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世界杯(下)

我和桑妮一直聊着今天的比赛——准确地说,主要是桑妮在复盘,我在附和,因为我确实没太看得进去。

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感觉刚进入梦乡就被曼蒂阿姨喊了起来。

“快起来!姑娘们——塞茜莉亚——桑妮,快起来,有紧急情况!”听得出曼蒂阿姨在拼命保持镇定,但还是有一丝颤抖。

我和桑妮迷茫地对视了一眼,注意到营地上的声音已经变了。歌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叫声与人们慌乱奔跑的声音。

我们翻身下床,曼蒂阿姨直接给我们俩一人丢了一条薄毯子,“来不及了,亲爱的,现在立刻出来,别管衣服了。”

我和桑妮穿的都是裙子,确实换衣服会费些时间。曼蒂阿姨的语气非常严肃,我们俩立刻警觉起来,拿毯子当披风裹在睡裙外面就匆匆奔出了帐篷。

就着仍在燃烧的几堆篝火的火光,我们看见人们纷纷朝树林里跑去,好像在逃避某个在营地上向他们移动的东西。那东西古怪地闪着光,还发出像打枪一般的声音。响亮的讥笑声、狂笑声、醉醺醺的叫嚷声,也都向他们移动过来。接着,一道绿色的强光一闪,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一群巫师紧紧挤作一团,每个人都把手里的魔杖向上指着,一起向前推进,慢慢地在场地上移动。他们的脑袋上都戴着兜帽,脸上罩着面具。在他们头顶上方,四个挣扎着的人影在空中飘浮,被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形状,就好像地面上这些蒙面巫师是操纵木偶的人,而他们上方的那几个人是牵线木偶,被从魔杖里冒向空中的无形的绳子控制着。其中两个人影很小。

更多的巫师加入到前进的队伍中,大声笑着,指着上面飘浮的几具躯体。随着游行队伍的不断壮大,帐篷被挤塌了,还有一些被那些游行的人点着了,尖叫声响彻夜空。

当空中飘浮的那几个人从燃烧的帐篷上经过、被火光突然照亮时,我和桑妮认出了其中的一个是营地管理员罗伯茨先生。另外三个看样子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下面的一个游行者用魔杖把罗伯茨夫人掉成了头朝下。罗伯茨夫人的睡衣垂落下来,露出一大堆花花哨哨的内裤,下面的人群开心地尖叫、起哄,她挣扎着想把自己的身体盖住。

“太过分了……”桑妮捂住了嘴。

“恶心。”不止是心理上的恶心,这种仗着一方的强势肆意□□另一方尊严的行为,甚至引起了我生理上的不适。

“曼蒂,我们得离开。”艾伦叔叔和曼蒂阿姨带着厄尼跑出来说。

“他们没法幻影显形。”曼蒂阿姨脸色有些苍白,“这种时候我们也没有办法置身事外,艾伦。”

艾伦叔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郑重地拍着厄尼的双肩:“你带着两个姑娘去树林那边,不要走散,如果能遇见认识的大人就待在一起,事情解决后我们去找你们!”

“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厄尼大声问。

“我们去帮魔法部!”他们头也不回地说。

“快走!”厄尼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桑妮,往树林里跑去。原先照亮通往体育场的彩灯现在已经熄灭了。树林里有一些黑乎乎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走着,小孩在哭闹,紧张焦虑的叫喊声和说话声在周围寒冷的夜空中回荡。

我们被人群推来搡去,拉住厄尼的手也并不能给我带来多少安心,因为他的手也是冰凉的。我握紧了自己的魔杖——虽然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我们这些未成年的巫师是不允许在校外使用魔法的,但显然,现在就是意外情况了。

“Lumos(荧光闪烁)。”我点亮了魔杖。

厄尼大梦初醒般也停下了脚步,拿出魔杖照亮了四周,我们靠着一棵树,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你还好吗桑妮——桑妮?!”我用魔杖的光亮照着周围的小路,没有一处有桑妮的身影,也没有传来回音。

“桑妮——”厄尼的脸唰的白了,“我们——我们把桑妮——”

我的双脚有些软,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撞上了一个人。

我想应该是乔治——我希望是他——

“怎么了?”乔治抱住了我,“出什么事了?”他看见我的神情,严肃地问。

“我——桑妮——”我想要说我们把桑妮弄丢了,却在看到金妮的瞬间理智断弦。

“是我的错——”二年级的我靠在盥洗室的冰冷的墙壁上忏悔——那时我觉得是我间接害了金妮,是我将一个爱我、信任我、依赖我的朋友推向了深渊;

