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受伤

痛。

浑身都痛。

我在医院里醒来时,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全身上下像被卡车碾过一样难受,头顶的灯光直射着我的眼睛,我想用手背挡一挡,却发现右手裹得跟萝卜似的。

不过,好歹算是捡了一条命。

“你可算醒了,我叫护士来。”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僵硬地转过头,发现了坐在病床边上的毛裘。他站起来按了床头的护士铃。

病床一侧的电子时钟显示 13:10pm。

这么说,我昏过去了3个小时?

“哎……”我想问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张嘴,下巴也痛,喉咙也痛。尤其是喉咙,仿佛被人用最粗的砂纸擦过一遍,火烧火燎地疼。

“你先别说话,医生说你嗓子被烟熏了,可能会发炎,好好养着。”毛裘说。

现在不让我说话,不如直接憋死我。

“老……板……呢?”我用破锣嗓子问道。

毛裘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没了。车子侧翻后起火了,她没救出来,跟车一起烧成架子了。现在秦家上下乱成一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的肌肉一阵松弛,所有受的这些苦和痛,都值得了。

“周、周……进……呢?”我又问。

“他刚刚做完抢救手术。跟你一样断了肋骨,要命的是他断掉的骨头戳到了肺,医生说很凶险,就看这几天能不能挺过去了。”

我涌起一阵强烈的内疚,肯定是为了救我出副驾驶室时,用力过猛让断骨错位了。

“他……爸知、知道了吗?”

毛裘嫌我啰嗦,说:“知道,他爸陪护着呢。你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看,护士来了,让护士跟你说。”

护士进来就告诉我,我断了3根肋骨、右手掌骨折、下颌缝了7针、咽喉红肿,已经给我绑了胸部固定带,不要乱动乱跑、大笑咳嗽,以免骨头错位。

叮嘱了一顿,末了她问毛裘:“你是陪护家属吗?家属也要去领一根陪护腕带。”

毛裘说:“不是,我是她同事。”

护士说:“她这样,前三天肯定要有人陪护的,快通知家属过来吧。”

毛裘为难地望向我:“你还有什么朋友可以叫来的不?我待会儿就得回去了,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我点点头,“订……个,护工,就……行。”

毛裘就帮我订了个护工大姐,正在交待注意事项,忽然一伙人涌进了病房里面。

打头的是秦嘉安,气势汹汹几乎用脚踹开了房门。

护士轻喝道:“这是医院,你们干什么呢?!”

秦嘉安不理她,径直越过她,冲到我床前,失控地大喊大叫:“你为什么没查安全带?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他满脸都是泪,五官都狰狞了。

毛裘像一座铁塔一样挡在我面前,防止秦嘉安有过激行为。

程函和刘叔都跟在后头,见状一人一边胳膊拖住他。

程函劝道:“嘉安啊,别激动,身体要紧。你妈妈现在走了,秦家要靠你支撑起来,你可不能先垮了啊。”

秦嘉安挣扎着,哭着:“你们懂什么!我妈死了!死了!”

闹成这样,医院的保安也赶了过来,一个走廊的病人和家属,都围在我的病房门口看热闹。

我艰难地试图说完一个长句:“转,转向轴……和,刹车,都……有问题,车库里……谁去、去的最多,谁……最可能……动手脚,大少爷……”

秦嘉安不打自招地叫起来:“我告诉你,你别血口喷人!”

程函惊讶地问:“你说车子被人动了手脚?不是意外?”

我没理他,喘了口大气,把没说完的句子说完:“……大少爷应该,最清楚。”

程函那个脸色变得相当快,眼珠子一转,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若有所思地对秦嘉安说:“大少爷,您上次私下跟我说,想要弄死您母亲,我还以为是气话……”

秦嘉安立刻跳起来否认:“程函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程函沉下脸,做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对跟着自己的保镖说:“赶快报警。”又问毛裘,“毛队长能调出昨晚车库的监控吗?”

毛裘边摸出手机,打开云瞭APP,边说:“今天监控系统维护到下午两点钟,可能云端还看不了,得回去从车库里的摄像头调。”

秦嘉安咽下了一口口水,质问程函:“你算老几,我们家的监控你想看就看?”

程函冷笑了两声,说:“我还管着半个保安队呢,大少爷不会不知道吧?”

“有了,系统提前维护好了。”毛裘说。

秦嘉安一把夺过了毛裘的手机,狠命一摔,机器四分五裂。

毛裘的脸皱得跟苦瓜一样:“大少爷,我新买的手机……”

小人物的得失无人在意。尽管毛裘长得那么魁梧,在雇主眼里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程函也没有理他,而是像眯起眼,像抓住把柄一样对秦嘉安说:“果然是你在李总的车上做了手脚。你以为砸了这一台手机,就没有证据了?任意一台能联网的手机都能查看。”

秦嘉安脸红脖子粗地痛骂程函:“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哈巴狗得了志,居然吠起主子来了!”

他一边虚张声势地嚷嚷着,一边慌张地推开人群往外走。

程函手下的三五个保镖轻易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秦嘉安幼稚地骂着。

程函说:”劳烦大少爷在这里等一等,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警察局说个明白。”

“我才不去!”他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毛裘,“你愣着干什么,没看见他们挡我的路了?”

