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夜寒风呼啸,大雪肆虐,小丫头不顾雪扑满身急匆匆跑进一处偏僻院子,未通报直接走进暖哄哄的屋子,附在打瞌睡的管事婆子耳边低语几句。婆子瞬间清醒,指使丫头焚香,备水,自己进了里屋。
小丫头侧身透过珠帘往里张望,只见管事婆子一把掀开锦被露出女子玲珑瘦弱的身躯,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转过身露出如雪般白嫩的绝美娇颜,婆子还未开口,姑娘先忍不住哭了起来,如小鹿似的灵动星眸蓄满泪水顺着面颊滚落。
“哭什么哭?还当自己是官家千金?爷肯来留宿是你的福气,把眼泪收回去,当心把爷惹恼了把你赏给底下的张三李四。”
小丫头还想看被屋里伺候的姐姐撵了出去,撇了撇嘴钻到旁边耳房烤火去了。没多久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起身透过门缝往外看,迎面而来的高大男人身披玄色大氅,领口镶了一圈狼毛制成的圆领更衬得俊脸冷厉,深邃眉眼如深渊危险却又引人沉沦。
小丫头蹲下来拨弄炭火,小声询问比她进府早的姐姐:“温娘子是官家小姐怎么会沦落到给人做外室?”吸了吸鼻子,眼睛亮晶晶,“温娘子长得真好看,怪不得让咱们爷放不下。”
“长得国色倾城又怎样,还不是巴结主子送来的玩意儿。”说着抬起下巴朝架在火上熬煮的汤药点了点:“当不成夫人,生不了小主子,只能得意一时而已。什么千金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咱们主子是人中龙凤,她哪儿配。”
小丫头抿了抿嘴,小声道:“可我听说主子这么多年都没女人,温娘子是第一个。”
里屋香气袭人,半卧在床的美娇娘止住了眼泪,一双美眸微微发红,呆呆地盯着那串珊瑚珠帘。方才她看到男人一闪而过的身影,哪怕只是一瞬,那股存在感极强的侵、略压迫气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水声响过,没多久屋里伺候的人全退出去了,自然也没忘熄灭两盏烛火,只因他不喜欢光亮。高大男人在昏暗中走到床前,温宁只能看清他大致的轮廓,看起来清瘦却蕴藏着用不完的力气,肌肤硬的烫人。
她来这里数月,只在夜里见他,虽不曾看清他全貌但知道他长相俊朗,也是她落难投奔亲族被卖后唯一的安慰,好歹“伺候”的不是丑陋年长之人,涌上心头的悲戚让她没心情探知这位贵人的底细,越发虚弱的身子更让她度日如年。
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帷幔落下遮掩了一室旖旎,破碎的求饶和抽泣浅浅的传出来。
男人如狼似虎的贪婪让她疲惫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感觉到他吮去她眼角的清泪,她猛地睁开眼,男人察觉到低笑透过胸腔传到她耳边,声音透着餍足后的沙哑:“睡吧,不闹你了。”
屋外婆子的声音被寒风吹得不甚清楚:“爷,药温正好,温娘子该服药了。”
温宁扯了扯嘴角,挣扎着起身,多荒唐,她父亲年轻时是风头无两的状元郎任户部侍郎,哥哥文采斐然若参加科举也是状元探花之列,不想良善温和之家被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而她不能为父亲洗刷冤屈被迫承欢与人,苟延残喘,虚度残生,不知是她先身死还是男人厌烦她。
突然温热的大掌覆在她滑腻的肩头让她重新躺下来,沉声道:“往后不必送了。”
温宁并不觉得欣喜可一想到若是能凭借腹中之子为家人讨回公道……只是想到若夫人进门嫡子出生,万一是个女儿呢?不过是造就新的悲苦,好在某日她偶染风寒加重旧疾摆脱让她绝望的人世,两眼一闭这窝囊的一辈子总算过完了。
然而让温宁没想到的是她被清脆的鸟叫声吵醒了,睁眼所见不是阴暗地府,竟是一片春光暖阳,这是她的闺房,窗前的书桌,桌上的话本,这正是她在家中惯常的消遣,宛如梦境一般。
直到夏娟小跑进来催她动身去广佛寺:“大少爷在外面等了有一阵了。”
温宁回过神,这才想起来灵州的外祖母近来身体不好,母亲特地去广佛寺小住半个月吃斋祈福,今儿正好半月,她和哥哥温霖一早说好去接母亲回家。
她不敢相信是真的还是自己放不下的梦境,跟着夏娟走到府外,见到骑马的大哥,依旧丰神俊朗,温雅如风,冲她笑得温柔:“小妹,快上车,我们早去早回,要不是公务繁忙,父亲也要与我们同去。”
温宁永远忘不了大哥被恶奴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含恨而终的画面,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哥以为她想母亲了,笑道:“马上就能见到母亲了,你哭什么鼻子?”
