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魔法部不知道曾有四名未登记的阿尼玛格斯在霍格沃茨活动。”莱姆斯转向我目瞪口呆的同学们,温和地说。
“如果你们要把事情告诉他们,就快点讲,莱姆斯!”小天狼星咆哮道,仍在注视着斑斑每一个绝望的挣扎,“我等了十二年,不想再等了。”
“好吧……但是你得帮我,小天狼星。”莱姆斯说,“我只知道开头……”他停住了,因为后面传来响亮的吱呀一声。卧室的门自动开了。
我们都瞪着那门。莱姆斯走过去朝楼梯口张望了一下。“没人……”
“这地方闹鬼!”罗恩说。
“不。”莱姆斯说,还在疑惑地看着那扇门,“尖叫棚屋从来没闹过鬼……村民们听到的那些尖叫和嗥叫都是我发出来的。”他把花白的头发从眼前捋开,沉思片刻,说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这里——从我变成狼人开始的。如果我没有被咬,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如果我不是那么鲁莽……”
他看上去严肃而疲惫。罗恩想插话,但被我和赫敏同时“嘘”了回去。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这一段久远的故事:
他是如何在小时候被咬伤,每个月都忍受着痛苦的变形,直到最近才有斯内普为他配置狼毒药水减轻痛苦;
为了让他进霍格沃茨,邓布利多建造了尖叫棚屋,修建了地道,栽种了打人柳;
而他在这里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时光,遇到了他最为珍视的朋友们,包括哈利的父亲詹姆,也包括我的父亲费迪南德·普威特;
他对自己身份的伪装很快被朋友们看破了,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再一次被世界抛弃的时候,他们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为了宽慰他,他们学会了阿尼玛格斯,我的父亲并不是其中之一,但他在发现他们在做的事后,慷慨地为他们提供了一切力所能及的指导与帮助……
他用着我能想到的最深情的语调说着,大家都听入了迷,我也不例外。就像是坐在一艘没有帆、没有桨、没有锚的船在回忆的海洋里漂泊,我们经过最轻盈的风、最疯狂的浪,和最温柔的月光。
直到赫敏提出他们当年所做的事是多么危险,他的面容凝重起来,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了对自己的厌恶。
“今年我一直在进行思想斗争,考虑要不要去对邓布利多说小天狼星是阿尼马格斯。但我没有去说。为什么?因为我太懦弱。如果说了,就意味着承认我上学时辜负了他的信任,承认我让别人跟我一道……而邓布利多的信任对我意味着一切。我小时候,是他让我进霍格沃茨的;我长大后,一直受排斥,找不到一份有收入的工作,又是邓布利多录用了我。所以我就对自己说,小天狼星是用跟伏地魔学来的黑魔法潜入学校的,与阿尼马格斯无关……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斯内普对我的看法是对的。”
“斯内普?”小天狼星厉声说,第一次把目光从斑斑身上移开了一分钟以上,抬头看着莱姆斯,“这跟斯内普有什么关系?”
“他在这儿,小天狼星,”莱姆斯沉重地说,“斯内普也在这儿任教。”他抬眼望着哈利、罗恩和赫敏。“斯内普教授跟我们是同学。他竭力反对让我教黑魔法防御术。他这一年都在跟邓布利多讲我是多么不值得信任。他是有理由的……小天狼星曾经搞了个恶作剧,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恶作剧与我有关——”
小天狼星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在艾谱莉有些责怪的眼神里收敛了一下面上的不屑。
“他活该,”他嘲讽道,“鬼鬼祟祟地想发现我们在干什么……指望我们被开除……”
当年他们确实非常不对付,小天狼星曾经故意告诉斯内普制服打人柳的方式,鼓励他跟着莱姆斯进入密道——他知道斯内普一定会去,因为斯内普总是不放过任何证明他们违反校规的机会,好让他们被开除——但如果他去了,就会碰到一匹兽性十足的狼。当哈利的父亲詹姆知道后,冒着生命危险追上了斯内普,把他拽了回去,不过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了莱姆斯·卢平的真面目。
“这就是斯内普不喜欢你的原因?”哈利缓缓地问道,“他认为你也参与了那个恶作剧?”
