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利、罗恩、弗雷德和乔治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一个角落里,谁也说不出一句话。珀西不在,他派了一只猫头鹰给韦斯莱夫人送信,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宿舍里。
桑妮坐在离我稍远一些的地方,担忧地注视着我,但没有走近。事实上我们这一圈现在简直像被施了隔离咒,没有人试图靠近我们,大家都为我们感到难过,注意不来打扰我们。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之后要怎样去面对这一家人,之前韦斯莱夫人还那么开心地把金妮托付给我,而我却没有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我有理由责怪自己,如果,如果我当初坚持告诉麦格教授或是邓布利多校长,或是我形影不离地守在金妮身边,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下午,我仿佛等了一辈子才等到太阳落山。最终弗雷德和乔治也坐不住了,回宿舍睡觉去了。我感觉到乔治和弗雷德回头看了我几眼,但我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属于格兰芬多的勇气,我不敢抬头,不敢去看罗恩、弗雷德或是乔治,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
“她准是知道点什么,哈利。”罗恩说,这是我们躲进教工休息室的衣柜之后他第一次说话,“所以她才被抓走了。根本就与珀西做的傻事毫无关系。她肯定是发现了跟密室有关的情况。肯定是这样,所以她才会——”罗恩拼命地揉了揉眼睛,“我的意思是,她是个纯血统,本来轮不到她的。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太阳染上了血色,缓慢地下沉,我终于能抬起头来看看哈利和罗恩,我们三个映照在彼此充满血丝的眼中,脸色难看极了。
如果能做些什么就好了,什么都行。我想起金妮在万圣节晚上死死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指覆盖的地方又灼烧起来。
“你们说,”罗恩说,“她是不是可能还没有——你们知道——”
哈利没有说话,我也没有,但我的心中燃起了一点点希望,或许也只是不甘心。
“我们可以去找洛哈特,把我们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他。他不是准备进入密室吗!我们可以对他们说我们知道密室在哪里,并告诉他里面是一条蛇怪。”罗恩看看哈利,又看看我。
“说不定还可以带上怀特小姐。”我想起了爸爸圣诞节给我寄的信,“而且虽然洛哈特看起来……但爸爸说当初他的成绩都很好,我想他说不定是有办法的。”这时候能做点什么,比让我坐在这里等着,要好太多了。
哈利也同意了我们的提议。周围的同学们都用着悲哀的眼神看着我们,当我们三个起身离开,钻出肖像洞口时,没有任何人试图阻拦我们。
我们下楼走向洛哈特的办公室时,夜幕已经降临了,我从未觉得城堡如此空旷过,黑夜如同怪兽的巨口,伺机吞噬着任何轻视它的人——金妮也是如此恐惧吗?这念头一浮现就被我拼命摇头甩开,她一定还活着。
洛哈特的办公室里动静很大,我们可以听见摩擦声、撞击声,以及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哈利敲了敲门,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洛哈特将门打开一条缝,谨慎地朝着外面窥视着。
“哦……波特先生、韦斯莱先生……还有普威特小姐……”他将门稍稍开大了一些,“我正忙着呢,希望你们有话快……”
“教授,我们有一些情况要告诉你,”哈利说,“我们认为会对你有些帮助。”
洛哈特犹豫了一会,打开门让我们进去。
他的办公室已经差不多完全搬空了,两个大皮箱敞开放在地板上,各种颜色的衣服被胡乱地堆在其中一个里,各种图书乱七八糟地堆在另一个里。
“你要走?”我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后退一步把门重新关上。
“唔,是啊,是啊,”洛哈特一边说,一边从门背后扯下一张真人大小的他本人的招贴画,把它卷了起来,“接到一个紧急通知……躲不开……不得不去……”
“那么我妹妹怎么办呢?”罗恩冲动地问。
“啊,至于那件事情——真是太不幸了。”洛哈特说,他避开他们俩的目光,用力拉开一个抽屉,把里面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大包,“没有谁比我更感到遗憾的了——”
“你是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啊!”哈利大声说,“你不能走!现在有这么多邪恶的东西……你在书里写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事?”
