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车厢里一阵沉默。

温宁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风浪翻涌,声音渐冷。

“还望裴大人自重,您身份尊贵,应该不会乐意被我这个小女子顶撞失了颜面。”

裴昭拧着眉打量着她这副张牙舞爪的小兽模样,嗤笑一声,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一把推开。

温宁没防备身体往旁边倒去,头差点撞到角落的小茶桌,也差点遭第二次疼痛。

委屈加怒火让她转头,就在怒火喷涌而出的那刻,她突然扬起唇角:“小女斗胆,一来一回,算是与裴大人扯平了。我贪生怕死还胆小,经不住吓,裴大人往后有什么谋划莫要拉我一个无辜之人下水。”

温宁深呼吸一口气,郑重道:“即便卑微之人命如草芥,可她仍旧想在这世上苟活。裴大人既信佛想来也是慈悲之人,便是诸多不得已……我虽弱,方才也当还了代我受过小娘子的半分恩情。”

温宁说完,也不顾马车行至热闹大街,出声道:“停车。”

马车还未停稳,她快速起身,也不顾车高利落地跳下去,头也不回离开。

轻风吹动软帘,裴昭透过那道缝隙看着她姿势略显怪异地走远。

这女子不光胆小贪生怕死,性子也倔,最不讨人喜。

他收回目光,悠悠道:“回别苑,蒋英回来让他去书房见我。”

日光漫漫,大街上的行人匆匆,却纷纷因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娇艳女子失了神,更有人打听这等绝色是出自哪家府上的千金。

光如柔纱覆在她一头乌黑的发丝上,身姿绰约,曳动的裙摆下莲步款款,宛如天仙翩然,唯有挺直的过分的脊背透着几许不和谐的僵硬。

远离人群的视线,温宁在一处无人的角落靠着砖墙平复心绪。

无论是面对杜庭州还是裴昭,她的心都是吊起来的,直到此刻她才放松下来,浑身虚脱无力,双手控制不住地抖。

怕那一刻真被掐死了。

也怕裴昭没完没了的算计她。

温宁从随身的锦袋里颤颤巍巍地取出一粒药,脑海中却挥不去裴昭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她找另一个人,这一走神捏在指间的药丸竟掉在地上滚远了,她喉间溢出一声轻呼,眼看着药丸滚到一人脚边停下,那人弯腰捡起递过来。

温宁接过来,见是在大相国寺撞到的书生,扯了扯嘴角:“又见公子,多谢。”

魏志年在温宁莹润的目光中不争气地红了脸,腼腆问道:“姑娘子认得我?”

温宁将药丸重新放回锦袋:“上回在大相国寺撞到公子,损坏了您的书,我心中愧疚,本想补偿,奈何公子走得匆忙。”

魏志年深思片刻才想起来,那日确实遇到几位衣着不俗的公子和小姐,笑道:“人多拥挤,难免的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说了两句都干愣在那里,彼此对视,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魏志年抿了下唇,本想问她要去何处,看到帕子下那醒目的痕迹:“姑娘要……这是……”

温宁见他盯着自己的脖颈,愣了下,赶忙整理手帕,喉咙里一阵发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志年没有追问,犹豫一阵,小心地说:“我那里有老家名医调制好的上品药膏,你若信得过我,我去拿来给你。”自知唐突,尴尬地扶额:“我……”

今日两人纯属偶遇,温宁眼睛看着他,在心里将满脑子全是算计的自己唾弃了一遍。可她站在四处都是悬崖峭壁的孤石上,只要能得救,不论什么办法她都愿意试,而且此人亲和温润,让人心生好感。

温宁将垂在耳侧的碎发拂在耳后,柔声动人:“自然信得过,那便有劳公子了。公子这是要回家吗?若是也不好让公子为我几番奔忙,不如我在府外等候公子。”

“我暂住在一位兄长府上,他家就在不远处,姑娘随我来就是。”

再一次站到这处的院子前,温宁神色中夹杂着几分复杂,魏志年邀她进去,她笑着婉拒了:“多有不便,我还是在外面等着好。”