“我做了什么——”现在的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全靠乔治有力的支撑才没有跌坐在地上——桑妮那么开心地邀请我来,她说她永远站在我这边,她说她想和我成为一家人,可我却把她弄丢了。

我又一次搞砸了。

乔治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如此失措,他只能拥抱着我,支撑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让我冷静下来。

“我去找她——”厄尼颤抖着说,他比我更加恐慌,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找她?你连她在哪里丢的都不知道,你们应该约定了集合地点,就在这里等着。”另一个冷淡但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我听出这是瑟吉欧·沙菲克,他嘲弄地说,“看你们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桑妮姓普威特呢。”

“你凭什么——”厄尼又羞又怒。我知道他对桑妮的关心比我只多不少,更直截了当地说,其实是我反应过头了。

“我凭什么?”瑟吉欧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就凭这里,只有你弄丢了自己的妹妹,够吗?”

厄尼看看乔治和弗雷德身边的金妮,又看了看瑟吉欧身边的佩格,眼睛里失去了光彩。

“这不是厄尼的错,”看到厄尼这样被羞辱,我总算回复了理智——虽然脚还是软的,但乔治怀抱的温度让我的身体不再僵硬了,“黑暗中我们都失去了方向感,厄尼把重点放在了照顾我上,桑妮是被人群挤散的。”

“很好,”瑟吉欧看着我矜持地点了点头,“你总算清醒了,可喜可贺。”

“但是进树林的路很多,我们没有定好集合地点的目标物,这周围又都是——鬼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感觉到自己的理性逐渐回归,但还是忍不住为桑妮担心着。

“哦梅林的裤子,”乔治捏了捏我的脸,“没看错的话这里最路痴的几个人都在这里了,”他指了指我和佩格,手指扫过金妮的时候金妮气愤地抗议了一下,“相信桑妮吧,不如说,如果丢的是你,我们可能会更担心一些。”

“你——”我又好气又好笑,但神经也终于真正放松了下来。

“韦斯莱家的小子说得没错,”虽然是在表示赞同,但瑟吉欧的神情却更像是一个大人对孩子漫不经心地肯定,我感觉到乔治抱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更用力了一些,瑟吉欧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说,“而且桑妮是纯血,你却是这里唯一一个混血,我建议你老实待着。”

“这与血统有什么关系?”弗雷德先前在安慰金妮,这会终于腾出空来呛声了。

在瑟吉欧回答之前,一道巨大的绿光照亮了我们的头顶,我们一齐向头顶看去。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骷髅,由无数碧绿色的星星般的东西组成,一条大蟒蛇从骷髅的嘴巴里冒出来,像是一根舌头。就在我们注视的时候,骷髅越升越高,在一团绿莹莹的烟雾中发出耀眼的光,在漆黑的夜空衬托下,就像一个新的星座。

突然,他们周围的树林里爆发出阵阵尖叫声。瑟吉欧神色冷峻地用魔杖指了指头顶那个绿色的、一看就令人不快的图案说,“黑魔标记,黑魔王的标志。”

“今天闹事的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了吧。”他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讨论一顿寻常的晚餐。

“食死徒——”我轻声说。

瑟吉欧带着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其他人却一起露出了不解的神情。“那是什么?”乔治问。

树林里四处有人往外奔跑着,争相远离那个标志,我们也往来时的路移动着。

“食死徒就是伏地魔的追随者,抱歉,金妮——”听到这个名字,金妮惊魂未定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来,我知道她想起了那噩梦般的一年。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示意我没关系。

我想起前不久爸爸的那个推测,不安又涌上心头,不过我还记得爸爸当初的教诲:没有确认的事情不该向外扩散。

回去后和爸爸以及莱姆斯好好聊聊吧,我心事重重地想。

我们回到帐篷时,艾伦叔叔、曼蒂阿姨和桑妮已经坐在里面等我们了,据桑妮说,她在路上遇到了秋·张和修·张姐弟俩,还遇到了马尔福,他们把她完好地送了回来。虽然我对斯莱特林的看法因为沙菲克兄妹有了些许转变,但我对马尔福这一行为依然不予置评——大概因为桑妮是纯血统吧,如果换成混血或者麻瓜出身的巫师,我不相信他依然会这么善良。

而基于血统和出身给予的善意,我也固执地认为这都不是真正的善意。

艾伦叔叔和曼蒂阿姨委婉地批评了厄尼的大意,虽然他们没有说我什么,但我还是惭愧地低下了头。不过我总算是摆脱了过度的自责,乔治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应该相信我的朋友,他们确实不需要我来背负——如果邓布利多在这里,他一定会和蔼地笑着赞同吧。

那一晚我们大概只睡了几个小时就又被叫醒了,不过等我们收拾完帐篷时,我注意到韦斯莱家起得更早——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不由得有些小失落。

