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卿荷分别后,从小路回漪兰台,正好撞见了迎面走来的瑞香。
午膳时瑞香就不在身边伺候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卿莹见她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直接问:
“怎么了?”
瑞香骤然回神,冲卿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公主,奴婢方才得知,奴婢的弟弟生了很重的病,奴婢想出宫照顾他,还请公主准允。”
瑞香父母都已年迈,家中只得一个幼弟,已在私塾读了两年的书。而她进宫多年,每月的月钱大半都寄往家中。她的年纪,确实符合放出宫的标准。
卿莹没有说话。
瑞香抬头,就见少女抿着唇,一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的模样,她心里一疼。
“公主……奴婢还会回来的,等小宝的病好一些……”
“你去吧。”卿莹却打断她,径直穿过院子回了房间,瑞香跟着她进屋。
“公主若是心中不快,打奴婢骂奴婢吧……”
卿莹在榻边坐下,头倚着床柱,轻声:“那你可以不走吗?”
瑞香跪着,没有说话。
卿莹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女子,脸上没有表情。反正都是这样的,无论是谁都会离开,丢下她一个人。
没什么好伤心的,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现在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公主,奴婢不在您身边,难保皇后她们不会找你麻烦……您有事就去寻太子殿下,他会保护公主的……”
很多人都对她说,会保护她,可是无一例外,都把她丢下。这种话,她早就不相信了。
卿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忽然开口。
“瑞香,”少女低着头,眼睛乌溜溜的,里面有一丝幽微的光,“是我重要,还是你的弟弟重要?”
瑞香看着她,胸中猝然绞痛,“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对她而言,他们两个人都是无法割舍的存在,失去谁都是从心口.活活地剜下一片肉来。弟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公主,公主呢……公主是她在这个世间最心疼,最想保护的人。
“是奴婢该死……”她泣不成声。
卿莹的手微微颤抖,盯着瑞香的脸,她把手高高地抬起。
心中有个声音说,这根本无可厚非,也许是瑞香听到晋侯暴虐的传闻,陪嫁过去就是生不如死,为了自己的性命选择离开,是个人都会这样选择。
卿莹的手始终没有落到瑞香的脸上,而是抬得更高,从发间拔掉了什么东西。
瑞香精心给她梳的发髻散了大半,她把那支海棠钗握在手里,然后合衣躺下,背对着瑞香。
半晌。
“你怎么还不走。”
“奴婢……明日一早再走。”
瑞香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卿莹忽然转过身来,手里寒光闪烁。
“公主?”瑞香仰起头,她眼睛还是红红的,对她完全不设防的样子,手里握着一把摇扇。午后春光渐暖,她怕卿莹闷热,一直在那轻轻扇着。
卿莹忽然就不动了。她感到手中的簪子有些发烫,于是松了手,任它掉在瑞香的怀里。
“赔你的。”她闷闷地躺倒下去,“你的话本子不是被我搞丢了么。”
瑞香呆呆的,突然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以?这是公主如今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她怎么能收……
“拿去换银子,给你弟弟看病吧。”卿莹平静地看着帐顶,青丝铺了满枕,又垂落榻边,如同瀑布。
“我这里不缺银钱,就算是缺了,我也能想办法弄到。”
瑞香不免想到那支白玉笔。她再不说什么,只抽噎着,把簪子收起来,拿起扇子,继续为公主扇风。
卿莹闭着眼,翻了个身。她伸出手,捂住额头,连太子都发现了的伤,瑞香却一直都没有问过。
……
晚膳,寒星台差人来请。
卿莹心情烦闷,一句身子不适便推拒了。那边得知,也没有责问,好像今日说要管教她的不是他一样。
临到夕阳西下,她忽然改了主意,要去为皇兄请安。
太子不在暖房也不在书房。
他在静室处理公务。
甫一进门,满室兰香,纠缠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扑进鼻端。
一眼,便能看见居于室中的那人。
卿荷正低头,批阅着奏折。雪白的单衣,肩上披着缎似的黑发,沿着笔挺的肩背倾泻而下,大抵是刚刚沐浴过,发间有一抹润意。
书案的角落有一盏玲珑灯,淡淡的灯火映着男子白皙的脸庞,美若冠玉,而那冷漠的神情和浅淡的眸子似也镀上了一层暖光。
坐姿端正,稳重自持,比之大家闺秀还要标致。
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天潢贵胄,真金白银奉养出来的金枝玉叶,真品中的真品。
看着他,只会让人觉得上天果然不公。
“拜见皇兄。”卿莹上前,就要屈膝。
“不必。”他不曾抬头,却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无需行礼。”
大抵是知道她心中着实对他没有几分敬意,心不诚,这些虚礼便也叫人膈应,她撇了撇嘴,视线逡巡四周:
“臣妹跪在哪里?”
这里没有蒲团。
虽然她也习惯了不跪蒲团,直接跪在冷硬的地板上。但跪错了地方,惹他更加不快,想别的法子折腾她怎么办。
卿荷一顿,这才从奏折上拔出视线,看过来:
“你坐孤身边。”
他好像对她的问话感到奇怪,都已经不让跪了,为何还要多问一句?
卿莹这才看到就在他左手边,有一张小书案,正好供她坐下,案上堆着一摞书,目测有三四本。
抄书吗。
卿莹过去坐下,随意翻开一本,铺开宣纸,又拿起特意带在身上的白玉笔,只是看到上面内容时怔住了。
不是女戒、女训吗?