“没错。”卢平身后的墙上传来一声冷冷的嘲讽。西弗勒斯斯内普揭下隐形衣,他的魔杖直指莱姆斯。
场面突然混乱了起来,斯内普就像是一小时前的哈利,坚持认为莱姆斯这一学年都在帮助他的老朋友——凶手小天狼星布莱克——潜入城堡,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激动的光,拒绝听任何人的解释,为自己终于可以亲手送小天狼星进阿兹卡班兴奋不已。
他已经用魔杖变出细绳把莱姆斯捆了起来,还用魔杖指着小天狼星的头。艾谱莉现在拿着魔杖魔杖与斯内普冷冷地对峙着。
“滚开,怀特。”斯内普眯起细长的眼睛说,“我很惊讶你还这么相信布莱克,就不怕下一个丧命的就是你自己吗?还是说,当年的事也有你的一份?”
“西里斯是无辜的。”艾谱莉冷冷地说,“是你被学生时代的仇恨蒙蔽了本就不大的眼睛,斯内普。”
哈利也愤怒地吼道:“就是因为他们当年在学校里捉弄过你,你就甚至不肯——”
“住口!不许那样对我说话!”斯内普尖叫道,看上去更加疯狂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波特!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应该跪在地上感谢我!其实你活该让他杀死!死得跟你父亲一样,因为太骄傲,不肯相信自己看错了布莱克——让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让开,波特!”
“Expelliarmus(除你武器)!”包括我在内的四五个声音同时响起,一阵气浪把那扇门震得格格作响,斯内普的身子飞了起来,撞到墙上,然后顺着墙滑到地上,一动不动。
“昏过去了。”艾谱莉依然举着魔杖,过去检查他的情况后说。
“你们不该那么做,”小天狼星看看哈利,又看看我,“应该把他留给我……”
“我们打了老师……我们打了老师……”赫敏呜咽道,恐惧的眼睛瞪着一动不动的斯内普,“哦,我们要倒霉了——”
“别怕赫敏,我们去年就做过了。”莱姆斯努力想挣脱绑绳,我离他最近,直接蹲下给他解开了,还不忘记安慰一下赫敏,“去年哈利还缴了洛哈特的械呢。”
小天狼星伸出手,莱姆斯借力站了起来,揉了揉被勒疼的胳膊。
“谢谢你,哈利。”他说。
“我还没说相信你呢。”哈利回道。
“那我们这就来给你一些证明,”莱姆斯说,“你,孩子——把彼得交给我。现在。”这话是对罗恩说的。
罗恩把斑斑紧搂在胸口。“得了吧,”他无力地说,“你想说他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就是为了抓斑斑?我是说……”他求助地看着我们,“好吧,就算小矮星能变成老鼠——老鼠有成千上万——他关在阿兹卡班,他怎么知道要抓哪只?”
“对啊,小天狼星,这问得有些道理,”莱姆斯说着,转向小天狼星。
布莱克把枯爪般的手伸进袍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头,抹平了举给大家看。那是去年夏天《预言家日报》上韦斯莱一家去埃及的照片,斑斑就蹲在罗恩肩头。
“你是怎么弄到的?”莱姆斯震惊地问。
我没有去关心小天狼星怎么弄到的报纸,因为我想起来了——斑斑缺了一根手指。
斑斑所有的异常都对得上:它的长寿、它这一年的惊惶不安,甚至还有克鲁克山对斑斑的针对……
罗恩试图继续辩解,他说斑斑只是害怕克鲁克山。而小天狼星补充了更多的细节:“它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猫。它一下子就认出了彼得,见到我时也知道我不是狗。还好有艾谱莉在,过了一阵子它终于信任我……也明白了我在找什么,这猫一直在帮我……”
试图帮他带出斑斑,也帮他从纳威那里偷来了进格兰芬多塔楼的口令——可怜的纳威,我在心里为他叹了口气。
“但是彼得听到风声,跑了……”小天狼星用嘶哑的声音说,“这只猫——克鲁克山,你们是这么叫它的吗?——告诉我彼得在床单上留了血迹……我猜想是它咬伤了自己……哼,又一次装死成功……”
这话似乎触动了哈利。“他干吗要装死?”他气愤地问,“因为他知道你要来杀他?就像当年杀我父母一样?”