温宁可不想再看见那个人了,不止今日便是往后也要避开走,省得沾染上不该沾的麻烦事。

她干脆走到不远处拐角的柳树下,枝条上的柳芽懒洋洋地往开舒展,随风一荡一荡的摇晃。风吹散了经受风雨时的紧张感,让她忍不住仰起头去看在柳条间跳舞的光影。

这时一辆朴素的马车在别院前停下来,先下车的是位面容严肃的嬷嬷,后下车的女孩年纪约莫十六岁,穿着一袭青衣,相貌倒是可爱灵动,紧锁的眉头透露出一脸不甘。

“嬷嬷,我怕。”

“瞧你那点出息,夫人挑中你是你的福气,咱们大人可是神仙模样的人,身边又没女人,你要是能讨得他喜欢,将来当个姨娘,帮着未来主母料理家事,不比你做个丫头日子好过?”

温宁听出味来,能叫得这么亲的定然是徐府上的人,除了徐家人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往裴昭府上塞人。

温宁那天从进去到走都没见一个丫头,也确定裴昭是真的厌烦女子,不知会不会看在徐家面子上留下。

正胡思乱想着,魏志年气息稍稍不稳地快步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多涂些在淤青处好的更快,待过阵子老家的人来了,我再送你几盒。”

温宁余光瞥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知地紧攥成拳,颇有几分可爱憨态,忍不住笑出声,他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俊脸绯红。

“还不知公子贵姓?往后在哪儿能再遇到公子?受人之恩,温宁当报答。”

魏志年闻言眼底闪烁着点点亮光:“免贵姓魏,魏志年,江南绍城人。温小姐如此有心,魏某便不客气了,早就听闻城郊刘家庄是赏花的好去处,一直未得机会见识,小姐若得空……”

温宁弯了弯嘴角,娇颜却漾着不解道:“花朝节当日去岂不是更好?满城百姓皆敬花神,沿途有花农兜售各色花卉,晚上还能赏花灯。”

魏志年手握成拳抵在唇畔轻笑一声:“不瞒小姐我正有此意,怕冒然说出口唐突小姐。”

温宁刚要开口却牵动伤处,一阵痛意让她皱起眉头。

魏志年见状:“温小姐还是去看大夫吧,万一伤到别处,药膏只治表不治里。”

京城的大夫都是熟人,温宁可不想惊动父母,轻轻摇了摇头:“无妨,我先回了。”见他要送,出声道:“公子留步。”

魏志年目送她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回去,差点与被管家打发出来采买名叫锦同撞个满怀,小子脑子活络机灵,赶忙赔礼:“小的莽撞,差点撞倒状元爷,还望状元爷原谅小的。”

魏志年被他逗得直乐:“你这小子净瞎说,当心我让你主子治你。”

锦同嘿嘿笑了笑,扬起下巴说:“徐大娘子令府上的嬷嬷送了位姐姐来,正头疼着不知该如何打发,主子没空管小的。”

魏志年自然知道裴昭这个毛病,无奈地摇头:“我早就同老夫人和大姐说过,只怕这几天你家主子要睡不好了。”

锦同左右看了眼,确定没人才神秘兮兮地说:“前阵子别苑来了位美如天仙的小娘子,主子没发脾气还同她说话了,徐老夫人若知道,主子的亲事该是定下了。”

魏志年拍了拍他的头,笑骂:“你家大人就是太纵着你了,敢在我面前编排他,办事去吧。”

魏志年原本打算回屋去温书,到底还是好奇心作祟转去了书房。进门就看到裴昭扶额叹息,姑母身边的刘嬷嬷正苦口婆心的劝。

“大人身边没个手脚勤快的丫头伺候怎么行呢?这孩子身家清白,有眼色,做事利索挑不出半分错,精细的活用不着粗活总也使得。”

魏志年看这女孩子虽然穿着朴素,瞧那细皮嫩肉的想来也没怎么做过粗活,姑母再糊涂也不会挑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笑道:“兄长,你要是不收下,下回送来的可就是掌家事的夫人了。”

裴昭再不喜也不会拂老夫人的面子,做个洒扫或是什么也不干也成,只是刘嬷嬷话里透露着让这个丫头给他扫榻铺床,这令他不悦,且不说他本就不喜欢身边有不相干的人,更何况有个磨人精在他梦里作乱。