“书是可以骗人的。”洛哈特狡猾地说。
“是你写的啊!”哈利喊道。
“我亲爱的孩子,”洛哈特直起身,皱起眉头看着哈利,“用你的常识思考一下吧。如果不让人们以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书的销路可就差远啦。读者不会愿意去读一个丑陋的美国老巫师的事迹,尽管他使一个村子里的人摆脱了狼人的祸害。把他的照片放在封面上,那还不难看死啦。他穿衣服一点品位也没有。还有那个驱逐万伦女鬼的巫婆,她长着一个毛乎乎的下巴!我的意思是,你想想看……”
“这就是你为什么没有成为最年轻的魔法部长?”我终于明白了爸爸的信,冷冷地问,“这些年你只是利用自己的外貌不断地掠夺别人的劳动成果?”
“那只是年轻时的妄语……你怎么会知道?”洛哈特挑起眉毛看着我,“普威特……我明白了,你是费迪南德·普威特教授的女儿。”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们记住这一切了,我亲爱的孩子们。”他乒乒乓乓地关好了皮箱,上了锁,举起魔杖对着我们,“看来我不得不给你们施一个遗忘咒,不然我的书可别想卖出去了是不是?”
“Expelliarmus(除你武器)!”哈利比他更快地抽出魔杖大喊。
洛哈特的魔杖飞到了空中,被罗恩接住,扔出了窗外。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洛哈特面对哈利和我同时指着他的魔杖虚弱地说,“我可不知道密室在哪儿。我什么也不会。”
“我什么也不会。”我有些尖刻地笑了,“这话真该录下来拿去广播。”
“算你运气好,”哈利说,他用魔杖指着洛哈特,强迫他站起身来,“我们碰巧知道密室在哪儿。还知道密室里关着什么。走吧。”
我们押着洛哈特走出他的办公室,沿着最近的一道楼梯下去,走过墙上闪着那些鲜红文字的昏暗走廊,来到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门口。
“你当初是在哪里看到那双眼睛的?”哈利问。
“差不多那边。”桃金娘模糊地指了指她前面的水池。
“这里有一个水龙头从来不出水。”我看着继续用魔杖指着洛哈特,看着哈利和罗恩绕着水池检查,指着其中一个提醒道,“或许有关系?”
“是这里!”哈利喊出了声,“这里刻着一条小蛇!”
“用蛇佬腔试试。”罗恩说。
哈利试了好几次,终于从他口中说出的不再是英语,而是一种奇怪的咝咝声。那个故障的水龙头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开始飞快地旋转,接着水池也动了起来,慢慢从视线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非常粗的水管,足以容下一个成年人轻易地钻进去。
“好吧,看来你们不需要我了,”洛哈特说,脸上又露出了一丝丝他惯有的那种笑容,“我就——”他伸手抓住门把手,而我将魔杖对准了他的脸。
“你先下去。”我毫不客气地说。
洛哈特在罗恩与哈利的“帮助”下消失在管子里后,哈利和罗恩却阻止了我。
“我们两个下去就够了,”哈利坚定地说,“你留在上面,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就迅速去通知老师。”
“你们俩?”我难以置信地说,“别逗了,罗恩的魔杖甚至连正常施法都做不到!如果只下去两个人,也是我们俩!”
“你看蛇怪,像是用魔杖能打败的样子吗?”哈利苦笑着说。
“茜莉亚,那是金妮……”罗恩轻轻地说。
我突然无法再说什么了。
“而且谁也不知道上面是不是安全。”哈利坚持说,“你在这里,至少我们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我明白了。”我斗争了一会,很快想清楚了利弊,哈利说得没错,如果他们两个人对付不了,我下去也并不能多做些什么,在不清楚敌人的破解方法的情况下,多一个人下去或许只会多一个软肋。我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你们一个小时内不出来,或者告诉我出了什么意外,我会立刻去求援。”
“如果洛哈特敢自己一个人提前出来,”我轻蔑地看了一眼管道,“他也别想好过。”
罗恩咧嘴笑了:“我们相信你。”
“这个你拿着,”哈利进入管道前我喊住了他,将改进后的禁闭球塞进他手里,它一直在我的袍子里,我无比庆幸自己始终带着它,“这个抛出去可以把对方捆住,虽然我不确定面对蛇怪有多大用,但……还有金妮,我想金妮可能是被什么人控制了……海格是无辜的说明那个汤姆·里德尔也已经不可信了……”我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是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可疑的都一股脑地倒出来。
哈利什么都明白,他将球塞进口袋里,给了我一个超大的拥抱。
“带着金妮一起,你们都要活着出来。”我在他耳边小声说。
