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尴尬了。
老伍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谁能想到他背地里这么狂热地爱慕着他的老板呢,还被他老板的儿子瞧见了。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在老伍死后还要替他承受这种尴尬。
秦嘉守一言不发地把桌面换成了系统默认背景。
我尴尬地打个哈哈:“老伍这个桌面早就该换了,换得好,换得好。”
秦嘉守打开了售票网站,页面上绚丽变幻的广告投射在他的眼眸里,星星点点,还挺好看。
“我其实不在意。”他盯着屏幕说,“伍叔那点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迟疑着问:“你作为儿子,不介意你妈妈身边有这么一个爱慕她的贴身保镖吗?”
“不介意。”他没所谓地说,“我爸在我出生前九年就去世了,我的人生里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我妈要是想再谈个恋爱,甚至再婚,我没有任何意见,也没有立场反对。”
“那你干嘛把桌面换成默认的?”
秦嘉守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傻瓜,“你要让我在我妈的目光注视下造假吗?”
我笑了,说:“那心理压力是蛮大的。”
快六点钟了,秦嘉守脸上的伤已经消了肿,但是淤青的痕迹还很重。
我寻思来的都是客,晚餐我总得招待一顿,就问他想吃面条、饺子、馄饨还是炒饭。
秦嘉守说:“别忙了,我带了三明治,随便吃点算了。”
“那怎么行,在外边那是没办法,在家当然要吃一顿热的。”我拿上钥匙准备下楼买菜,“海鲜面吃的吧?我去买点虾和文蛤,家里还有点小鱼干,随便一煮都能鲜掉眉毛。”
秦嘉守默默的从包里捧出两个三明治,那眼神有点威胁的意思在:“不吃就浪费了。”
那是两个堪比巨无霸的三明治,肉眼可见有培根、煎鸡蛋、蟹棒、番茄片、胡萝卜丝和肉松,吐司片被压得薄如纸,鼓鼓的快被撑破了。
我估计我要是敢说不吃,按照秦嘉守抠门的个性绝对不会放过我,当夜宵也要让我把属于我的那一份打包带走。
我叹了口气,坐下来拆了一个三明治吃。
“怎么样?”他看着我,“今天这么热,没坏吧?”
“没坏,只是你家厨师这手艺不敢恭维。”我拿着三明治只咬了一口,吐司片就不堪重负地裂开了,里面包裹的食材摇摇欲坠。我忙去拿了个盘子接着。
秦嘉守试图挽回一下他家厨师的面子,说:“跟厨艺没关系,你那个放在下面,路上压坏了。”
然而他咬了一口他的那个三明治,也立刻不给面子地裂开了,肉松和胡萝卜丝悉悉索索地往下掉。
我边笑边给他也拿了个盘子盛着,还递了双筷子给他。
秦嘉守也笑:“变成吐司沙拉了。”
我干脆从冰箱里拿了一罐腌脆瓜,再冲了个紫菜蛋汤,两个人凑在小桌子前吃了顿三不像的晚餐。
秦嘉守把假的电子票根跟我显摆:“怎么样?能以假乱真吧。”
我一看乐了,看台票。
“你都P图了,你还只敢P看台票,怎么着也得前排啊。”
他说:“这才像真的。”
秦嘉守把假的电子票根发给李韵,报备了今晚要迟点回家。李韵果然不疑有他,只是嘱咐说下次要看什么,可以联系她的秘书,给他安排包厢票。
我把拳击手套都低价挂在了二手交易平台,很快我的手机就热闹了起来,问细节的、讨价还价的络绎不绝。我忙着应付这些买家,秦嘉守闲着没事,就帮我把手套打包起来。
忙到八点钟,我数了数总共卖出去9双。
附近的快递站8点半关门,我赶在打烊前把快递送过去发走,顺便拿了秦嘉守的证件把他的车换了回来。他想跟我一起出去走一趟,我没让他去。
他顶着一只熊猫眼跟我一起出门,被人看见说不定还以为是我打的,我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一带住了。
会散打的伍玖,跟着一个被打得很惨的男生,那就是她动的手嘛——很简单直白的推测。
换完车再回到我家,9点钟了。
我把车子的租金分赃给他。今天中午才开出来,只出租了半天,租金只有2000块,我留下800,剩下的都给了秦嘉守。
秦嘉守不客气,把现金收了,然后说:“老杨刚才给我转了90块,说是店老板补发我们的工资。”
我说:“老杨还真帮我们去要了啊?”
秦嘉守点点头:“他据理力争帮我们要来的,差点跟老板吵起来。”
我很受感动,老杨这么大年纪了,萍水相逢,还想着替我们要工资。这钱他完全可以自己拿走,不告诉我们。
秦嘉守说:“他的钱我收不下手,已经退了,你没意见吧。”
我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本来就该退。”
时间快指向10点钟。
我瞧着秦嘉守的脸,眼眶底下还是有一小块乌青。
他抱着电脑全神贯注写邮件。
说好的晚上10点就能痊愈呢,不会要在我家过夜吧?
我忍不住说:“你这伤恢复得怎么跟下载电影似的,前95%进度飞快,剩下5%磨磨唧唧没个完。不会到明天早上还好不了吧?”
秦嘉守抬起头,摸着眼角,不十分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
“合着你也没底啊?”
他无辜地说:“我也是第一次被人打成这样,没经验。”
秦嘉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我却很焦虑。
按照行程表,李韵和他明天一大早要去公司。万一明天早上还好不了,到时候还怎么瞒下去?退一步说,如果到半夜两三点才痊愈,那回到滨海路1999号都要几点了,明天非得犯瞌睡不可。
他坐在沙发的那头,我坐了沙发的这头,手里拿了一本杂志,隔几行字就抬头看看他的伤。
秦嘉守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你不要这样虎视眈眈的。”
我说:“你这伤关系到我今天能不能睡个囫囵觉,你争点气。”
“这是我争气就能有用的事吗?”秦嘉守啼笑皆非地说,“你要是困了,你就去睡。待会儿痊愈了我叫你。”
“你来我家,你就是客,没有主人去睡觉,把客人撂一边的道理。”我说,“我就在这看着你,一旦好全了,我立马就抓起车钥匙下楼,保证一秒钟都不耽搁。”
“你要看就看,反正我拦不住你,只是给个建议。”秦嘉守重新又埋头进他的邮箱界面里。
不知道他在写什么邮件,频繁地按键盘右上角的Backspace,辛辛苦苦敲半天估计有一半被删了。
他果然长成了一个睫毛精,侧脸看去,睫毛忽扇忽扇的。
看着看着,我忍不住犯了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的杂志滑落下去了,也没有感觉。
我做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梦,梦里有好人,有反派,还有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它有一个随大流的名字,叫喵喵。谁都不赞成我养它,后来喵喵长大了,就变成了老伍。
我像看电影一样旁观着这一切,看到小婴儿状态的老伍一勺一勺地吃着原本给喵喵准备的鱼肉糜,只想大声提醒:建国后不得成精!
“醒醒,伍玖,醒醒,可以走了。”
我被秦嘉守叫醒的时候,有一瞬间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低声说:“就离谱,建国后不得成精……”
“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秦嘉守明明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有笑意。他弯腰半伏在我身前,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把他的影子投在我的身上。
我的梦境像白雾见到了太阳一样散去,很快遗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只小猫模模糊糊的橘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