扫了几眼,更是无话。
怎么跟瑞香给她讲的睡前小故事有点像。
再翻翻剩下几本,无一例外,都是些奇趣的小记。
朝着那人看去,他说的管教,并不是罚跪、抄书吗?她视线在他和书案不断徘徊,企图找出他藏起来的戒尺。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卿莹重新把目光落在那些书上。
撰书人用了许多市井俚语来引人入胜,看着看着,她便被其中一篇小故事吸引了注意。
讲的是张生翻墙,同闺阁小姐一夜情,结果,开启了小姐不可言说的癖好,之后每夜在自家的绣楼中,跟不同的俊男切磋床技,那叫一个夜夜春宵,逍遥快活。
卿莹看得脸红心跳之余,又是十分诧异。难道太子殿下私底下,竟然在偷偷看这些东西吗?
啧。
莫非就是看多了这些,才对秘戏图没有反应呢?
可文字描述,到底不如图画有冲击性。
卿莹很快就把这些书都看完了,打了个哈欠。除了那个剽悍的小姐让她印象颇深,其他的都是些地理人文,很健康。
可是看完了,她还是猜不出这个皇兄的用意,干脆用笔在纸上自顾自地画起画来。
等到上色的时候,缺了赤色,她便会伸笔,到皇兄盛朱砂的砚台里蘸一蘸。
太子很专注,基本没有理会她。
直到——
撕拉。
纸张被撕开的声音,让卿荷的注意力从奏折上短暂地离开,发现皇妹把刚画好的画给撕开了,他用眼神很明白地询问你在做什么?
卿莹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她朝他爬了过去。
地板上面铺着金丝的垫褥不会太凉,但这个举动实在是……
卿荷都能看见她衣领松散开来,往里凹的锁骨还有那片白的反光的皮肤。
不过是视线转开的瞬间,她便如同一只灵活的猫般,钻进了他怀里。
馨香柔软撞满怀,腿上微微一重,触感紧致弹实。
卿荷一手握着奏折,一手搁在案边,不太理解她是怎么做到,毫无怯意地往一个男人怀里钻的?
或许更不理解的是自己怎么就让她钻进怀里,还坐到腿上来了?
卿莹觉得这位置不太舒服,就动了一下,然后立刻被他按住了。
“别乱动。”
诚然他毫无他念,但这地方确实是每个男人的命门,有时候本能的威力是强大的,连他都不得不承认。
男子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很多,原本就很好听的音色因为带着点性感的沙沙声,足以让女人疯狂。
卿莹抬起眼,恰好就能看见那洁净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脖颈,光滑平整的皮肤如玉般细腻白皙,而那明显突出的骨块状是他的喉结。
她开口说话,气息就洒在那里,能看到喉结顶着薄薄的皮肤上下滑动。
“我真的觉得,特别幸运,”说这话的时候她沿着他的脖颈往上,朝他皮肤轻轻地呼气,“能够做皇兄的妹妹。”
从侧颈一路到那白皙的耳垂,妹妹两个字,咬得很轻。
她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卿莹无比期待他对她做点什么,心里才不会特别空,才不会有一种即将坠进暗无天日的深渊,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觉。
她甚至打开手臂想要抱住他,既像是邀请他进来。
又像是打开自己的身体吞掉他一样。
妖精。
卿荷笑了下,那笑意很淡:“你瞧瞧。这是一个妹妹会对哥哥做的事吗?”
他手虚虚环着少女的腰,那腰肢不盈一握,腰窝下塌,形成诱人的弧度。男人修长的手向下垂着,指节骨感分明。手腕上是一串流苏念珠,红色的流苏穗子,丝缕缠上他劲瘦有力的手腕,意味缠绵。
卿莹没有讲话,小手揪着他的衣襟,脸全都埋进了男子的胸口,露出的那点耳垂很红。
一点掺着艳红的糯白落入视线,让他想起不久前在书房,她也是这样耳尖红透,把头低着,不敢看自己。
他莫名地想要伸手摸一下,看能不能揩下点胭脂来。但他只是在那没动。
四周极其的安静,灯花爆开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连气息都没乱半分,胸口的心跳更是一声一声,沉稳有力,那强大的生命力像是能迸出他的身体把她点燃一样,让她的脸越来越红。
怀中的人忽地一动,脸往他胸口,埋得更深。
“你那里……皇兄,你硌得我有点难受。”她声音细如幼猫。
“……”卿荷轻声,“那你应该从我身上下去。”
而不是贴得更紧。
她不动,就像是在跟什么较着劲。
片刻,还是他抬手,握住她的肩把她拉开一些,看到她脸上一片湿润。
像是熟透的浆果沾满露水,又像是从潺潺水流中捞起一枝玫瑰,艳丽夺目到不可思议。
“又哭?”他声音略低。
“……没有。”
卿莹看到他衣襟上的湿润,薄透的丝绸贴在他身上,勾勒出胸肌的形状。不是很夸张,恰到好处的漂亮。
她毫不心虚,说:“我这是口水。”
说着还抬手,看似是抵住他的胸口往外推,但卿荷感觉,她是在摸自己。不是感觉,她就是在摸自己。
他心情很微妙,手臂托住她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则抬起,把她沾在脸上的发丝一根根拨开,露出白里透红的小脸。他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神情:
“心情不好?”
他真的很敏锐,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卿莹不喜欢他这样观察自己,又把手放到额头上,挡住他的视线:“头晕。”
她顺势倒在他的胸肌上,也不嫌上面是湿的,小声地跟他告状:“皇兄,都是卿瑶。是她故意用那幅画砸我,我才受伤的。你要管教人,应该去管教她,而不是我。”
“皇兄,你去把卿瑶打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