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春节期间不用去公司,但外勤任务一点都不少。
从初一到初五,李韵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的,一场接一场的宴请和酒会,有时候甚至一个晚上要赴两个局。她酒量不好,但位高如她,也总有不得不喝的酒,有时候喝高了,就开始念秦嘉守的好。
秦嘉安是一点都指望不上的。他这过敏那过敏,酒精更是碰都碰不得,出去应酬等于让他去死。
更何况母子俩现在关系陷入了冰点,据厨房的人八卦说,连年夜饭两个人都是分开吃的。
初三那天下午,我去主楼大厅门口等李韵下来。晚上齐市长的夫人邀请她赴家宴,四点钟就要出发。
我正在兢兢业业地检查后座的安全带,眼角余光瞥见大厅里出来了一个人,头发花白,西装笔挺,拎着一个保温箱一样的小箱子。
姚天逸 !
又是他。
上回让他溜了,这次我可不能轻易放过他。我也顾不上周进在我边上,从车里退出来,就要直接去揪住他。
姚天逸看到了我,做贼心虚地贴着花坛走,又想溜之大吉。
跑?
往哪跑?
六十岁的老头,还拎着东西,跑得过我?
我几步就追到他前头,把他堵住。
“姚先生,上回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姚天逸把小箱子往后藏了藏,眼神闪烁着:“什么话?我不记得了。你别挡道,我要去赶飞机。”
我知道他故意装傻,直接问老伍是怎么死的,他肯定不会说。那一瞬间我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问了一个怀疑了很久的问题:“你们生物实验室,还能定制眼镜?”
姚天逸震惊地看着我,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差不多已经得到了答案,继续问:“给老伍……就是伍觅敖,弄了一件什么东西?”
姚天逸避而不答,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说:“李总快下来了,你就不怕她发现你在盘问我?”
“我不怕。要说我为什么会盘问你,那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些暗示在先,我想问问清楚,有什么错?”我笃定他不敢跟李韵告发我,嘲讽道,“姚博士的嘴巴看起来一直不严啊,你觉得她会给你第三次机会吗?”
姚天逸左顾右盼,忽然发现了救星一样朝不远处招手:“嗨,程总,好久不见。”
我回过头,发现程函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色,刚提着一些糕点盒子从车上下来,大概又是来探望女儿的。
他听到招呼声,循着声音望过来,看见了姚天逸,明显一愣:“姚博士怎么来了?”
姚天逸看起来与程函十分熟悉,径直越过我,对程函说:“程总,我要赶飞机,能劳烦您送我一段吗?”
我想起程舒悦的出身,估计程函也是姚天逸的老客户了。
程函犹豫了一下说:“可以是可以……”
姚天逸已经不客气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嘴里说着:“谢谢程总,那就走吧!咱们也好多年没见了,路上好好聊聊。”
程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把糕点盒子递给我:“伍老师,麻烦你把这个给我家舒悦送上去,她每天下午茶都要吃的。”
当着程函的面,我不好发作,只能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
姚天逸这个老泥鳅,又一次当着我的面溜走了。
我气得要呕血,又不能表现出来,咬着牙把糕点送到了三楼,敲响了程舒悦的卧室房门。
程舒悦肿着一双核桃眼来开了门。她的皮肤因为缺少日晒而白得可怕,泛出一种不健康的青色。
她戒备地在门后面看着我。
订婚仪式那天以后,她看谁都是这样惊恐而充满戒备的眼神,像一只受足了惊吓的小兔子。
看到她这模样,我也顾不上生气了,只觉得她可怜。
“你爸爸给你买的下午茶糕点,他让我转交给你。”我说。
“我不吃。”她冷淡地说。
我把糕点礼盒放在门口的地上,“你想吃了就拿进去,不想吃就丢了吧。”
隔壁房间门锁响动,想来是李韵换好衣服准备下楼了。
时间紧迫,我一时间也想不出劝她的话,只能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每个房间里都有消防绳。”我补充说,“就在床头底下。”
我相信她知道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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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大院仍旧不让闲杂人等进去,我和周进在外面的车里等着。
外面开始飘起了雪花,车里倒是暖气很足。
周进不吭声地摆弄着手机,没一会儿我的手机提示一响,跳出一行转账成功的提示。
「周进已向您成功转账10000.00元。」
年底刚发了一笔奖金,他就来还债了。
我笑了笑,说:“除夕那天自助餐,我看到你爸爸了。腿脚看着挺灵活,怎么样,贵的关节果然有贵的道理吧?”
“嗯。”周进难得脸上有点笑影,说,“谢谢你。”
“小事。”
雪花无声地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很快融成了水珠,一缕一缕地往下蜿蜒。
周进打开了雨刮器。
他盯着那一遍一遍机械工作着的雨刮器,突然开口问我:“你还跟他在一块吗?”
我打着手机单机小游戏,漫不经心地问:“谁?”
“……就是他。”周进欲言又止。
我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用眼神示意着工作中的车载监控,意思不便直说。
我想了一想,明白了,于是也跟他打起了哑谜。
“嗯。怎么啦。”
“他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愿意跟他在一块?”
手指顿了一下,错过了一连串的金币奖励。我干脆把小游戏关了,困惑地问周进:“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把他甩了吗?那不真成了爱慕虚荣的女人?”
周进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说:“反正我觉得他配不上你。以前有几个臭钱,现在,连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
我把胳膊支在仪表台上,挠着脸颊,侧头看着他:“周进,你该不会……”
周进避开我的目光,粗声粗气地说:“我怎么了?”
“没怎么。”我半真半假地说,“你再这样没来由地诋毁他,我只能理解为,你暗恋我了。”
周进不经逗,恼了:“胡说!”
我无赖地笑:“我不管。你再说他的坏话,我一律按照吃醋看待。”
周进果然闭嘴不再提。
虽然他对秦嘉守莫名地有很深的偏见,但人不坏,没有干过落井下石的事。同事一场,我也不想闹得太僵,能插科打诨地混过去就混过去。
九点钟的时候,一辆跑车轰鸣着在我们的车子前面停下,秦嘉安气势汹汹地摔上车门走了出来。
他上来就咣咣地拍大F的车窗,不知道发什么疯。我降下玻璃,问道:“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秦嘉安盛气凌人地问:“我妈呢?”
我指了指市委大院的方向:“在齐市长家里吃饭呢。”
“什么时候出来?”
“我不知道,行程上没写结束时间。”
秦嘉安狠狠地踢了一脚雪,骂道:“行程上能看我还问你们干什么?一群废物。”
他站在车子边上打了个电话,却一直没打通,暴躁地把手机砸了。
然后秦嘉安干了一件超勇的事……
他居然试图直接冲过荷枪实弹的警卫哨卡,当然也不出意外地被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