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离别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的凌晨,龙年快到了。

机场到处装饰着中国结和龙的图案,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行色匆匆的旅人带着年货和对团圆的期盼,踏上归家的旅程。

我找到秦嘉守时,他正背对着我,半蹲着安抚趴在航空箱里的测不准原理。

周围的热闹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一个突然失去了“家”,想要尽快逃离这种合家欢氛围的可怜人。

测不准远远地看到了我,昂起头“呜——”地叫了一声。

秦嘉守回过头,冰雪消融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睡过头。”

“要出门的时候我看见舒悦在偷偷地翻窗户,耽搁了一下。”我解释说。

“她没事吧?”

“没事。她很快又翻回房间里去了,除了我,谁也没有发现。”我说。

秦嘉守说:“你不要声张。”

“你当我傻?我当然不会说。”要是闹开来,程舒悦的窗户都可能被封死,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囚禁。

“经过白天的闹剧,她应该看到了秦家是怎样一个畸形的家庭。”秦嘉守分析说,“今天的事还没完,接下来会继续发酵,到时候她就会彻底认清她父亲的为人。”

“今天闹成那样了,还没完?”

“没完。”秦嘉守十分笃定地说。

“还会怎么样?”我好奇地问。

“说不准。”秦嘉守条分缕析地说,“Plan C不是我凭空猜测,而是合理怀疑。李韵需要的是一个高智商且长寿的继承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的财富帝国在她死后屹立不倒。程舒悦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算能健康出生,也远远达不到她的要求。所以她一定会通过别的渠道,再培养一个完全符合她心意的继承人。秦嘉安和程函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定会阻挠她,尤其是程函,别看他平时只会阿谀奉承,触犯到他利益的时候,这种人背后什么都干得出来。所以这件事最后会发酵成什么样,要看人心的贪婪有多重。最坏的结果——”,他神色凝重地说,“可能会出人命。”

我听他说得严重,心头一凛,不过很快转为窃喜。要真是狗咬狗,程函把李韵杀了,我就给他敲锣打鼓送锦旗去,再把他和锦旗一起送进局子里。

秦嘉守嘱咐我:“舒悦到时候要是向你求助,你能帮就帮帮她,我也会马上回国。学校那边能申请一年延期,我会尽我所能。”

我点点头:“知道了,舒悦也是我的朋友,你放心吧。”

距离他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秦嘉守朝我张开双臂,“来。”

我投进那个无比熟悉的怀抱,把手从他敞开的外套里伸进去,偷偷地用双臂丈量着他的腰。果然比之前清瘦了许多。

“你去了那边,要多补充点优质蛋白。”我心疼地说,“掉了不少肌肉。”

秦嘉守戏谑地说:“以后我要是一直这么瘦,你还喜欢吗?”

“我爱你。”

嘴巴比我的脑子反应快,已经把这句最肉麻的情话抛了出去。

秦嘉守愣了一下。

我的脸烫起来,埋进他的肩窝里。

唉,肉麻就肉麻吧,下回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李韵这样的大财阀,要扳倒她,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奢望能够全身而退。

想到这可能是与他见的最后一面,我不禁鼻头发酸,抱着他不肯撒手。

秦嘉守似乎察觉出了异常,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问:“你今天怎么啦?”

“舍不得你。怕你山高路远地在外面勾搭金发碧眼的小美女。”

“少来。你什么时候担心过男人出轨?我记得某人说过——”他记性超好,开始翻我的旧账,“烂桃花就赶紧丢,不要耽误她开启下一春。”

照我平日里的脾气,我肯定会怼他两句,歪理邪说一起上,也要争个输赢出来。但我今天却没心情,满脑子想着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最后一个给了我温暖和欢愉的男人。

老伍挖了那么大一个坑让我跳,坑里充斥着权势、阴谋和黑暗。唯一的收获,是让我遇到了秦嘉守。

他让我知道,污泥里也能开出向阳的花。

我默不作声地抱紧了他,任凭他怎么逗我都没有说话。

“真担心啊?”他微微笑起来,“放心吧,我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

这么老套的台词,我不知道从多少人嘴里听过。

我切了一声。

秦嘉守说:“真的,你别不信。”他摩挲着我的头发,顺着头顶往下的弧线抚摸我的耳廓和耳垂,低低地说,“我一直在等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我觉得他这问题就很奇怪,男女之间,除了皮囊好看就是脾气特别对胃口,别的还能有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身材火辣,又温柔大方,幽默风趣。”我说。

他嘴角上扬,忍不住“哈”地笑了一声。

我不服气:“那不然呢?”