他从一开始的惊讶愤怒,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病了,为此还找了太医来诊治,太医说他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他这才死心。纵使百般不愿,他也得平心静气和这一段虚无的梦境共生。

想他自父亲过世后再无任何事能牵动他,更何谈让他如此小心翼翼,拼尽全力只为与梦中的一切划清界限,这是个诱人堕落的陷阱,他不会也不能掉下去。

但是撇开他自己内心的挣扎,平心而论,他好似与那梦中之人过得是夫妻生活,尤其梦中的自己仿佛变了个人般。他能感觉到胸腔里翻涌的热浪,对那名叫温娘子的满满的喜爱。

裴昭觉得自己更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生活,满满的陌生却能感同身受。

刘嬷嬷还不死心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到底不会勉强自己破了底线,唤了管家进来,让管家把人带下去安顿,和刘嬷嬷笑道:“嬷嬷帮着张罗也费心了,丫头刚来让她先熟悉阵子再做安排。”

说话的功夫,蒋英从外面回来了,刘嬷嬷再想说什么也得悻悻地离开。

魏志年见状也站起身:“我回去温书了。”

裴昭并不介意魏志年听,挑了挑眉:“我都不怕,你避什么嫌?”

魏志年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知道太多没好处。再说过几天就是闯独木桥的时候了,得亏闲杂人等不能靠近你裴大人的院子,不然住在监考官家中,少不得要惹麻烦。”

裴昭也不强求,待魏志年离开,蒋英将自己把人送到皇宫前等到安插在宫中送来的口信才离开。

“太后娘娘震怒,把杜庭州狠狠地训了一通,训归训,转头就唤太医去给瞧伤了。看这阵仗是打算这么了事,轻拿轻放,纨绔子倒是好命。”

裴昭端起桌上的茶盏,用茶盖拨弄着浮叶,不喝只当个消遣玩意。

偏就眼前还真闪现出那么个活生生的“玩意儿”来,明明不过是个半大的女子却装得一脸深沉,说什么仁慈,说他是信佛之人,可笑。

然而他将茶碗放回去,茶盖“锵”地一声摔在茶碗上。

裴昭薄唇间吐出一声低笑:“去把那个罪臣之女带出来。”

而温宁这边,国公夫人寥寥数语便将前来道喜的名门夫人给糊弄过去,可却糊弄不了温夫人,自得知女儿独自一人先行回去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消停,应酬完便火速往家赶。

看到女儿脖子上清晰的无比的手指印,一个没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痛骂道:“这个无法无天的畜生,竟这么欺负我女儿,还有没有天理。”

温宁本想瞒的,但又知道瞒不住,就这么矛盾的坐在卧房里看着时光流逝。

直到父母和兄长回来看到她这副模样,母亲痛哭,父亲连连叹息,兄长冲动要去杜家找那禽兽算账。

“回来。”

温父一声吼,温霖这才冷静下来,虽说没再往出走,可一脸的不甘心。

“匹夫之勇,你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妹妹吃了亏,往后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让她怎么嫁人?罢,就算不嫁人,你将温宁和那个纨绔子绑在一条绳上有何益处?太后甚是宠溺那个混账,这次若不是有裴大人出面,只怕不待我们找人家,人家反倒转头要来找我们的不是。”

温霖气愤道:“莫不成这苦罪全白受了吗?”

温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容我想想。”

温宁却开口说道:“不想白受这个罪,那只能把皇宫里的母子俩拉下来,哥,能做到吗?”

温夫人被女儿冷到刺骨的声音吓得捂住嘴,紧接着又训斥:“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命了吗?”