温宁转身掩去自己的狼狈,坐进马车,声音微哑:“没有哭!哥哥,母亲最爱吃孟德庄的糕点,你别忘了。”
温霖抬手示意出发,含笑嗓音和着马蹄与车辙转动声传来:“你特地叮嘱过我的,我怎么敢忘?”
温宁鼻头一酸,她记得,那次去接母亲回府,哥哥也是这么回她的。
马车外繁华热闹,她掀起车帘看着商铺酒楼林立,气派马车与行人络绎不绝,自住进那处院子她再没机会出来,出了城门,路上人渐少,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绿柳清扬,野草蔓蔓,一派清爽自然,再不必闻到那道让她又哭又惧的冷厉味道。
一行人在清风山脚停下来,温宁望着直入云霄般的台阶抿了下嘴角,一旁的哥哥见状笑道:“别怕,哥哥背你上去。”说着蹲下来示意妹妹趴到他背上,温宁愣了片刻,听话地手放在他的肩上。
爬到半山坡哥哥已经满头是汗,她用帕子为他擦去额上的汗,心想如果所有不是梦都是真的,她愿拼尽全部将温家的命运改写,她抬头看着面前那座威严肃穆的寺庙暗暗祈求。
走进山门,一股清幽冷寂扑面而来,小沙弥得知他们来意行了一礼说温夫人正与主持师父谈论佛学需得半个时辰,兄妹俩便选了个清净小亭子坐下来,温宁掀起帷帽垂下来的面纱,小口抿茶。
不多会儿来了个丫头请温霖到别处叙话,温宁见向来温润开朗的大哥难得拘谨羞涩这才想起这阵子母亲正为他相看合适的千金小姐,如此看来是早已有了意中人,上辈子滔天之灾砸向了温家,自身尚且难保更遑论他人。
“哥哥快去吧,莫要让人等急了。”眼底却透着探究一副“回来好好说清楚”的味道。
温霖和小丫头离开,她准许春夏慢些跟上来,无人可聊,温宁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的风景,刚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唇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她不做多想,本能起身追了上去。
这个人化成灰她也认得,在她生命凋落的那段时间,她日日夜夜恨不得嚼其肉饮其血,此刻依旧如此。
山上竹林茂盛,小路蜿蜒,温宁紧随其后,只可惜到底还是比健硕男子走得慢,在一条岔路口跟丢了人,本该返回作罢,到底还是被怨恨推着向一条可能的路追去。
耳边除了竹叶沙沙作响和时不时鸟儿啁啾扑棱翅膀只剩自己的脚步声,越走被高大林木遮掩的天幕越暗,心也越来越慌,就在她要放弃时听到前面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温宁却在心里拼凑完整他们的意图。
“陈王太过碍事,主子下令必须除掉他。”
温宁活过一世又经历颠沛流离自然明白温家不过是权势风云下的无辜棋子,用不了多久这股波涛暗涌将会归于平静,得太后宠爱皇上信任的裴昭将会是当朝最年轻的摄政王,陈王虽是先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如今哪怕避世苟活也依旧是不得不除的大患。
温宁对朝堂权势之争不感兴趣,只得放弃找人另找时间图谋,不想好死不死,她离开时不慎滑了一下惊动了林中密谈的人,一片死寂后面紧随而来的是死亡的气息。
“什么人?找死!”
温宁已经死过一次,可现在她依旧不想死,尤其她大仇未报,还未将家人带离危险,所以即便超出身体负荷范围的奔跑所带来的不适,她也咬牙忍下来。
竹林茂密,鸟儿走兽也多,温宁所经之处惊起一片躁动,她索性故意胡乱跑动,造出更大的动静,也为她牵绊住追杀之人的脚步,使得她得以跑向有人烟的地方。
可惜男女力量悬殊,她还未来得及高兴,那两人已经追上来,慌乱中她推开一间寮房钻了进去,白色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旋转出一抹娇俏的弧度落入人的眼底。
温宁转身才发现一衣着贵气,面容俊朗的清冷男子望着她,幽黑深邃的瞳孔盛满对来访者的不悦,不待她开口,男人端起桌上的茶盏。
身旁的侍者会意,斥责道:“贵人下榻之处怎容你乱闯?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温宁:这话怎么像那个喝茶的人想说的?
开文了,求个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