他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跳进了管道里。
盥洗室空空如也,我看着手表,开始计时。
***
五分钟后管道传来了震动,我趴在管道口向里面喊话,焦急地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好,但从传来的回音可以判断这条管道的深度实在是远远超过了我声音可以传达的距离。
我只能用魔杖粗暴地炸了一小块瓷砖,用瓷砖敲击着管道,希望能收到一点回应。
“没用的。”桃金娘幸灾乐祸地说。
我将瓷砖碎片直接丢下管子,只听到它与管壁磕碰的声音不断却越来越小,最终听不到了。
桃金娘说得对,管道的那一端太深了,叫喊与敲击都没用。
我只能紧紧拿着我的魔杖站在一个能同时看清门口与管道口的地方,为他们守好这个仅有的出入口。
当你只有一个人站在这种小房间里的时候,其实很容易走神。
前后算来,从哈利他们下去到那只美丽到令人惊异的凤凰出现,前后都不到半个小时,而我用这不短不长的时间,几乎把我迄今为止只不到12年的短暂人生回忆了个遍。
妈妈说我的恐高症来自于小时候曾经从高处摔落,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所有没有周密防护措施的高台都是危险的,因为我永远无法预估背后那双推我的手来自谁,他们总有无数的理由,比如“这个高度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啊”,或者“你看你这不是也没受伤吗”;
爸爸当初说我没有显露过魔法天赋是错的,大概在我八九岁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当我“报复”那些欺负我的同学时,这些天赋总能“意外”地帮上忙;
我对所有的未知心生警惕,我向所有的恶意针锋相对,我对一切单纯可爱心生羡慕。
直到我来到霍格沃茨,我在这里学着信任、学着依赖、学着毫无保留的赞美,与不带偏见的爱。
这其中无私地帮助我的,毫无疑问有韦斯莱一家,可我辜负了这份信任,也将失去这份爱。如果我们没能拯救金妮,如果哈利与罗恩有什么意外,如果霍格沃茨将被关闭……或许我还不如去和蛇怪接吻呢。
“桃金娘,”透明的幽灵并不知道就在刚刚我在脑海里写完了我的回忆与忏悔,她好奇地看着我,“要是有什么万一,你欢迎我来和你做个伴吗?”
“噗,”桃金娘难得地笑起来,像是听到了绝顶有趣的笑话,“我们可想到一起去了~我刚刚还在想,要是——欢迎你们来和我共用一个马桶。”
“谢谢你,”桃金娘娇羞的话语让我冷静了不少,我摇了摇头,重新捡回我散落的理智,“当我在城堡里找到新家时会记得来探望你的。”
“真是无情~”她娇嗔道。
那只深红色的鸟就是这时飞进来的,它抓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黑色的包裹径直飞进了管道里——或许进去前还朝我眨了眨眼?
“额……桃金娘?”我在管道口探头探脑,“刚刚是我的错觉吗?”
“不知道!”她的脾气又坏了起来。
当然不是我的错觉,因为大概二十分钟——或者更短的时间后,福克斯就抓着一串人飞了出来,其景象之壮观,堪比妈妈给我讲的神话故事。我目瞪口呆地鼓了鼓掌,而福克斯将他们放下后,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这回不是错觉了。
那座掩盖水管的水池已经自动滑回了原来的地方,桃金娘表达了对他们还活着这件事的失望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马桶里。
我瞪大了眼睛数着地上的人,哈利、罗恩、洛哈特——不知道为什么他正一脸迷茫地对我微笑——看起来比之前更傻了,还有金妮,活着的哭泣的金妮。
我一把抱住了她。“谢谢你,谢谢你们。”我听到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哦两位可爱的小姐,你们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忧愁?”洛哈特露出一口白牙友好地问。
“不关你事。”罗恩没好气地说。
“哦茜茜……”金妮抱着我哭得更厉害了,“对不起,如果我早点听你的话……是那本日记,我可以和他对话,我以为他是能理解我的好朋友……怎么办,这回我一定是要被开除了。”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还是将她抱得更紧了:“没关系,金妮,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想你和哈利、罗恩,你们都需要去庞弗雷夫人那里看看,你们有没有受伤?”
福克斯短促地叫了一声,我们互相看了看,决定跟上它。
片刻之后,我们来到了麦格教授的办公室外,我搂着金妮,她正惴惴不安地发抖,哈利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