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困惑我的东家在想些什么。
虽然她让郑鑫碰了一鼻子灰走了,但是比起自家孩子被人当成需要更新换代的产品,她更气愤的是自己的客户信息被泄露了这件事。
郑鑫走了以后她就拨了个越洋的视频电话。
“正在拨号”的界面投屏在大屏幕上,似乎是个静止画面,久久没有人接。
李韵用指背有节奏地敲击着办公桌面,逐渐失去耐心,切了电话,把秘书喊了进来:“姚天逸不接我电话,你让他马上回电话。”
秘书愣了一下,为难地说:“李总,那边才凌晨4点钟,姚博士应该还在睡觉吧,如果他手机静音——”
李韵不耐烦极了:“打他太太的电话,打他家菲佣的电话,打任何能联系到他的人电话,把他叫醒。你去想办法,还要我教你?”
秘书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可以想见总裁办的一帮人又要薅秃了头发。
秘书们的努力卓有成效,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姚天逸的电话回了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总。”姚天逸连连道歉,“睡得太熟了,没听见电话振动。”
他看起来六十出头,胡茬都花白了,一身格纹的棉睡衣和睡帽还来不及换。背景似乎是他家的卧室,镜头外一只女人的手伸过来,用纸巾揩掉了他眼角的一块眼屎。
姚天逸顾不上形象邋遢,问道:“李总,这么急着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李韵冷冷地说:“你好好回忆回忆,关于嘉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姚天逸顿时面如土色,额头上豆大的汗都下来了,嘴上却还在逞强:“这……我哪敢有什么事瞒着李总?当时小少爷有什么情况,我都是第一时间通知到您那边的。”
“哦?你确定?”
“绝对没有。”姚天逸咬死了说。
“那郑鑫是什么情况?”李韵质问道。
“郑鑫……郑鑫?”姚天逸眼神迷茫地念叨了几回这个名字,似乎终于想起了有这么一号人,“哦,他呀。他小我几届,以前跟我一个导师,打过几回交道,不算熟。他怎么了?”
李韵说:“他上门来推销他的新技术,并且准确地说出了嘉守出生的实验室、项目代号,我非常生气!嘉守的出身本该是你们最高级别的商业机密,你就是这样保管客户信息的?”
姚天逸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是这个事呀……我都快忘了。十几年前,小少爷的胚胎着床成功的时候,我太高兴了,一时激动,就在我们师门群里分享了一下这个好消息。发出去不到10秒钟,我就意识到不妥,很快就撤回了。当时我们那个群不到20个人,我撤回得又快,应该没几个人看到。”
“郑鑫不就看到了?这么多年了,他甚至还记得代号!谁知道他是不是手快把聊天记录截图了?”
李韵越说越生气,姚天逸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李总,您别急。郑鑫那个人心术不正,听说二十年前,刚应聘到大学当讲师,没几年就被辞退了,这些年都在社会的生物公司里做些坑蒙拐骗的事。他当时手上要是有截图,听说我拿到巨额投资,就会拿着截图来敲诈我,但是他并没有,说明他顶多只是看到了那条消息,但是没有留下证据。这件事我来搞定,不用你操心,我保证郑鑫不敢对外面乱说一个字。”
“你最好能办到。”李韵顿了一下,一改严厉的口吻,温和道,“老姚,我是很信任你的。你也别怪我今天说话重,别人凭空猜测嘉守的来历,和有实锤他是实验室代孕生的孩子,对我、对秦氏的区别非常大。秦氏集团品牌形象受损,也会严重影响到对你们天逸的后续投资。”
姚天逸神色凝重道:“这些李总都不用说,我懂。”
挂电话以前,李韵随口问道:“既然那个郑鑫招摇撞骗,那他说克服了实验室男孩弱精难题,也是假的咯?”
姚天逸说:“嗨,这一行的老骗术了。他到时候就给客户一个普通的试管婴儿,再给一个胡编乱造的基因报告,等男孩长到十七八岁,带去一查,生殖功能正常!当父母的客户高兴得不行,哪能知道这孩子只能活到普通人的平均寿命呢。等这个孩子到80多岁,客户早就死了,哪怕到时候客户长寿,还活着,也没地方去投诉这种骗几年就跑路的生物公司。”
我以为李韵让人大费周章地把姚天逸从睡梦中叫醒,九成九要大发雷霆,没想到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让姚天逸几句话就轻轻揭过,连他打算怎么处理郑鑫的问题也没有细问。
这得是多铁的交情,才能让李韵不追究下去?
起码得是一起分过赃吧。
李韵口中说的信任姚天逸,看起来并非只是一句场面话。
挂了电话之后,李韵嘱咐我:“郑鑫的事和这通电话,一个字都不要对别人提起,尤其是小少爷,知道了吗?”
“知道。”
我又不傻。这事告诉秦嘉守,除了给他添堵之外毫无用处。
秦嘉守到帝都后给李韵打了个电话,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报了个平安。
他走的时候对他母亲是有点怨气在的,能主动打电话,着实让人有点意外。
电话那端的背景似乎是客厅一类开阔的地方,黑金色系的冷硬装修,秦嘉守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镜头的角落里能看到开放式厨房的一角。
李韵舒展了眉头,和蔼地嘱咐道:“你学校那边的公寓两个多月没人住了,你让那个谁,就是那边雇的司机——”
“盛锦城。”
“对,盛锦城。”李韵说,“你让小盛去找两个干活仔细的保洁,把你那公寓好好打扫一下,冰箱里的东西也清理清理,千万别吃坏了肚子。”
秦嘉守说:“好。”
李韵说:“本来我应该提前两天让小盛安排好的。嘉守,你要相信,你和你哥哥在我的心里面一样重要,只是最近太忙了,我乱了阵脚,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的。”
我心想都已经分了头尾了,就不要说一碗水端平了吧。从来只看见断尾逃生的,没听过砍头还能活下去的。
李韵问:“你能理解妈妈的难处吧?”
秦嘉守沉默了一会儿,说:“嗯。”
李韵的症结在于她明晃晃地表现出来偏心眼,但言语上是绝不承认的。不仅自己不承认,还要立起一座叫做“公平”的牌坊,要让别人也称赞几句。
有这样的妈,也难怪儿子对她不坦诚。
晚上临睡前,秦嘉守私底下又给我打了个电话。
这回背景接地气多了,刷成大白的墙壁,上床下桌的熟悉布局,狭窄的过道——分明是在学生宿舍。
我惊讶道:“你不住你的豪华公寓了?”
秦嘉守说:“一年前就租出去了。”
果然是他的风格。当初他怂恿程舒悦这么干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不过——
“租出去的房子,人家还能乐意让你随意进出?”我问。
他说:“怎么不乐意?租金便宜10%,只需要每个月两三次把客厅借给我演一场戏。”
“你妈要是晚上突然给你打电话,你难道还要从学校紧急赶回公寓里去?”
秦嘉守高深莫测地笑道:“我主动打过去,时间不就掌握在我手里了?不像对秦嘉安,她隔很久才会想起来要联系我,我一通电话能管十天半个月。偶尔有一两次她意料外的时间打过来,不接,事后再找个借口就行了。”
“那小盛……?”
刚问出口我就想到了,他能在李韵眼皮子底下串通我,两千公里外串通一个司机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开的那辆车是我家的,我优惠价租给他,他相当于拿两份工资,所以我给什么剧本他都能演,全力配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沉迷家里的改造,美纹纸一贴一撕就是三四个晚上,下水道一拆一装就是一个下午,时间都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