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广佛寺礼佛进香的多是低阶官员的家眷和商人百姓,虽是清幽僻静之地也没人敢青天白日在佛祖眼皮子底下抢官家小姐,温霖只当妹妹等的无聊在附近赏景,便让丫头去找人了。
不想刚坐定给自己倒了杯茶,就见母亲带着常年伺候在身侧的张嬷嬷和丫头过来了,温霖赶紧起身:“听小沙弥说您和大师谈论正酣,怎么这就散了?”
“太后跟前的红人裴大人到访,慧礼大师作为方丈不能不去招待。”温夫人坐下扫了眼周围:“你妹妹呢?”
还未等温霖开口,温宁的贴身丫头夏娟叫嚷着“不好了”一脸焦急地跑过来,连给主子行礼都忘了:“有刺客刺杀裴大人,后面整个院子都被裴府护卫围起来了,我要进去找小姐都被他们撵出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闻言温霖瞬时一脸凝重,先安抚好泪眼连连的母亲,赶忙去前面打听情况,心里祈盼妹妹早些躲起来不要被殃及。
而同时温宁听到屋外的哀嚎和刀鸣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壮硕浑身是血的男人狼狈地摔在她脚边,吓得她忍不住往后一跳。
“主子,人抓到了,今日刺杀就是他安排的。”
温宁见那如谪仙般高雅的男人用剑挑起主谋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谁派你来的?”
壮汉闭紧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一阵沉默。
男人嘴角上翘,向上挑带着疑惑的“嗯”透着磁性的诱惑:“不愿意说?”
随后发出寒光的剑尖染上一抹红,壮汉脖颈好似一方泉眼血水汩汩涌出,如此还不够,剑又在其他地方划出一道道口子,宛若凌迟。
饶是再硬的骨头,疼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眼看自己血乱冒顿时吓得魂都飞了,连连告饶:“我说,是杜大人派小的来的,求裴大人饶命。”
温宁却觉得一股刺骨的凉意从头窜到脚,这一刻她彻底跌落深渊。
当今太后的娘家正姓杜,能让皇亲国戚看不顺眼的除了宠臣裴昭再无别人,所以眼前这位俊美绝伦,气质卓然的男人正是不久后执掌天下大权的摄政王裴昭!
听闻此人以一副好相貌魅惑太后从而爬上高位,为此沦为世间笑柄。
温宁却笑不出来,堂堂七尺男儿以色侍人,又身居高位,难免因外人言语心生怨恨,要不然怎会吓得群臣乖顺如羊?方才他对自己靠近那般嫌恶,怕是在太后那里生了不少怨气,而此刻他眼睛里充满杀机,保不齐杀完刺客,下一个就是……她?
容不得她分辨病死和刺死哪个不那么难受,裴昭突然看向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突然那把带血的剑指向温宁。
温宁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掠过,等她高声惊叫着跌倒在地,头上的帷帽已经滚出去好远。
温宁面色惨白,双手撑地,两腿奋力地蹬地往后退,满脸恐惧和不甘,喃喃道:“我还没见父亲母亲。”
裴昭走近听到她颤抖的嘟囔,勾了勾唇角,俯身拽住软成一滩的温宁的胳膊将人拉起来。
温宁顺着惯性差点扑进他怀里,手抵在他的肩上才避免尴尬,但两人距离依旧很近,近到他灼热的呼吸夹杂着恶意满满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
“有些话过时了就不必说了。”
察觉到身边玲珑女子抖了一下,他轻呵一声:“你怕什么?不是做鬼都不放过我?给你个机会,我让你全须全尾的活着,权当你保密的诚意。”
温宁呼吸一窒,心底有道声音告诉她从裴昭口里说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机会,可求生的诱惑让她抿了抿唇:“做什么?”