值得庆幸的是,沙菲克家也走了,我为自己不用继续和瑟吉欧唇枪舌剑感到松了一口气。

我们使用门钥匙回到了黑森林,爸爸和莱姆斯已经在约定好的地方等我了,这让我略有些吃惊。

“我们看到《预言家日报》说出了些事。”面对我们的惊讶,爸爸简明扼要地解释道,“希望你们不会觉得我们太唐突。”

“当然不会。”曼蒂阿姨连声说,“事发突然,我们也很担忧。”

“非常感谢你们对茜茜的照顾,那我们先行一步了。”刚回到麦克米兰家的宅子里,爸爸就用魔杖在壁炉里升起了火,再次感谢了桑妮一家对我的照顾后,我们消失在了绿色的火焰里。

***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目前就掌握的信息而言,还不算太糟糕。”我钻出壁炉后,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莱姆斯打断了,“现在,你立刻去洗漱,然后去床上睡觉,一切等睡醒了再说。”

“我认为莱姆斯说得对,”爸爸喝了一口咖啡说,“我建议你听从专业人员的建议。”

“好吧。”我只得去冲了个澡,然后换上了自己舒适的睡衣。

我原以为经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后,安稳入睡会变得奢侈,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经历了连续两天的睡眠不足和反复折腾,我刚沾上枕头就立马睡了过去。

我是在下午被饿醒的,甚至一个梦都没有做,但是大脑清醒了许多。

“先吃饭。”我一走进客厅,又是莱姆斯的声音,他指着一桌美食说,“坎蒂丝精心准备的。”——坎蒂丝是我母亲的英文名,我的外公外婆是中国人,不过他们很早就来了英国,所以妈妈其实是在英国出生的华裔。

“妈妈呢?”我往嘴里塞着鸡肉,含糊不清地问。

“她最近都在酒馆里忙,”爸爸抖了抖手里的《预言家日报》,在那个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说,“这些都是她从酒馆里拿来的,她确认你睡得很香就放心了——你知道她一直不喜欢总是闷在家里。”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继续埋头苦吃去了。

我相当理解妈妈,毕竟我那点做生意的技巧都是跟着妈妈耳濡目染来的,反正有莱姆斯和爸爸照顾我也够了。倒不如说,如果连妈妈都一脸忧心地看着我,我就得提心吊胆地想着世界是不是要毁灭了。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当我结束了进食,捧着热巧克力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上时,爸爸与莱姆斯对视了一眼,提问道。

“呃,坏消息吧?”我不确定地说。

“我们接到了小天狼星的来信,他和艾谱莉决定提前返程。”莱姆斯说。

“为什么?”我感到不解。

“哈利写信告诉他,自己的伤疤疼了,而且他做了个梦——虽然我们还不明白为什么他能看到伏地魔在做什么——基本说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莱姆斯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但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我喉咙发干,点了点头。

“不过也有好消息。”爸爸接过话头说,“我们仔细研究了一下预言家日报的报道以及和曼蒂他们聊了聊,至少你们昨天晚上看到的那种游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他们看到黑魔标记就作鸟兽散了,证明他们自己也害怕黑魔头回来。”

“因为他们当初都宣称自己与他无关,逃脱了惩罚?”我听了一些他们在路上的谈话,我也能厘清一些思路了。

“没错。”爸爸肯定了我的说法,“所以其实对魔法部来说,他们的工作量小了许多,只要找到是谁放的黑魔标记就行了——黑魔头目前势单力薄,没什么好担心的。”

爸爸和莱姆斯的坦诚反而让我放下心来,这些时间压在我心上的负担总算减轻了不少。

“另外你的开学清单也来了,这些常规的东西都由我和莱姆斯去帮你买,世界杯这事虽然不值得过度担心,但也不要太放松警惕。”爸爸看着信的内容说,“信上说你们今年要额外准备正式场合穿的礼服长袍——”他和莱姆斯苦笑着对视了一眼,“只有这东西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可以等开学后我自己去霍格莫德买,”我被爸爸和莱姆斯为难的样子笑出了声,原来大人们也不总是无所不能。

“帮大忙了。”爸爸连忙说,“我会记得多给你取些钱的。”

“不过请务必保证大多数钱都用在给你自己买衣服上,”爸爸去厨房的时候莱姆斯把这两天帮我收好的订货单塞给我,小声对我说,“创意都是好创意,不过他们有的时候看起来太冒进了。”

可不就是太冒进了吗。两天后我收到乔治和弗雷德给我的信,不得不感慨莱姆斯慧眼如炬。

信的中心思想如下:

卢多·巴格曼用小矮妖那些会消失的假金币糊弄了他们,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