温宁却笑起来:“惹谁我们都逃不过个死,所以别追究,至少眼下别追究成吗?父亲行走在宫中也得万分小心,防范那些阴险之人。女儿什么都不求,只盼着我们一家人能安稳度过此生。”

越笑泪越多,心也跟着抽疼,人只有经历过一回才知道,人看似拥有一切,然而实际上连清粥小菜清贫度日都是奢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窝囊可最起码安全。

这一夜与向来和乐的温家来说异常的难过,他们辗转反侧,心思沉重,温宁却睡了重生以来最为安稳的一个好觉,这辈子仔细防范定能避开吞噬人的深坑。

清早泛着红色的朝霞洒遍世间,京城中的大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在摊子前叫卖的,挑着担子行色匆匆占位置的,还有睡意未消,付钱买面汤净脸吃早饭的,人们的目光全都被一个衣着褴褛,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淤青,爬向皇宫门前的女子给吸引了目光。

她像一尾脱离了水将要失去生命的鱼,靠着最后一口气呼出震天的嘶吼:“民女有冤,求贵人做主。”

她的嘴皮干裂,血顺着缝隙从当中涌出来,让人于心不忍。

有人仔细辨别她那张蓬头垢面的脸,惊呼道:“这不是罪臣之女吗?短短几日怎么被折磨得这般不成样子?”

“我记得不是国舅爷府上的人将她带走的吗?进了鬼门关,你去哪儿喊冤都没用。”

女子忍着痛,眼睛里盛满恨,不知疲倦地从人声鼎沸的大街爬到庄严肃穆的皇城根下。

就在众人觉得这女子不知死活要死在巡城护卫的乱棍之下时,令人意外的是向来凶神恶煞的巡城护卫竟不出来阻拦,任由她字字泣血地向着宫城中呼喊。

一声弱于一声的微弱呼喊像针一样扎在众人的心上。

“不知死活,一个贫弱女子妄想叩开宫门,给她做主?真是可笑。”

让那人没想到的是未过多久当真有人走出宫门,将地上气息微弱的女子带了进去。关上的宫门隔绝了众人的视线,却让人更加想知道里面上演着何等场景。

此时小皇帝已然亲政,在他身后摆放了数年的座椅和珠帘已然撤去。

他看着御座下的臣子,抿紧了唇,沉默一阵重新问道:“胡族进犯,众臣经无一人有应对之法?”

胡族贪婪弑杀,又勇猛彪悍,以往只需送些粮食茶绸牛羊便可互不进犯保一朝平安,直到这位达律汗王篡位后便对这富饶的万里疆土生出垂涎之心,屡屡进犯。

朝中有领兵带将才能的武臣年岁都大了,不是缠绵病榻就是已然故去,然而有心要给达律一顿教训的皇帝的主战之愿,竟得不到一位武将的附和,犹带几分青涩的脸瞬间黑下来,本能地看向站在首位的老师。

裴昭接收到皇帝硬切地目光,挑了挑眉,开口谈得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皇上,臣这阵子在外面救了个苦弱女子,她向臣鸣冤诉苦,甚是令人动容。臣向佛且有一颗仁慈之心,便多嘴应了下来,后来才想起这多少有些越俎代庖抢了顺天府府尹的差事,着实有些多管闲事了。”

皇帝满脸不解,但一想到能让老师留意的案子定然不俗,得知人眼下正在皇城外,也不在乎是否越界或是不合规矩,当即命人将人带上御殿,话音将落有几个臣子已然抬起袖子悄悄擦额上冒出来的冷汗。

未过多久,一个狼狈如乞丐般的女子被带了上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恶味使得大臣尽数变了脸色。

裴昭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你有何冤情可禀呈皇上。”

那女子强挣扎起来,头在地上磕的直响:“民女名叫曦月,家父因贪污赈灾款被处置,皇上仁慈留小女一条命,小女万般感激,在京城以贩卖自制的小物件为生。大相国寺集会那日,国舅爷府上的家丁竟将民女掳去,说民女偷了府上的贵重东西,要抓回去审问。小女求救无门,只得进了杜府,不想杜家小公子见民女有几分姿色强占民女清白,几番受辱已是愤恨难忍,不料还被府上夫人抓去关在柴房饱受毒打。求皇上为民女做主。”

满朝文武皆不知裴昭是何用意,这等司空见惯的小事也值当放到皇上面前来说?心中虽有微词,碍于裴昭如今是朝中极有分量的阁老,加之深得皇上信任,有遮手遮天的本事,不敢多嘴质疑。

杜国舅原本老神在在,眼下一听矛头是直冲着自己来的,加上他和裴昭本来就不对付,气得恨不得咬碎了银牙,面上却还得故作镇定:“裴大人带了个罪臣之女上御殿本就不妥,怎么还能纵容她胡乱咬人?小儿虽顽劣,却也是杜家公子,说句裴大人不爱听的,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去找个罪臣之女?裴大人看我不顺眼,情有可原,你我在朝为官为政事意见相左,本就是常事。你犯不着寻个不知来路的人来给我泼脏水罢?”

