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大学生?
“正常人自我介绍的时候会强调‘普通’两个字?”石耀奇怪地看着司鲤,“记住,噩梦世界里除了复苏者就只有‘诡异’,千万不要和他们进行交流。”
“为什么?”司鲤想了想,眼神好奇地问道,“复苏者做了什么让他们讨厌的事?”
“小学妹,你的想法……很特别。”石耀站在电梯里并没有说太多,电梯里的“诡异”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这个时候敢说话的也只有身为引导者的石耀和奇奇怪怪的司鲤,“不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在噩梦世界远离‘诡异’才能够保命。”
“那会不会……”司鲤看见了镜子里自己的倒影,于是双手撑着镜子端详起来,“会不会有一天所有的人类都想害你,只有‘诡异’站出来保护你?”
司鲤的左手张开,红丝线和黑发交织而成的绳结戒指精致又诡异。
“至少在噩梦世界这个鬼地方,人类不会与人类作对。”石耀对此似乎很确定。
“哇哦。”司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
“嘶——”纸张撕扯的声音在一侧传来。
是石耀从电梯墙上撕下了一张红色传单,再次团成纸团塞进口袋里。之所以用“再次”,是因为那张纸团和之前柜台上“噩梦巨魔”的传单很像。不,应该是一样的。
“叮——”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出现在司鲤他们面前的是酒店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和深蓝色的地毯。除了司鲤和石耀之外的其他人迫不及待地冲出了电梯,张晚晚他们三个刚才待在电梯里的时候就紧张得不能呼吸,等电梯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之后才开始大喘气。
“你们接受能力还是有点弱啊,复苏者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虽然接受能力像我小学妹这么厉害的新人少之又少,但也不至于看见一个小‘诡异’就害怕成这样吧?就连恐怖电影里的角色都比刚才那个更恐怖,不是吗?”
“按照规则,我们必须在30分钟内进入房间,而且除了三餐时间之外都不能离开房间。”石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为了大家的安全还请牢牢记住这一点。另外食物在噩梦世界的作用有些特殊,劝各位务必不要错过三餐的时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家的房间里应该会有时钟和三餐的安排表,正常酒店里的座机电话也可以用房号进行内线联系,到时候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石先生。”
石耀转身要走的时候,张晚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领,然后再次不放弃地凑近他问道:“我能不能……去你房间待一会儿?规则里只说要待在房间里,好像没有强调过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害怕。”
“好不好?”张晚晚继续贴近。
“我是一名中规中矩的引导者,不是保姆。”石耀手里甩着他那把铜钱剑,甚至没有回头看张晚晚一眼,“望各位雏鸟能早点学会自力更生或者抱团取暖。回头见,奇怪的小学妹。”
也许是石耀这个引导者单独和司鲤打了招呼,那个张晚晚看着司鲤的表情有些不善。
张晚晚又盯着石耀的房间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走进了他们选择的房间。等司鲤独自一人留在16层走廊里后,女孩的口中又哼起了古怪的歌,没有歌词,但曲调悠扬而古老,倒有些像老人爱听的戏曲调调。
司鲤在1604室门口停下脚步,用房卡打开了房门,白炽灯的光在一瞬间就照亮了整个房间。她往嘴里又丢了一颗水果糖,还将水晶糖纸叠叠好收回到小挎包里,然后才走进了和她“很像”的1604室。
酒店的房间看起来很正常,还是一个看起来很豪华的套间,开门就是有着落地窗和沙发的客厅,往里走才能看见双人床的卧室和洗漱间。
不过最先引起司鲤注意的,还是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果盘和零食盘,果盘上摆着的是两枚黑色的苹果,零食盘上则是一些熟悉的水果糖,旁边放着“请自取”的卡片。
就在司鲤即将像磁铁一样被食物吸引过去的时候,她又看到了落地窗外的黑夜,一轮对于现实世界而言难以置信的血红色弦月高高挂在空中,血色的弦月甚至比普通的月亮更亮,即使房间里亮着灯,还是能够感觉看到那诡异的红色月光透过落地窗映在地毯上。
那鲜红的颜色,和“噩梦巨魔”传单上的红色一模一样。
“好看。”
她走过去,双手撑着落地窗的玻璃,从十六楼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借着那月光,司鲤可以看见脚下浸没在无尽黑暗中的城市。
眼熟的高楼建筑,似曾相识的街道,似乎的确是那座名为“青藤”的城市。
但是一眼望去视野中所有的建筑和街道都没有灯光,没有车辆在行驶,甚至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面对这样古怪的景色,贴着落地窗的司鲤却看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发呆:“我记起来了。”
在血色月光的映照下,司鲤混混沌沌有些不灵光的大脑渐渐清醒,就像是突然从岸上跳进水里一样打了个激灵,岸上的自己和原本水中倒映着的自己在瞬间搅在一起,不分彼此。
之前破碎模糊的记忆画面也在这一刻重新以完整的姿态浮现。
普普通通的准大二学生司鲤……青藤大学读书社社长发起的暑假穷游计划……那位大小姐社长的突然缺席……十几个人在雨夜中狼狈地徒步前行……深山中张灯结彩的热闹村落……热情的老村长和村民……让她没有任何食欲的丰盛食物……还有只点着一盏油灯的破旧村屋。
然后是门外传来的老村长的声音,那个老家伙说原定的仪式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因为他们找不到可以献给“青衣神”的“新娘”。他们整个村子等啊等,不知道等了几年还是十几年,终于等来了可以成为“新娘”的人类。
他们村庙中侍奉的“青衣神”,是能够杀死恶鬼的强大存在,是村子世代供奉的保护神。
「我们不是那丧心病狂的恶鬼,只需要你们选出一位‘新娘’留下,其他人就可以离开。」
老村长的话说完之后,发生了什么?
