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弗雷德牵着安吉丽娜迫不及待地入场,我最后一天都穿着高跟鞋跑来跑去,这会也撑不住了,乔治只能恋恋不舍地和我一起退了出来。
坐回桌边,我第一反应是继续去看莱姆斯和唐克斯,却发现莱姆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酒馆,小天狼星也不在,艾谱莉在唐克斯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莱姆斯和小天狼星去哪了?”乔治去拿果汁了,我悄悄问桑妮。
桑妮从糖浆松糕布丁上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努力回忆了一会。
“哦我想起来了,艾谱莉他们跳完第一支舞去了唐克斯那边一起吃东西,之后没多久小天狼星就气冲冲地揪着莱姆斯的衣领从后门出去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莱姆斯哪里招惹他了?可是如果没有缘由,小天狼星也肯定不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起这么激烈的冲突。
“顺便一提。”桑妮放下了手里的勺子,非常成熟地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还听到唐克斯和莱姆斯的争执了。”
“什么?”
瞧见我脸上迷惑的表情,桑妮四下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后悄声对我说:“我只听到一句,唐克斯说的是,‘那你为什么不敢说你不爱我?’我没打算告诉别人,但——我是说,莱姆斯毕竟是你的教父,如果说有谁能正大光明地掺和一脚,那一定是你了。”
我被这句话震惊了,当我想通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立刻感到坐立难安,嘱咐桑妮如果乔治回来就说我有事出去一下,随即学着艾谱莉的样子,脱下了高跟鞋,悄悄走出了后门。
今天一天都在扮演麻瓜的小天狼星和莱姆斯,想必在混乱之中也不会记得用魔杖消除自己行走的痕迹。而如果单论麻瓜的追踪能力,去年一年都在学习爸爸妈妈给的情报学基础教材的我才不会落于下风。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酒馆的结构,想起旁边应该是有一间小小的储物间,屋子后面还种了不少树,最适合在天黑的时候谈话。
当我溜到储物间背后时,果然听见了有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听着小天狼星那充满怒气的声音,我想还是先静观其变比较好,于是在墙角站住了。
“所以,为了这个相同的理由,你曾经伤了我妹妹的心,现在又要伤我外甥女的心吗?”小天狼星短促又刺耳地嘲笑了几声,去年在格里莫广场面对斯内普的挑衅时,我以为那就是他最生气的样子了,可现在的他简直是又愤怒又伤心。
外甥女是指唐克斯,那“妹妹”指谁?是罗莎琳德·布莱克吗?“伤了她的心”又在指什么,是说莱姆斯拒绝了她们?
“我不能,西里斯,你知道我不能。”我看不到莱姆斯脸上的表情,但我听得出他痛苦极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小天狼星固执地说,“你所纠结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莱姆斯的情绪似乎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你以为我不痛苦吗?!但是我不能让她和我一起痛苦!你不知道我的身份给我带来了什么……”
“当我从阿兹卡班越狱的时候,”小天狼星坚决地打断了他,“那时候我没有钱,没有健康,我所有的社会标识只有一条:背叛朋友的通缉犯,无恶不作的杀人狂。但是……”他的声音突然平缓了下来,低声劝导着说,“你知道吗,艾谱莉直接把我带回了家,我们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她,所以一切都值得。”
“这不一样,西里斯,这完全不一样。”莱姆斯依然冷静,但声音里却透露着绝望,“你没做过那些事,你是清白的,你原本就不会被那样的境况困住。可我不是,西里斯,你还不明白吗?”
“你的罪是被人冤枉的,可我的罪是一生都无法洗脱的。我是每个月都有可能失控杀人的嫌疑犯,要么就是永远需要依赖药剂的瘾君子!而她不应该被背负着这样的人生,她值得一个更年轻更健全的人来爱她。”
“她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应该去过什么样的人生!”小天狼星的怒气再次爆发了,他几乎是嘶吼着对莱姆斯说,“我们——我和艾谱莉,还有詹姆、莉莉、费迪南德,现在还有哈利和茜茜他们,我们从不在意这些,不明白的是你!我们也好,唐克斯也好,你难道以为我们是没有想清楚这一切才和你相处至今的吗?不要小看别人的决心!”
