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真相

天气寒凉,暗牢中更是透不进一丝阳光,愈发阴暗冰冷。

梁宿宁握着他光洁的手臂,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渐渐转凉,不免有几分担心,虽说晏羲和身子强健,但现在到底时值冬日,再加上他腹部受伤,还是不宜着凉。

她看着地上的遗骸,颇为“贴心”地扒拉下几件他们的衣物,想给晏羲和御寒。

晏羲和身为皇子,却不骄矜,毕竟在冷宫中待了不少时日,比这脏污的东西,他可见的多了。

既知晓她的用意便没多废话,接过衣服,忍着那股难闻气味,将其披在身上。带着一瘸一拐的她,在暗牢寻找出口。

空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整个暗牢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地面上躺着一些残缺不全的尸体,难以想象这些人在死前经历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万籁俱寂中,只能听见二人走走停停的脚步声。在确保他们已经安全下来的情况后,梁宿宁开口问道:“殿下此次遭难,可想过其中缘故?”

晏羲和眼中似蓄起黑云压境般的晦暗,冷声一哂:“不过是查了个人口贩卖之案,那些人便坐不住了。”

这人口贩卖是为了敛财,梁宿宁之前所研读的田律中,主要条例亦是为了敛财,这二者之间虽看起来驴唇不对马嘴,但皆是欺压百姓,搜刮民脂,她不由暗暗思忖,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人口贩卖是钻了律法不全的漏洞,而修撰律法的人想要敛财的话,岂不是也可以在律例中偏私,为人贩之事打掩护,而与其一同瓜分脏银呢?

想到这里,梁宿宁只觉浑身发凉,若是如此,百姓日日朝不保夕,埋下祸根,封国怕是要大限将至。

“朝中是陈达大人在修撰律例吗?”

她记得她死前,父亲就是被此人所接替职位的。

梁宿宁又问:“这位大人没有将人口贩卖之事定罪吗?”

晏羲和讥讽一笑:“他巴不得这种事情更多。”

听他话中愤懑,不满之意溢于言表,想必他也对这陈达不满许久了。梁宿宁心中沉沉,将自己一直所忧虑之事缓缓道出:“民女记得八年前京中的梁家已经在律例中,将此举纳入刑名,现在怎的越发不如从前了?”

此言一出,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人为之一顿,旋即便听他声音滞涩,喑哑道:“梁家如何斗得过他们......”

语气凄苦哀痛,倒像是他也是个梁家人一般,梁宿宁尽力维持着自己平稳的呼吸,问出了她一直不敢想的那件事:“刑部的梁子平是个好官,但民女听闻他一家皆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晏羲和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笑出声来,但那笑声冰冷,隐隐藏着些深入骨髓的恨意:“碍了他们的路,他们自然等不及要去铲除,便如现在的我一样。”

他眼眸微转盯上身边的梁宿宁,抓着她的手也紧了紧,如隐匿捕猎的野狼露出獠牙般吓唬道:“而你,现在也跑不掉了。”

自他说出关于梁家灭门的真正原因后,梁宿宁就抑制不住的发抖。

她猜想过那场大火的起因或许并非那样简单,可直到被晏羲和证实之后,她才知道真的接受这个事实,对她来说有多难。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贫民,她知道晏羲和没必要也不屑于去欺瞒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梁家都落到如此境地了,赵欣荣还是不肯放过他们?梁家的二十余条性命何其无辜!

梁宿宁喉间发紧,胸腔窒闷难当,眼泪难以自抑地扑簌簌落下来,滴滴热泪砸在两人相贴的手臂上。

胳膊上湿哒哒的,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落下,同时晏羲和感觉到旁边之人身形打颤,暗牢下光线微弱,他这才发现,她哭了,但他以为是梁宿宁被他吓哭的。

他全然没放在心上,面色冷硬地转过脸,嗤笑一声:“真没用,这就哭了?”

她沉浸在悲痛中无法释怀,直到他的声音响在耳畔才拉回梁宿宁的神识。

对,是她没用,前世任人宰割至死也没能护住梁家,可现在她重活一世,断然不能放过那些宵小之人,她要把赵欣荣欠她梁家的血债一笔一笔地讨回来,好祭奠她九泉之下的族人。

梁宿宁手中越攥越紧,力道大的将她握着的晏羲和都为之蹙眉,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眉梢一挑,戏谑道:“怕成这样?”

