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同时,整个囚禁室,四面墙壁中武器全部被调了出来,整整齐齐黑压压一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待那边江漓摁下开关,房间内三人能同时被打成筛子。
程浪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也微微愣神。
但那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匕首上的力度随之加大,往程浪皮肤深处逼进了不少,开口提条件:
“我走,或者他死。”
通讯那头冷嗤。
“放心,”江漓声音仍旧闲适,像是躺进了柔软的沙发里,观赏一出闹剧,“我的人和你都能活着,只有一个人会死——”
囚禁室悬浮光幕蓦地展开。画面里,一人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捆固定,满头汗水,上衣已被剥离,露出大片青紫,胸膛剧烈起伏,正在猛烈地喘气。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费力抬眼,唇瓣动了动,随即又无力垂下头去。
宋槿声看懂了,他在喊自己“指挥”。他让自己快走。
光幕重新暗淡下去,消失在视野里。
“如何?”江漓声音再度传来,“才下的令,你的小跟班应当还没吃太多苦头,现在……决定权交给你了,宋指挥。”
“你走,他死。”
“你留,他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后者有活和死两个选择,但对于前者宋槿声而言,只有留。毕竟谁会放走自己手里的战俘呢?
江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等着宋槿声做决定。
她看见他闭上了眼睛。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纠结,如果我是你的话——”
出乎江漓预料,在她话都还没说完时,宋槿声就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小巧的银色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叮”地一声响。
程浪急忙朝外退去,和吴鹏汇合。
“……”江漓又笑了起来,开口低声道:“宋指挥果然和传闻中一模一样,还是那么的……”
剩下的话模糊不清了。
“那就请吧。”她停了笑,声线再次平静。
宋槿声没再犹豫,顶着枪口和在场两人的视线退回囚笼里去,垂下眼去,一声不吭。他看着清瘦,其实体量并不小,整个人被拘在小小的囚笼里,让人觉得实在憋屈。
程浪二人倒没什么想法,回到囚禁室外。
里面的枪口基本被收了回去,只留下了一口还直直对着宋槿声。
“宋指挥。”
“咱们本可以和平相处。但你伤了我的人,我从你身上拿回一点儿利息,应该没问题吧?”
宋槿声还是没吭声。事实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且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空气安静下来。
下一瞬,“砰”地一声,一枚子弹旋转着飞向宋槿声肩膀,在黑色的作战服上破出一道口子,炸出一朵血红色绚烂无比的花。
宋槿声仍旧没有吭声,垂下头接受,闭眼不再对外界作出任何反应,如同一座雕塑。
“轰隆——”
囚禁室大门关上,最高规格防御打开,形成一道浅蓝色的域网,第五十七号牢笼彻底关闭,成为一方独立空间。
除江漓外,没有人有权限进去。
“还不走是准备在这里吃饭?”
单方面通讯打开,江漓冷冽声线传进耳朵,两人如梦初醒,摸了摸鼻子往外退,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江漓愠怒时带着冷笑的脸。
果然,才从地下几层上去,程浪副脑就收到了消息,分别是一份文件和一条语音。江漓的。
点开语音条——
“没完成之前别来见我。”
程浪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看着手上的血液叹了一口气,乖乖往训练室走。
吴鹏叫住他:“诶,你去哪儿啊?”
“加练。”程浪面无表情。
“这两天的活辛苦你们两个了,也别喊我一起吃饭。”按照刚才看的要求,这次加练,没个十天半个月他根本不可能从训练室里出来。香喷喷的饭菜是别想了,营养液喝饱已经是老大最后的温柔。
两人就此分开。
—
最高等级监控室。
这是监控着关押最高级别——下四层战俘的地方。
面前屏幕上,青年被困在囚笼里,一动不动,血液不断流出,渗透进衣服里,和黑色作战服融为一体。他好像后知后觉痛了起来,额头鼻尖冒出冷汗,唇瓣发紫,脸色惨白。
但他手上的监控手环还在运行,显示灯是绿色,代表被监控人身体状况暂且良好。
江漓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远程遥控器在空中抛起落下,被她来回把玩。
盯了好一会儿。
终于是觉得没意思了,江漓略带反感地闭眼,揉了揉眉心,摁下关闭按钮,将手里遥控器随意扔进了身后某个角落,起身回自己房间兼办公室。
她不比程浪几人清闲。
除了一大堆公务之外,她还需要休息。
但距离目的地只有几步之遥时,鬼使神差地,她脚步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下三层。
那人已经晕了过去,头偏向一侧,无力垂下,红色液体从唇角坠地,滴滴答答,凝出一滩污渍。
“第二十四号战俘。姓名肖碚,年龄二十一,十五岁分化成为Alpha,等级为A,属地为巴兰B系05星,毕业于巴兰第一军校,主修课程为近战格斗和远程指挥,凭借……”
这是下三层,第二十四号囚禁室战俘的资料陈述。
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站在囚禁室外,江漓实在没看出这人有什么特别。从实际出发,如果她是需要二选一的当事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只身突破包围圈。只有这样才能救出更多的人。
而不是守着满身实力,为了一个手下主动束手就擒。
“元帅,”身后下三层监察室少将向她请示,“是否需要对二十四号加大惩罚系数?”