“正是因为我知道!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一个狼人想要保持正常的生活有多么困难,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你们有多么——有多么——”莱姆斯一时语塞,像是泄气了一般低声说道,“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交往对象啊,西里斯。拥有你们对我来说已经是奢侈了,我不能,决不能去害了别人。她值得更好的。”
过了好一会,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正当我疑惑他们是不是走了时,小天狼星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你知道吗,莱姆斯,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实在是太好了,而你的这份好会拖累你的人生的。” 他的声音疲惫又沙哑,似乎是不打算再与莱姆斯争论这件事,“就比如……比如罗莎琳,莱姆斯,刚进阿兹卡班的时候,除了想起你们——你、艾谱莉,詹姆和莉莉,很多时候我也会想起罗莎琳。如果当时你没有拒绝她,如果当时她和我们一起走了,离开了布莱克家,她是不是就不会死——至少不是那样死去……我们是不是也不会……
“我没有责怪你,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责怪你。但是,莱姆斯,你的爱不可耻,你值得那样好的女生。而且,年不年轻又怎么样,是不是健全的人又怎么样,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明天依然能好好地睁开眼,今天所有到场的这些人,我们的伙伴们,他们连死都不怕,难道爱比死亡还要可怕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莱姆斯。会伤害我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别让你的爱也成为刺向我们的刀。”
这话在我听来实在有些重,如果换作是三年级前的我,大概这时候就会冲出去维护莱姆斯了。可是对当初的他们了解越多,我就越发敬重。
我深知我这个人看起来冷静自持,但遇到与在乎的人相关的事总是冲在最前面,很多时候都会忘记分寸这回事——不然二年级末时邓布利多教授也不用特意提醒我这一点了。而这次,双方都是我在乎的人,我沉下心来仔细思考,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埋在心底
直到他们都先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我又等了一会,才往回走。
刚刚爸爸在婚宴开始前的致辞还说,为了勇气、欢笑,与爱,我们明明是因为爱才聚集在一起,为什么爱又会成为刺向我们的刀呢?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走,突然撞上了人。
“这么巧,你也来听墙角啊?”爸爸轻松地问。
“……”这话我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你看起来有些困惑,要聊聊吗?”爸爸递给我一双拖鞋,示意我换上,摸了摸我的头问。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换好了鞋,跟在他旁边。
“最想问些什么?”
我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问起了那个陌生的名字。
“罗莎琳……罗莎琳德·布莱克,是怎么死的?和莱姆斯他们有关系吗?”
爸爸思考了一会后,从一件更小的事说起:“你也许还记得小天狼星说过,只有他的舅舅阿尔法德给他留下了一笔财富,也因此被除名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妻子是我的姐姐,埃丝特。我对她印象不深,我有记忆时她已经去霍格沃茨上学了,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嫁给了阿尔法德,再之后,我就只知道她因病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就是罗莎琳德。比小天狼星小一些,但是比雷古勒斯大一点,和小天狼星他们一起入学,进了拉文克劳。
“爸爸妈妈不喜欢布莱克家,他们总觉得埃丝特的早逝与布莱克家压抑和扭曲的氛围脱不开关系,等我见到罗莎琳时,是她入学的时候。
“她和小天狼星的关系最好,其次是雷古勒斯,在学校里,总是和小天狼星他们几个走得很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五年级?就不怎么见到他们在一处了,我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刚刚的话,大概就是因为莱姆斯拒绝了她吧。
“后来……后来她在毕业之后没多久就死去了,大概是因为她身在布莱克家,却始终反感伏地魔的行径吧,是食死徒杀死了她。”爸爸淡淡地说着,“贝拉特里克斯、安东宁·多洛霍夫,还有她从小到大最好的闺中密友,维斯塔莉亚·格林格拉斯,我们只知道是这三个人攻击了她,其中的一个最后杀死了她,格林格拉斯承认是自己,大约就是她了。”
贝拉特里克斯是她的姐姐,维斯塔莉亚是她的朋友,只有多洛霍夫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我有那么一瞬间想,如果是他杀了她,或许还好一些。可这念头转瞬即逝,谋杀一个立场不同的陌生人与谋杀一个至亲或好友,难道前者的罪责就可以比后者更轻吗?
