父母。”

温夫人一时欢喜一时愁,倒是认可儿子的说法:“我和你父亲也无意让你嫁高门,只盼能有个真心待你的人,一辈子平安幸福。那人是谁?让你哥查清楚了,便是咱们家主动提亲事也成。”

屋里紧绷的氛围淡去,温宁不想自己不过是试探问一句,家人竟然真着手张罗起来,瞬时慌了,赶忙道:“我只是问问,兴许过几日我不喜欢他了呢?”

温夫人无奈瞪她:“胡闹,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说话间天色渐晚,温大人也回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温夫人将儿子与云霞郡主的亲事告知他,他沉思片刻说道:“平心而论属实是我们高攀,温霖不反对,那便开始张罗起来罢。”

温宁却因这一幕而喉咙发酸,强忍着不让泪水冲出眼眶。重活一世,诸多事变了走向,莫不是老天爷怜惜他们上辈子一家凄苦所以才给他们改命的机会?兄长高中探花且有良缘,父母健康和睦,这番和乐景象是她最为渴望的。

明明一切向好,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裴昭的提醒,所以她吃完饭还跟着去了父母房里,直到温夫人笑她“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变得越来越粘人?”她也没从父亲的脸上看出心事重重,为了不打扰父母休息,她只得回去自己院子。

明月下春风吹着路边的树木发出刷刷声响,一如她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翌日,她照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给母亲绣生辰礼。

夏娟在一旁帮着整理彩线,抬眼看到小丫头在门外探头探脑,走出去问:“有什么事?”

“夏娟姐姐,府外有位姑娘求见小姐。”

夏娟回屋传话,见小姐绣得正入神,许久未回话,说道:“要不奴婢出去回了她罢。”

就在夏娟转身离开时,听小姐说:“让她进来吧。”

温宁放下针线,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一张娇俏的脸,而待夏娟将人领进来时,偏还真就是昨日见过的梦云。

因为梦云是裴昭的人,温宁的心不由抽紧,尤其见她手里提着一篮子含苞未放的海棠花,心中更大为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姑娘这是何意?”

梦云行了一礼,笑道:“我家主子今儿一大早就去园子里折了些花枝,上面还浸着晨露呢,特地送给温小姐赏玩。”

温宁自然喜欢花的从容和无忧无虑,可并不喜欢裴昭送来的花,如果说昨日是她产生错觉,此刻蛰伏在心底的莫名感觉正在破土而出,让她恨不得将花篮丢出去,无奈她得罪不起送花人只能含笑接过来随手放在一旁。

“夏娟快给梦云姑娘上茶。”

梦云看了一眼被冷落的花篮,瞳孔微缩,瞬时明白过来一切不过是那个男人的一厢情愿,这个发现让她向来得体的表情出现裂痕,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笑道:“花开未开,正是好年华,温小姐何不插入花瓶养起来,省得坐在树下枯等,放在眼跟前时常看着多好。”

温宁这才让端茶过来的夏娟照着梦云的话将花插起,待夏娟拿起放在篮子底部的一封书信,温宁看了梦云一眼。

梦云展颜一笑:“温小姐绣工了得,海棠花栩栩如生,想必是喜欢极了。”随即话锋一转,“主子吩咐待小姐亲眼看过奴婢才能回去复命。”

温宁瞬时被气笑了,她暗暗咬着牙根,从信封里拿出信,展开一看,上面字迹遒劲有力,恢弘大气,不过寥寥几个字:

近来读了一首唐诗颇有意趣,何希尧所作《海棠》,不知温小姐可有读过?改日见面望探讨一二。

温宁拧着眉头看完,一脸莫名其妙,她因父亲和兄长熏陶识字略早,却不喜舞文弄墨,亦不喜之乎者也,吟诵诗词这等风雅之事与她来说不如话本子来得有趣。

这些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表露,笑了笑:“劳烦姑娘一趟了。”

梦云起身道:“不劳烦,是奴婢该谢温小姐。奴婢多嘴提醒小姐一句,您还是照大人的意思做为好,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奴婢先告辞了。”

温宁将信反复看了几遍,而后搓成一团丢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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