我目瞪口呆。
说实话——呃,虽然这么说自己的朋友不太好——但是我很惊讶他到现在还没有搞懂事情的真相。我看了看赫敏,很明显,她已经明白了,正在欲言又止地看向哈利。
“哈利,”卢平急忙说,“你看不出来吗?我们一直以为是小天狼星出卖了你的父母,彼得去追捕他——但事实恰恰相反,你还看不出来吗?彼得出卖了你的父母——是小天狼星去追捕彼得——”
“这不是真的!”哈利大叫道,“他是他们的保密人!你来之前他都承认了。他说是他杀了他们!”
“这群格兰芬多……”我忍不住像爸爸一样叹了口气。莱姆斯、小天狼星和艾谱莉互相交换了个有些惊异的眼神。
哈利瞪着我:“你也是一个格兰芬多!”我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艾谱莉差点笑出声。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此之前到底说了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我觉得一阵头疼,“很明显,他们换了保密人,哈利!爸爸之前就推测说他们很可能为了让伏地魔被误导更换保密人,很显然确实如此,而且他们瞒过了所有人!”
“可是——”哈利指着小天狼星,手都在颤抖。
“哈利……我等于是杀了他们。”小天狼星缓缓地摇了摇头,凹陷的眼睛突然异样地亮了起来,“茜茜——是叫这个名字吧——说得对,我在最后一刻,劝了莉莉和詹姆改用彼得。”
他的声音哽咽了,屋子里的一切画面在我眼中突然被静了音,时间凝固成了一块胶体,我从他们的少年,穿越十年光阴,看到现在。
莱姆斯和小天狼星说服了罗恩,抓住斑斑,逼迫他现出了原型。
那是一个皱巴巴的人,像是一个胖子在短时间里迅速减重导致了皮肤松弛和堆积,他的皮肤很脏,勉强还能看得出有几分斑斑的样子,眼睛不断地往门边瞟。我伸手将门带上,他看起来更加惊慌了。
“你好啊,彼得。”卢平几乎有些愉快地说,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真好。
“希望你这些年过得愉快,彼得。”艾谱莉语调轻松地说,但她的魔杖精准地对着彼得的脑门。
我看着这错位的四个人,意识到如果将我和哈利看作我们父亲的见证者,现在这里,终于聚齐了当年的人。
彼得和他们互相对峙着,他依然试图颠倒黑白,争取着每一个人的动摇与一点点的信任。这让我感到迷茫。
这太奇怪了——
就在刚刚,莱姆斯还在讲着他们年轻时的故事,我透过他的双眼,看到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是爸爸与他的得意门生们最宝贵的青春年华。而现在,小天狼星正在和彼得互相嘶吼着,小天狼星刚刚讲述了他逃出阿兹卡班的经过——瘦得可以钻过铁栅栏的大脚板,用狗的身体游回了大陆。
发生了什么——
“相信我,”我听到小天狼星嘶哑地对哈利说,“相信我,哈利。我从来没有出卖过詹姆和莉莉,我宁死也不会出卖他们。”
哈利终于相信了,他紧紧盯着小天狼星的双眼,点了点头。
“不!”彼得跪了下来,他爬向前,低声下气地,双手在胸前握紧成祈祷的姿势,“小天狼星——是我呀……是彼得……你的朋友……你不会……”
为什么会这样——
我明白,却又不能明白。
他们——他们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了现在的这一步?有人逝去,有人在阿兹卡班待了十二年,有人颠沛流离,有人顶着英雄的名号却作为老鼠活着。然后现在,他们要用一个人的罪行,去宣判另一个人的无辜。
“莱姆斯!”小矮星哀叫着转向卢平,在他面前乞怜地扭动着身躯,“你不会相信这些吧……要是他们换了方案,小天狼星不会告诉你吗?