江漓:“不用。”
她并没有折磨战俘的习惯,方才传令,只是为了牵制宋槿声,既然目的达到了,这人就不用管了。
“看着点儿,别让他死了。”
“是!”
……
回程速度很快。
不过一日,便已经与前线部队进行汇合。迎接众人的,是无数的鲜花和掌声,吵闹喧嚣传遍了军舰每一个角落。
成功击溃敌人后方,截获敌方后勤物资的消息已经尽数传递出去,无论是古蒂斯还是巴兰,前线还是真正的大后方。
巴兰估计已经在提拔新的人手了。
只是在全体军士热闹的日子里,江漓的办公室仍旧冷冷清清。
“吱呀——”
内部虚拟训练室的门打开,江漓带着一身汗气出来,目光触及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人时,脚步顿了一秒,眉心不自觉凝出一抹情绪,随后恢复如常:“有事?”
来人起身,目光在江漓被汗液打湿的额发上停留:“你一走就是好几天,连个通讯也不接……我父亲要见你,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语气从埋怨转为平静。
“嗯。”
江漓拿着毛巾简单擦了擦汗,自动忽略前两句:“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会联系舅舅的。”
“这两天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来人却没有走,只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江漓动作。
等江漓疑惑目光再次投来,他才继续开口:“……我提交了下四层自由进出的权限申请,你为什么不同意?”
江漓不甚在意:“什么时候?”
“昨晚。”
昨晚……江漓垂着眼,面不改色道:“事情太多了,没注意。”
又要处理巴兰战俘去留的问题,又要处理自家军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应付几个蠢货,外加完成自己的训练,她哪有时间管这些东西。
“那你现在同意不就——”
“行了安青,你不需要去下四层。”江漓有些疲于应付,直接打断,抬脚往浴室走,选择主动结束这个话题。
但她又被叫住。
“江漓你和他到底有什么愁怨?”
手掌已经搭在金属门把手上,冰冷的温度爬上指尖,江漓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那张不解又气愤的脸,平静开口:“你管得太宽了安青。”
怕自己的话太伤人,江漓又叹了一口气,撇头婉转补充:“跟那个人没有关系,我是为了你好。敌国指挥没你想的那么弱……”
“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为了我好?伤到我?”作为安云霆从小培养的继承人,安青从不会任由自己被这般敷衍,态度十分强硬,“囚禁室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更清楚,我又不进去,他能怎么伤我?”
“再说了,”安青冷笑,“我可听说他要死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不让人进去医治,反而放任其自生自灭。江漓,你到底是忘了出发前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是真的和这个人有些什么?”
门把手被捏紧。
江漓再也懒得管理自己的表情,目光冷冷扫过面前咄咄逼人的omega,扭开门径直走进浴室——
“别来试探我安青。”
“如果不是这个任务,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随即“砰”的一声。
金属门闭合,一切聒噪的声音都被完全隔绝在外。
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还未从训练状态中彻底脱离出来的自己,江漓接了几捧水泼脸上,终于让思绪平静了些。
她掀起上衣下摆,熟练打开淋浴,眼角一瞥,手上的副脑屏幕却又闪烁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
她接起通讯,关了淋浴,整个人重新站在镜子面前,汗渍混合着水珠从额头不断下坠,让她整个人有些狼狈。
副脑上悬浮光幕逐渐现出人影。
一个身着黑色作战服,浑身上下打理得干净整齐,领口处没有一丝褶皱,只有额角皱纹和满头白发能映衬出年纪的男人出现在江漓眼前。
安云霆。
古蒂斯军部德高望重的老元帅,安青仰慕尊敬的父亲,以及她的舅舅。
“舅舅。”
安云霆轻点头,应了江漓的问好,开口:“刚结束训练?”
“是。”
“人还活着吗?”
“活着。”
“嗯,还是稍微看顾些。”安云霆又点了点头,看着江漓的状态,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劝慰她:“你放心,等这人没有用处之后,陛下会把他全权交给你。”
“到时候,他生还是死,都由你说了算。”
江漓不说话,只是指尖发紧半撑着台面,沉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人方才还血液倒腾皮肤泛红,现在温度冷却下来,脸上已然苍白得不成样子。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对面那人叹了一口气,不再看江漓如今这副模样,只留下一句“我明日到”就挂断了通讯。
江漓静默了好一会儿。
等冲完澡出去,方才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
吴鹏。
他好像非常着急,在她办公室一个劲儿地走来走去,见江漓终于出来了,才抹了一把汗上前,“老大!”
江漓有些头疼,看也不想看他,冷声:“说。”
“姓宋的好像要挂了!”
看江漓阴沉着一张脸,他忙点头:“真的!”
江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