曦月急得不住磕头:“民女字字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胡言。那杜公子肩上有块红色胎记,上面留有民女的抓痕,不止这一处,但凡民女挣扎抓过的地方都有。求皇上,诸位大臣信小女。”

皇上虽然定下了皇后,毕竟还未大婚,尚不知这男女事,听下臣小声议论,就连身边的太监都斥责污了圣耳,无不抱怨裴大人这位老师颇为失格。

杜国舅狠狠地瞪了曦月一眼,话作为挞伐之剑却刺向政敌裴昭:“裴大人,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徐阁老勤恳辅政心怀天下苍生,该不会看错了学生,不然怎可在议政朝堂上做这等有失礼数之事?”

裴昭失笑道:“杜大人,这些话可不是我教她说的。若是听她一人言你不服气,不妨请令郎来对峙。皇上,一人之言不足信,若是这般无数女子呢?本官知晓杜大人极疼宠这个独子,可凡事都该有度,人不能立,往后如何为圣上分忧解劳呢?”

众人当即嗅出了话中的用意,裴大人竟然是……

“皇上,臣以为杜老将军古稀之年依旧征战沙场,是我朝定海神针,杜大人也曾随老将军南征北战,有调兵遣将之能,怎可荒废在我等文官之间?皇上言称必当给达律汗王以迎头痛击才能使其知难而退,臣恳请杜大人以江山社稷为重出兵边疆,更以为皇上培养能将为己任,此乃天下之福。”

站在后面的温父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身姿修长笔挺的俊逸年轻人,得知女儿仰赖他才得救,心中早已转念一分,而今听裴昭本家眷牵挂却大谈特谈儿子教养,其实是指责杜国舅教子无方,甚至一个外人借着所谓的道义明目张胆地插手别人的家事。但平心而论,他作为温宁的父亲却觉得挺解气的,对这个年轻权臣有几分改观。

皇上向来待裴昭这位老师分外敬重,此时说的每句话都分外在理,当即道:“裴大人所言甚是,下朝回府杜大人回去好好与庭州说道一二。男儿先建立功业再论婚嫁不迟,庭州正值好年华,有的是上佳千金相配。”

杜国舅原还想据理力争,却在听到皇帝外甥后面那句话偃旗息鼓,看来皇上知道他意欲拉拢朝中臣子壮大权势,这次不过是借机敲打他罢了。能作出这等事的,除了裴昭还能有谁?

他咽不下这口气,下朝后直奔太后所在的乾宁宫,毫不客气地将满肚子牢骚倾泻出来。

太后雍容华贵,怀里抱着新养的狸猫,一下一下梳理着猫柔软的毛发,不紧不慢说道:“哥哥既随父亲征战沙场,今日皇上有难,你不想着为靠本事为皇上排忧,却同裴昭在满朝文武面前计较,当真令我失望。”

杜国舅赶忙起身跪在地上:“是臣糊涂,请娘娘恕罪。”

“你也该涨涨记性了,不然忘了这天下谁才是主子。”太后没叫他起,继续悠悠道:“倒也不能怪裴昭专往你痛处戳,昨儿庭州在赵国公府上做的荒唐事,你可知道?轻薄当朝二品大员之女,还被人用簪子划伤。好在裴昭及时安抚,若闹大了,弹劾你的奏章当络绎不绝,你让我如何护你?”

“臣教子无方,娘娘教诲臣谨记于心。”

杜国舅这一跪足足跪了小半个时辰,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吃过这等苦,太后道了声乏了,他便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香烟袅袅的宫室内,嬷嬷往外看了一眼,说道:“大爷这回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心里该不爽快。”

太后冷笑:“也是该敲打敲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佬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