破旧村屋里的油灯熄灭,密封的窗户没有透出半点光亮,容纳着十一个人的村屋陷入黑暗中,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那种黑暗和沉重感是让司鲤都难以忘记的。
然后,她可以听见黑暗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声音很小,似乎是彼此在附耳说话,普通人甚至只能听见意义不明的“嘶嘶”声,但司鲤却听见了。
「就选她吧,原本那个人就让我们在山里动手的,现在正好。」
「但那个人只让我们把她……如果把她留在这里,她可能就回不去了。」
「又不用我们犯法,又能拿到想要的东西,这是好事。」
「可是她……」
「难道你想要留下来?她和我们不一样,我听说她是孤儿,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不会有人在意的。」
「怪只怪她得罪了那个人。」
「是啊,不是我们的错。」
「不是我们的错……」
那些传入司鲤耳中的话语,难听,令人厌恶。
准备仪式的村民,他们的脸和皮肤如被打湿的泥团一样变形融化,就像他们招待客人的食物一样,恶心,令人反胃。
司鲤记忆中的这一切,无论是人类还是村民,都是难以言喻的丑恶,让人想要不顾一切地将其破坏破坏破坏破坏殆尽!
被选为“新娘”的她被无数的红线捆绑着丢入村庙,双腿、手腕和脖子上都被那些红线勒出了一条条痕迹,竭尽全力的挣扎无法弄断这些看似脆弱的红线,只会给挣脱着带来刀割一样的痛。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声轻叹突然在村庙中响起。
缥缈,恍如隔世。
「人类不该再入村,诡村不该再现世,青衣也不该苟存于世。」
传入司鲤耳中的是男性的声音,但那声音似乎已经疲惫不堪,带着一种无力且破碎的感觉。
「送误入者离开本不是难事,但我气力将尽,这点意识也将消散。」
……
「最后的法子便是……与我结契。」
「无需顾虑,待你离开诡村,便是我耗尽一切消散之时,你我之契,也难以延存。」
……
“不哄几句也不说好听的,就想让普普通通的人类和‘诡异’结契?所谓的‘青衣神’还真是可爱。”站在落地窗前的司鲤闭上双眼,用脸颊蹭了蹭左手无名指上的绳结戒指。
“既然已经结契,很多事情都必须两个‘人’一起做决定才行。”司鲤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转身,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下一秒,司鲤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她看着正前方液晶电视的黑色屏幕,一字一顿地说道——
“消散?我不允许!”
“毕竟我们被绑住了。除了我身边之外,你哪里都不许去。”
“好不容易才找到……”
“青衣神。”
司鲤念完这个名字,系着绳结的左手手指轻动,一根半透明的红绳向左侧延伸。
也就是在下一秒,正对面液晶电视的黑屏倒影中,司鲤左侧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穿着类似古代袍服那样的青色褒衣广袖,墨色的长发,素白的玉簪,还有比玉簪更惨白的肤色。
没有任何纹路的袍服上,似乎有着黑色墨汁泼写而成的大字——“降”,脸部则覆盖着一张白纸,与A4大小的白色卡纸类似,上面同样是一个墨汁写就的“神”字。
从司鲤左手无名指延伸出去的红线另一端渐渐与黑色交织,最终以一枚黑红色绳结的样子绑在了那“诡异”之物右手的无名指上。
看到突然出现的“诡异”,司鲤却没有害怕,她转头向左侧看去,那“诡异”之物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身旁,绝对不只是倒影中的虚幻之相。
她想要从侧边窥视“青衣神”的脸,但这样的念头刚刚出现,一动不动的“青衣神”瞬间转头向她“看”过来。司鲤又回头看向正前方的电视屏幕,屏幕倒影中的“青衣神”又是端坐正视的姿态。
“可恶。”司鲤推了推有些过大的眼镜,看似乖巧的脸上写满了委屈,“意识都已经快消散了,还是不让人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