“不会,如果他以为我是奸细,就不会告诉我,彼得。”卢平说,“我想这就是你没有告诉我的原因吧,小天狼星?”他越过小矮星的头顶不经意地说。
艾谱莉想抢在小天狼星前面说什么,但小天狼星先开口了:“原谅我,莱姆斯。”
“哪里的话,大脚板,老伙计,”卢平说着,卷起了袖子,“那你也原谅我曾经以为你是奸细,好吗?”
他们——还有艾谱莉——一起向彼得举起了魔杖。
我以为我将在今天见证他们破碎的这些年拼凑出拼图的最终模样,但哈利挡在了彼得的身前。
“你们不能杀他,”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们不能。”
时间又重新流转起来,我又可以看见、可以听见、可以呼吸了。
哈利厌恶地甩开了彼得乞求的手:“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我想我爸爸不会愿意他们俩成为杀人犯——为了你这种人。”
小天狼星、艾谱莉和莱姆斯对视了一下,明显动摇了。
“茜茜——”哈利又转向我,瞧,他又叫我茜茜了,“我想,普威特先生也不会愿意的,对吗?”
——对了,还有我是最后一块拼图。
“茜茜!”彼得又连滚带爬到我面前,死死抓着我的袍子,仰起头惊慌地哀求着我,“普威特教授当年那么喜欢我——茜茜——发发慈悲——他当年是最关心我、最愿意关爱学生的人——他一定能理解我——”我注意到我的窥镜手链并没有响。
“请离我的教女远一点,彼得。”莱姆斯的声音里带着寒意,他的魔杖喷出一条细细的绳子,将他捆住拖了回去。
“以前的费迪南德我不知道,如果是我的父亲,”我想起了爸爸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笑意又重新回到了我僵硬的脸上,“他一定会不屑地说——‘格兰芬多!’——然后让你们快点自己做决定。”
“是他本人没错了。”艾谱莉点了点头,“拉文克劳。”
“如果你们有人想听听我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哈利说得对。”我轻声说,“爸爸好不容易才回到巫师界,失去一个朋友就够难受的了,再搭上两个他可受不了——他会逼我退学离开格兰芬多的。”
“好吧。”艾谱莉第一个收起了魔杖。
然后是莱姆斯,“看着费迪南德的面子上。”
小天狼星依然用魔杖指着彼得,他低声吼道:“你要是敢变形,我们就马上杀了你。哈利,你同意吗?”
哈利用彼得也能看到的方式点了点头。
莱姆斯帮忙将罗恩的腿绑在了一根薄木条上,又让依然昏迷着的斯内普像个僵尸似的飘了起来。
“应该有两个人跟这个家伙铐在一起,”小天狼星用脚趾踢了踢彼得说,“以防万一。”
“我可以。”莱姆斯说。
“还有我。”罗恩粗声说,不过被我否决了。
“我来吧,”我伸出了手,“赫敏扶着罗恩,咱们得快点回去了。”
小天狼星凭空变出沉重的手铐,小矮星很快就被拉了起来,左右胳膊分别铐在莱姆斯的右臂和我的左臂上。罗恩沉着脸,似乎斑斑的真实身份对他的人格构成了侮辱。
克鲁克山轻巧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毛茸茸的尾巴快乐地高高翘起,领先跑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