“你说得对。”他眉眼含笑,捧着我的脸,把一个吻落在我的额头。

他明显没说实话。

“我最恨别人说话留一半。”我说。

秦嘉守长久地注视着我,那双眸子里盛着怜惜与悲悯,似乎要把我的前世今生都看穿。

我捶了他一下,“说呀。”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假装愠怒,瞪着他。

“下次回国告诉你,给你留个悬念。”他故弄玄虚地说,又嘱咐我,“你在李韵身边,也要诸事小心。”

“不说就不说,卖什么关子。”我狠心松开他,把他往安检口推,“快走快走,还要带狗子安检登机,抓紧时间。”

他的行李已经办完了托运,随身只有一个背包和狗狗的航空箱。买的是宠物能进客舱的航班,测不准一路上能跟他互相作伴,倒也不会寂寞。

秦嘉守进安检前最后用力地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低语:“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我的心抽痛了起来。

这么简单的要求,我都答应不了他。

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可能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挤出一个微笑:“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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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韵被秦嘉安气成那样了,腊月二十九还是一大早就去公司了。

“千里马”平台出事之后,尽管秦氏集团已经第一时间发声明与“千里马”进行了切割,并捐款捐物努力挽回企业形象,第二天股价还是跌得跟腹泻一样,市值直接蒸发900多亿。

李韵听汇报时,那个脸比她家的股票还绿。

麻烦的还不仅仅是股价。之前一个月工厂开足马力生产的5万套无人驾驶系统,都是为“千里马”的车型和信息系统量身定制的,秦氏现在已经宣布与“千里马”取消了合作关系,这5万套成品就要返工,信息对接也要重新做,费时费力不说,如果找不到像“千里马”一样大的合作方,零售市场一下子也消化不了这么多库存。

李韵和一干高管着急上火地开了一天的会,讨论补救方法。

除夕那天,又把“千里马”的老总邀请过来磋商。

对,秦氏集团在面向公众的媒体上,态度坚决地和“千里马”划清了界限,但私下却客客气气地把“千里马”的老总请过来商议对策。

他们谈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从会议室出来以后,宾主尽欢,“千里马”的老总诚挚地用双手握住李韵的手,朗声道:“危难时刻,多谢李总仗义相救!以后我们仍旧合作愉快!”

李韵微笑道:“合作愉快。”

我恶心得想吐。

回家的路上,李韵倒是心情阴转多云。

A城每到过年就会变成一个空城。临街的店铺大半已经关门歇业了,路上的车也少了许多。

李韵望着车窗外冷清的街道,说:“过年就这点好,打工的外地人都回家了,这才清净。”

我心想你这么嫌弃“外地人”,怕不是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吧?

“小周,过年怎么没回家呢?”她随口问。

周进说:“报告老板,我把我父亲接过来了,今年在A城过年。”

李韵说:“也好。听说晚上员工食堂安排了自助餐,你把你父亲也接进来,吃个团圆饭吧。小伍呢?”

我的心像被捅了一刀那样痛,但还是装着混不吝地说:“老板,您忙糊涂了吗,我现在户口本上就一页,我人在哪,哪里就是我全家老小。”

李韵笑道:“哎哟,我是忙糊涂了。你加油呀,明年结个婚,户口本上就不止一页了。”

我没接话,李韵又说:“不行,你还是晚点结婚吧。结婚了就要生宝宝,好好的职业生涯都要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