更何况,我相信他们三个人,每个人身上都已经背负了数不清的罪,多一个或少一个罗莎琳,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仅仅是我自己,难以接受罢了。
“那么,小天狼星说的,如果莱姆斯没有拒绝她,或许她不会死,是怎么回事?”
“别在意那个。”爸爸的声音里有浓浓的苦涩,“那不过是他的自责罢了。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罗莎琳和他一起走了,之后就可以被保护起来,就不会死。但就我所知,或许是因为无法再以朋友的姿态面对莱姆斯,或许是有别的原因,是罗莎琳自己选择了留下。而且即便走了,也不代表有存活的保证,就像费比安和吉迪翁·普威特,依然死在了安东宁·多洛霍夫手里。走或者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选择了与他们作对,就是选择了战斗的道路。”
我认真地思考着这些话,自从我五年级时表露了想加入凤凰社的意愿后,爸爸总在有意无意地告诉我这条路有多么残酷。
当初看的那张凤凰社合影里,有不少人已经献出了生命,或是像隆巴顿夫妇那样,被折磨得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当时我以为那已经足够令人心惊;
之后我自己也几乎直面食死徒的阴谋,并为此受了伤,我又以为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并为爸爸和乔治能理解我感到由衷的欣慰;
而现在,我似乎又明白了一些新的东西。除了那些被记住、被纪念,逝去多年依然能够被亲友骄傲地提起的人,也有无数像罗莎琳德·布莱克这样的人,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的书册间,却又永远刺在一些人的心中,就连怀念他们都令人痛苦,如果不是今天这样偶然的机会,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被这个世界彻底地遗忘。
连一丝痕迹也无法留下。
这就是选择的代价。
这些想法在我心头沉甸甸地压着,直到我神情恍惚地回到了桌边,乔治和桑妮一人一边捏着我的脸,才让我的灵魂回到了这个热闹的小酒馆里来。
现在不仅是艾谱莉,韦斯莱夫人也来到了唐克斯的身边,她们俩同样一左一右地围着唐克斯,不停地说着什么,并时不时地劝她喝一口蜂蜜酒。
“我希望妈妈能成功。”金妮一脸幽怨地飘到了我们的桌边,挨着乔治坐下了。
“什么成功?”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妈妈和艾谱莉最近一直在找唐克斯聊天。”金妮耸了耸肩,往嘴里塞了一片披萨,含糊不清地说,“我们都猜她们希望比尔和她能成为一对——哦,这个真好吃!——我也巴不得呢,我情愿让唐克斯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等等,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我皱着眉问:“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韦斯莱夫人这么想也就算了,和艾谱莉又有什么关系?”
“哦,我们之前在想——”哈利也拿着果汁走了过来,看样子刚刚是邀请金妮去跳舞了,“唐克斯是不是喜欢小天狼星。”
我被一大口苹果汁呛住了,拼命咳嗽了好一会,乔治和桑妮一边连忙给我递纸巾和顺气,一边同样惊讶地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只是个猜测而已。”哈利看上去也不是很有把握,略有些尴尬地低声说,“我们回忆了一下,唐克斯开始这样魂不守舍,差不多就是小天狼星出院和艾谱莉求婚的时候。”
“别傻了。”我终于喘匀了气,无奈地说,“艾谱莉才不是这种人呢。而且比尔也有芙蓉了。”
“但是我们都不喜欢‘黏痰’!”金妮不满地说,“你真想不到她是怎么和我和赫敏说话的,就好像我们是三岁的孩子一样!”
