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来啊!不然这事没法弄了。”
对面的背景音很嘈杂,有人声和电子音的叫号声。电话里的人像是很忙,又像是怕秦嘉守拒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急诊中心?
我问秦嘉守:“这人谁?老杨出什么事了?”
“是养老院的社工。他说老杨早上起床晕倒了,他们给送急诊了,医生初步诊断可能是脑溢血。”
我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那赶紧走吧,幸好市二离这里不远,打车过去估计十分钟就到了。”我边说边打开了叫车软件。
秦嘉守问:“你也去?”
“我不应该去吗?老杨也是我朋友呀。再说,医院里跑前跑后的,多一个人总是方便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我是说,你毕竟是我妈的贴身保镖,工作途中,能用什么理由跟我一起去?”
我一想,这确实是个问题。他都跟程舒悦“分手”了,我再也不能用为小鸳鸯保驾护航的理由陪他出门了。
秦嘉守要是特意点名要我陪他去一趟,难免不引人怀疑。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有办法,你在外面等着吧,看我的。”
秦嘉守起身往病房走,敲了下门,没等回应,就直接闯了进去。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几分钟后,李韵就叫我进去,吩咐我说:“小伍,你马上陪小少爷跑一趟市二医院,让老张开车送你们去。”
我诧异地望向秦嘉守。他故作抗拒,对李韵说:“我一个人可以搞定,不用人陪。他们要是都走了,妈你怎么办?”
李韵说:“今天我不去公司,老张送完你们回来,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路上没什么要紧的事,小伍不在也可以的。”
秦嘉守还是眉头紧锁:“但是……”
秦嘉安乐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推三阻四的,那位性命攸关的忘年交朋友到底存不存在?照我看,八成是不想待在这,想出去和某位小姐约会的借口吧!”
秦嘉守没有搭理他,像做了很大的妥协似的,对李韵说:“行吧……妈,那我走了。”
李韵点点头,说:“安顿好那位朋友,早点回家。”
秦嘉守步履匆匆地出去了,我落在后面几步,李韵拉住了我,小声嘱咐道:“小少爷社会阅历浅,这些来路不明的朋友你盯着点儿,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汇报。”
她脑门上就差刻上几个大字:给我盯梢。
我忠心耿耿状回答:“您就放心吧,老板。”
秦嘉守在电梯口等着我。
我说:“这就是你的’办法’?你们一家人可真够累的。”
处处充满了猜疑和算计。
秦嘉守说:“我也不想这样。”
电梯的镜子里倒映着他的苦笑,计划得逞,他一点也不得意。
老张接到通知,已经在地下车库发动了车子,接上我们就往市二医院去。
老伍以前在这个医院住了几个月,我进了市二就像回了老家一样熟悉,指挥着老张把车开到离急诊中心最近的一个门口,我和秦嘉守就下了车。
老张说:“小少爷,办完事让小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您。”
秦嘉守说:“不用麻烦了,说不准要到半夜,到时候我自己打个车回去。”
“那怎么行?”老张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说,“怎么能让您打车呢?没有这个道理。您放心,再晚都没关系,我徒弟值夜班,我让他来接。”
“张伯,你什么时候收徒弟了?”我问。
张礼来笑道:“我下个月中旬就退休啦。前段时间招了一个刚退伍的年轻人来接我的班,据说以前是给首长开车的。我这些天在带他,慢慢的等他上手了,我就可以退啰。”
我顿时有点感慨,老伍和张礼来一起来的,要是没生病,差不多也要退休了。他本来计划着,退了以后到我的散打馆当保洁,深藏不露能跟学员过两招的那种扫地大爷。
到头来,散打馆没了,老伍也没了。
尽管思绪翻涌,老杨还在急诊室里躺着生死未卜,我不得不尽快结束对话。
“张伯,过几天我请你吃饭,今天就先不说了哈。”我匆匆地说。
老张挥挥手:“你们快去吧。”
我们到了急诊中心,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也不知道老杨在哪个房间。
秦嘉守给刚才那个号码拨了回去,电话里的那个人说:“105,我在门口呢,穿着个红马甲,看到了没?”
我数着房间的门牌号往前看,果然在105诊室门口看到了一个穿着“胜利街道养老院”的红马甲、正在讲电话的中年男人。
我朝他挥手示意,跟秦嘉守快步往他那里走。
那个中年男人看到我们的一瞬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们是杨建华的朋友?”他问。
我说:“是。”
“谢天谢地,可算有人来了。”社工说,“我们打了杨建华留给院里的家属电话,根本没人接,没办法,拿着他的手机一个一个打最近联系人,哎唷,打了一个上午,都不想管这事……”
我打断了他的话,问:“老杨怎么样了?”
“人还昏睡着。照了脑部CT,有血块,幸好出血量不算太大。医生说要住院,先保守治疗观察着,如果血块它能自己吸收是最好的。”
秦嘉守说:“那还等什么,赶紧住院吧。”
社工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这就是关键的地方了……我们养老院虽然是半公益性质的,但是也有资金短缺的问题。提前把钱存在我们户头上的,或者有产权押在我们这的,我们还能帮着垫付一下医药费,像杨建华这样养老院的床位费、伙食费都要一个月一交的,我们只能帮着送医以后联系一下家里人。”
他叹了口气:“偏偏他家里人还联系不上。照理说他这样既没有抵押,又联系不到家属的老人,我们院里也是不收的。”
话里话外,就是说他们不可能为老杨办住院。我能理解工作人员的难处,但是今天秦嘉守要是没接到这个电话,或者也像其他人一样冷漠,老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既然他不符合条件,当初为什么要收他进养老院呢?”我问。
社工解释说:“他60岁就进来了,都快20年前了。一个么那个时候养老院是纯公益性质,要求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只要户口在我们街道都可以进。另一个么,那时候他儿子还经常联系我们的,问问他老爹的情况,逢年过节还从国外寄东西过来,杨建华笑眯眯地拿来分给我们工作人员。”
我追问道:“听你这意思,后来他儿子就联系不上了?”
社工说:“没有特别的事,我们是不会主动给家属打电话的。我们也不知道他跟他儿子有没有联系,不过后来外国的包裹是没有寄来了。我记得,是2020年开始的吧,杨建华说是因为新冠疫情的原因,国际快递停了。我们本来也没指望着那点东西,他这么说,没有就没有咯。不过后来疫情结束以后,也没有国际快递寄来过了。”
可怜的老杨,那个令他骄傲的儿子该不会在十几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疫情里面丧生了吧。
秦嘉守也听得脸上都是同情,说:“不管怎么样,先把住院办了。”
社工大概看他年纪轻,问:“……那你的意思,你来给他垫钱?”他把目光调转向我,问我,“他能做主吗?”
我点点头:“能,很能。”
我们先进去急诊室看了一眼老杨。
他还穿着上次A大让我们去火车站接人时发的文化衫,躺在病床上,眼皮松弛地耷拉着,也没完全闭上,露着小半截无神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