毛裘面无表情地说:“大少爷您还是去一趟吧,要是没事,很快就能出来了。”

“你到底听谁的?!关键时刻一点都指望不上!”

秦嘉安要走,程函拦着不让走,医院里的保安又来赶人,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热闹嘈杂得像个大促销时的卖场。

我头疼欲裂,幸好警察很快几分钟内就赶到,带走了秦嘉安和程函。

秦嘉安被押走前,不甘心地指着我咆哮:“她没检查安全带!是她害死了我妈!”

“该查的我们都会查,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同志对他说。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毛裘也捧着一堆手机零件去修了。

晚点果然来了两个警察,因为要对我进行询问,协调医院给我换到了一个单人病房。

我把想得起来的都说了一遍,说到周进发现转向轴有问题时,警察问:“什么样的问题?”

我慢慢地如实说:“我……不知道,没有……问。我感觉……车头、有点……有点摆动,就……让老板……系上安全带。”

“上车的时候没有系?”

“没有……她不喜欢,尤其……喝完酒,以后。”

……

我说几个字就要歇一歇,喝口水缓缓嗓子里刀割一样的痛,警察同志们也很有耐心,笔录做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我看着他们阖上笔记本,准备收工回去,就顺嘴问了一句:“监控……拍到、拍到秦嘉安了吗……?”

警察公事公办地说:“案件进展我们现在不方便透露,你就等着正式通报吧。”

“好……辛苦了。”

李韵意外身亡,网络上翻了天,各种阴谋论吵成一片。

今天下午在我病房里那一场闹剧,早有手快的人录了短视频传到网上,配上标题“大义灭亲!岳父扭送秦嘉安到公安局,真凶竟是……”,被多平台广泛转发,各路键盘福尔摩斯下场推理。

也有不关心凶手,只庆幸李韵终于死了的网民,含蓄点的起头还要委婉地说一些诸如“虽说死者为大,然而……”的话,奔放的就直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今天是个好日子,转抽6666r庆祝李某人归天”。

要不是李韵死了,我还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恨她。

然后前几天“千里马”出事时,顺带被挖出来的李韵黑历史又旧事重提。这次更多人实名站出来指控李韵平日所作所为,里面不乏从秦氏集团离职的前员工。

秦家的公关部不知道没有人指挥还是彻底瘫痪了,对这些排山倒海一样的负面舆论根本无能为力。

墙倒众人堆,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梗着脖子刷了很久的手机,不知不觉错过了晚餐时间。肚子饿到开始咕咕叫的时候,我才惊觉已经晚上8点钟了,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护工大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当时情况乱糟糟的,订了护工却忘了留下一个手机号。

我按了一下护士铃,想问问护工大姐的手机号。这些医院的护工一般都有信息登记在册。

护士说:“不用找,我看到她就在对面病房照料35床呢,我帮你叫一声就行。”

护工大姐来了,还挺不乐意的。

我说:“阿姐……我订的,是……1对1护理吧?”

护工说:“你年纪轻轻的,又不严重。人家35床,70了,两个腿粉碎性骨折呢。再说,我不是一叫就来了吗?”

我不想跟她计较,肚子实在饿,就问:“还能……订到……晚饭吗?”

“没了,你早不说。订晚餐4点钟就截止了。”

“可以……便利店……买点吗?”

护工啧了一声,那意思大概是嫌我多事:“先转钱给我,我不垫的。”

我肚子饿得唱空城计,忍着气给她转了50块钱。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把一袋白吐司、一杯豆浆丢在我的床头柜上。吐司是那种工厂量产的吐司,豆浆是便利店纸杯装的,加起来预计不会超过20块。

我看她优哉游哉地坐在一边,对着手机开始视频聊天,一点都没有退我钱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了:“剩下的……呢?”

护工在热火朝天的聊天中分神理了我一下,说:“没了!医院物价多贵啊,我还贴进去5毛钱呢!”

我抚着胸口,不生气不生气,吵一架事小,把肋骨绷错位了就亏大了。暂时先忍一忍,忍到明天上午可以换人了,我就把她换掉。

晚上睡觉才是真正的煎熬。

止痛片的药效已经过去,服药的间隔却还没到。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却持续不断地软刀子割肉,足够有存在感,让我无法忽视它安稳睡去。再加上护工大姐开始打鼾,我身心双重折磨,只想向护士讨要一片安眠药。

然而我也知道要不到,只好硬扛着。

扛到下半夜 ,困倦终于战胜了疼痛和噪音,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做了个好梦,梦见秦嘉守连夜从美丽国飞了回来,下了飞机就直接到医院来看我。

然而我在梦里清晰地知道这只是一场梦,隔了半个地球呢,不是打个车那么简单。除非我们这边一出车祸他就马上知道了,知道了就立马甩下那边一切事务直奔机场,又刚好有直飞的航班,才能在晚上赶到。

我抓着他的手,贪恋这似乎久违了的熟悉温暖。

他把宽大的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低声说:“睡吧,有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秦嘉安:我就吓唬吓唬我妈,怎么就真的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