“杀了他。”
裴昭将那把带血的剑塞到了她手里。
温宁下意识地就想甩开,裴昭看在眼里,在剑脱手的那刻,幽幽道:“他死或是你们一起死。”
温宁本能地攥紧剑柄,想到接下来的血腥场面身体像筛子抖个不停,她慌乱无助的视线撞上壮汉同样惊恐的眼眸。
那人像是找到救命稻草顾不得往出涌的血,挣扎着爬起来跪下“砰砰砰”地磕头:“我上有老下有小,求姑娘救我一命。”
温宁慌乱不定的心瞬间凝固,求生是本能,所以她不会因为壮汉的自私而气愤,他们都不是圣人,她不想死也不想杀人,手中的剑像烫手山芋一样,让她的掌心渗出热汗。
“还不动手?”男人温热的呼吸掠过她的耳畔,让她缩了缩脖子,身体往旁边侧了侧。
这时裴昭的侍卫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温宁“一不下心”全听入耳中。
“寺庙主持和无关人等往这边来,请主子示下。”
温宁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推动着去看男人脸上的表情,她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冷漠和傲然,薄唇微翘,抬起下巴示意:“处理掉。”
这三个字让温宁觉得自己仿佛在他牙齿间嚼了几遍,遍体生寒,手心里的汗让她连剑都握不稳了,就在剑划出手的那刻,一丝凉意附在她的手上,入骨的痛意逼迫她重新握紧剑柄。
耳边响起一声“啧”:“真磨蹭。”
温宁只觉得自己身体往前倾了一下,剑刃刺入肉中的瞬间一道血柱喷涌而出溅在她雪白的裙摆上,好似雪中绽放的红梅,然而这一点红很快就在泪水中泡的模糊,亲眼看着一条生命在她手中倒下,她想奋力尖叫,偏偏喉咙像被一只手掐住,所有声音积蓄在胸腔逼出一长串泪珠顺面颊而下,苍白着脸抖个不停。
裴昭单手负在身后,拇指捻着食指上残留的滑嫩触感,眼底荡漾着恶的笑意:“你杀的可是太后亲弟弟的心腹,嘴牢兴许能保命,不然……听懂了吗?”
温宁低头缩起身子恨不得遁地消失,在这催命般好听的声音折磨下不停点头,自然没有看到男人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
裴昭转身往外走,吩咐侍从:“蒋英带她去找她的仇人,照她吩咐的做。”
死于他并不可惧,但他厌恶被人诅咒。
温宁看着几个人面无表情的人把地上的尸体拖出去,地上一条血痕蜿蜒刺眼,一直到门口,紧随而来的是男人冷戾刺骨:“其余全烧了。”
温宁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哭红的眼闭了闭,劫后余生整个人都无力,双腿还不住发抖,挪到门口还得两只手帮忙才能抬起来跨过门槛,寮房外温暖的光有些刺眼让她抬起胳膊挡在额前,也看清原本干净整洁的空地上一片“征战”结束的惨烈与荒凉,浓烈的血腥让她忍不住干呕。
那个叫蒋英的属下比他主子还凶,嫌温宁磨蹭在后面推着她往前走,害得她差点摔趴在一具面容狰狞的死人身上。
裴府的人将整个院子围起来,不让外人靠近,总有虎头巴脑的人不怕死,踮脚朝里头张望,这一眼温宁看到了她要找的人——那个她走投无路一心投奔却将她当玩物送人的远亲楼川,他是母亲舅母庶妹女儿的儿子,她该唤他一声表哥。
当初他在京城被人骗得精光狼狈到沿街乞讨,母亲不顾昔日旧怨将他安置在府中让他安心读书,长兄也引荐京中交好的学子于他认识,直到他谋到前程外派做官,不想温家救的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无论她这次温家能否成功避开祸患,楼川必须付出代价。
“就是他。”
蒋英挑了挑眉,顺着温宁指的位置看去,见是个容貌清秀的柔弱书生,只当是男女间的那点事儿,命手下去抓人,顿了顿问道:“真决定好了?一会儿下手狠了可别后悔。”
温宁看了他一眼,跟在那些人身后往深林中走去。
重新得见家人令她大喜。
亲眼见到一场失败的刺杀令她大惊大恐。
而此刻她积蓄了两辈子的愤怒,恨不得剜其血肉,怎么会后悔?
走了没几步远,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走水了!”
温宁回头望去,只见浓烟滚滚,火焰向天窜,被火焚烧物件爆裂的声音在她心中炸开来,烧去了她的瞻前顾后。
竹子翠绿挺拔,无规矩的生长,遮住了被几个壮汉围在中间的人,楼川从质问变作祈饶痛呼的声音越来越弱,没多久其中一人走过来:“人昏过去了,还要打吗?”
蒋英看向温宁:“还打吗?”
温宁牙齿用力咬唇泛着一丝白,她一把夺过蒋英手中的剑向躺在地上的楼川走去,走到他身边站定,她看着那张鼻青脸肿的脸,想起自己在得知要被送给贵人作玩物跪下苦苦哀求他看在爹娘不曾亏待过他的份上放自己一条生路,他那时说什么呢?
“温宁,你不过是丧家之犬,能留下这条命算你命大。跟了权贵好歹吃喝不愁,去了烟花柳巷朱唇万人尝玉臂万人枕,能为我所用你该感激我才是。”
温宁瞳孔骤然紧缩,用力握紧剑柄的手骨节凸起,泛着寒意的剑出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