他语气嘲弄,梁宿宁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越涌越多的眼泪,负气道:“我不怕,民女也想助殿下一臂之力,将人贩一案查清,不让那些作恶多端之人有可乘之机。”

以她现在的力量,实在无法与赵欣荣对抗,与赵欣荣的那些党羽对抗。

而晏羲和所言的那几句话,梁宿宁便足以听出他在为梁家人,梁家事所惋惜,并对朝中奸宦视如敝履。那些贼宦也对他颇为忌惮,不惜痛下杀手。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紧紧抓着他,借他的力量重新回到朝中。

“你?”晏羲和投来质疑的眼光。

梁宿宁点点头,语气坚定:“若民女助殿下成事,还请殿下给个能跟随您的机会,民女不想世道不平,天下纷乱。”

“世道不平,天下纷乱......”晏羲和有些怅然,眼神似是望着她却飘了很远,“若她知道了,怕是要难过了。”

他又何尝不是活在宁姐姐的影子下,一直做着她想完成却未完成之事呢?

“殿下?”眼前,梁宿宁不解地唤了他一声。

晏羲和怔怔回神,表情古怪道:“这话等你真的成事那天再说。”

更深露重,行宫中一派沉静阒然。楼阁卧房之内,晏明哲面色布满阴霾,心头躁动,抬着胳膊由蕊娘宽衣。

“王爷,您派去的侍卫来消息了。”有随从叩门进到卧房,向其禀报。

晏明哲脸上的阴郁之气稍霁,大手一挥,高喝道:“让他们进来!”

语罢便有一队劲装侍卫鱼贯而入,站在偌大的殿宇中鸦雀无声。

见这情形,晏明哲眉毛一压,隐隐似是又要动怒,他重重“哼”了一声,走到桌案旁坐下,冷言冷语道:“人呢,可有消息?”

为首的侍卫负愧的低着头,不敢直视于他,支吾道:“属下没用,矮房中尸体横陈,那名妇人的尸身带回来了,却并未发现三皇子与那贫女的踪迹,也不见二人尸体。”

卧房中的蕊娘一听这话,神情微动,似是轻轻舒了口气。

“废物!”得到这个回答,晏明哲勃然大怒,抄起手边的茶盏砸向了那侍卫的额头。

侍卫不敢躲开,那茶盏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眉心,在他头上砸出了一块指甲盖般大小的伤口,血迹瞬着他的脸缓缓地下,而茶杯落地,摔出“啪嗒”一声惊响,旋即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一生气,那队侍卫慌忙跪下,面如土色道:“属下知罪。”

晏明哲虽不在意晏羲和的生死,但至少也要他活能见人,死能见尸的,不然不好给朝廷个交代,可现下他却在自己的地盘上却失踪得不清不楚的,将此事变得棘手起来。

他握着桌角,额头青筋暴起,心浮气粗道:“本王随你们一同去找!”

蕊娘见势不对,忙走到他身前,软着身子往他怀里钻,毫不顾忌外人在此,是否会传出她不好的名声,只顾着满心满眼地看着晏明哲,横着美目娇嗔道:“王爷才来陪伴蕊娘片刻,这就要走了?”

“不是说好今夜要与蕊娘共度良宵吗?”她没骨头般依偎在晏明哲怀中,“王爷这是不疼蕊娘了,蕊娘不依。”

“蕊娘。”与她说话,晏明哲便不似方才那般强硬恼怒了,也没舍得推开她,但语气依旧有些凝重,“本王现下有正事要办,你在此处等我回来。”

“不要。”她撒娇耍赖地不肯走。

侍卫首领自是知道若真让王爷动身前去,那便也算自己的失职了,万一查到蛛丝马迹,以后这首领职位可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连忙向前膝行几步,恭敬谦卑地表着忠心:“王爷息怒,我等此行并非一无所获,还请王爷宽限几日,定能寻到三殿下与那女子。”

听此,晏明哲焦躁的心稳定些许:“你们找到什么了?”

他语气有所转圜,侍卫首领忙不迭道出他们在矮房之内的所见所闻:“那破屋中血流成河,但是在地面中央的一片区域中,有滩血液被一条缝隙所分离,血液渗漏下去,似是内部大有乾坤。”

“继续讲。”晏明哲皱着眉头,听得较为传神。

“属下等人还在满是灰尘的墙壁上,发现了很多手印,大都集中在一处,很是古怪,想必其中亦有机密,只是我等还未能及时探出其中深意。”

侍卫首领招招手,有侍卫将一个布包从怀中掏出,里面赫然躺着几枚沾着血迹的三棱飞刺。

“此外,属下还发现昔日行人口贩卖交易的苗强已然身死,死状凄惨,像是被毒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