“别这么叫她,金妮。”我稍微带着一点责备的语气说。
“难道你喜欢她吗,茜茜?”金妮似乎充满了委屈,“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站在她的一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们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唐克斯已经闷闷不乐有一阵子了。”乔治及时平息了我们之间关于芙蓉的战争,把话题重新带回唐克斯身上来,“莱姆斯似乎想把她开导过来,但她一直情绪低落。”
“但之前只是低落而已,她从未像今天看上去那样崩溃过。”哈利也急忙接过了话头,好像生怕我和金妮再争执起来。
我和桑妮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参与话题。我们知道唐克斯喜欢的是谁,也知道她今晚为什么崩溃——她一定是忍不住向莱姆斯表白了心意,毕竟在这样幸福的婚礼的现场,又接到了捧花,总是会有一些浪漫的念头冒出来的,可她却被莱姆斯“好意”地拒绝了。
换作我也接受不了,我可以接受对方不爱我,但我决不能接受对方以“为我好”的名义推开我。
可这些我不能对他们说,这是莱姆斯和唐克斯的私事。莱姆斯心里已经够苦了,今晚还被小天狼星那么说,我也从没见过莱姆斯那么痛苦的样子,他自己也经不起别人好意的劝导或撮合了。
他们是因为相爱才痛苦,这一事实令我和桑妮都感到无比难过。任乔治和罗恩,还有后来过来的弗雷德,说了多少好笑的事,我们也没能露出一个笑容。
等到晚宴结束,当我和乔治分别时,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为什么后半程看起来如此沮丧,连带着让他对自己幽默感的信心都受了极大的挫折。
“是因为唐克斯的事吗?”他一下子就猜到了要点。
“是,也不是。”我老实地说着,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关切的眼神。
即使已经正式交往一年多了,我依然会因为不经意间看到这双专注的蓝眼睛感到心漏跳了好几拍。情不自禁地凑到了他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诶唷。”乔治露出一副夸张的受宠若惊的表情,抱紧了我,可怜兮兮地说,“这算什么?你可得对我负责!”
我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腰,他泪眼汪汪地松开了手,在罗恩的催促中恋恋不舍地和我挥手道别,一步三回头地提醒我要去他们的店里,也要给他写信。
桑妮要回家收拾东西再过来,我们互相亲吻了脸颊,她与厄尼一起,随着隆巴顿夫人和纳威离开了。
凤凰社的成员们也相继幻影移形离开,唐克斯最后看起来依然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们一家和小天狼星他们留到了最后,送别各位宾客,看着只剩灯光亮着的酒馆,爸爸和莱姆斯正在挥动魔杖整理着场地,妈妈坐在一张桌子上哼着不知名的中国歌谣。
“我有时觉得我实在是太过幸运。”我喃喃地说道,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在这样说的时候语气有多么温柔。
“是啊。”哈利和我一起看着酒馆,还有酒馆门口的小天狼星和艾谱莉,同样微微笑着说,“我从未想过这一天,好像一切都在好起来。”
看着他们,就会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努力地生活,用力地去欢笑,尽力去爱,才不辜负头顶上的每一寸天空、脚下每一粒泥土,和血管里奔涌的每一滴热血。
作者有话要说:罗莎琳德的故事其实是上一代的遗憾啦,决定大致地写写这么一个人的轮廓,也是想从侧面去写一写那个年代是多么的残酷。有太多人本来可以拥有安稳美满的人生,有太多人本来可以拥有不同的“可能”,可是最终他们都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年代。
至于小天狼星的遗憾和莱姆斯的犹豫,如果作出的选择不一样,结果也会不一样吗?至少这条世界线里的人们是无从得知了。我们难免会回望曾经的选择,即使小天狼星这样的人也会对以前的事感到恒久的痛苦,但我们依然会坚持走下去,这就是选择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