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悦听到这话立刻止住了哭泣。
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脸上的妆花了不雅观了,她拿手半遮着脸,匆匆说:“我去洗手间补一下妆。”
走了两步,不放心地回头看秦嘉守,话还没出口先打了个哭嗝,然后才勉强地笑着说:“一定要等我哦。”
等她的身影进了洗手间,看不到了,我才感慨说:“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女孩子,连我都要心动了,难怪你改主意。”
秦嘉守皱眉说:“胡说什么,我改什么主意了?”
“你答应带着她一起玩,难道不是给她机会?”
“我是怕程函不死心,想尽办法把他小女儿塞给我。”大夏天的,他打了个寒颤 ,“15岁的小姑娘,这不是逼我犯罪吗?带着程舒悦,程函就不会搞别的事情了。再说——”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把话头转向我:“你觉得我有吸引力吗?”
我愣了一下,先分析了一番他问这话的动机。
一个男人,问一个女人这个问题,可能是对她有什么想法。但是历数我记得的所有男友,全都是感情到位了我才告知他们我不老不死的真相,感情不深的,像戚锋,直到分开他都蒙在鼓里。而所有一早就知道我异于常人的男人,最后都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对我礼遇有加,不敢对我起什么旖旎的念头,比如老徐,比如老伍。毕竟我可能年纪比他们的奶奶还大。
所以这个动机可以首先排除。
如果他是以一个上司的身份问我,很明显他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奉承的答复。而如果他是以一个十八岁男生的身份来问我,可能只是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向路人确认一下自己的魅力。
于是我问:“你想听场面话还是真话?”
秦嘉守兴致盎然地问:“场面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场面话就是,您又高又帅,风度翩翩,生来一副好皮囊,A城所有的雌性生物都应该为您倾倒,我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的。”
“真话呢?”
“真话就是,钱是最好的滤镜,但你这么……”我用了委婉点的词,“嗯,节俭,秦氏集团太子爷的身份滤镜碎得一干二净,我看你和看这些来来往往的大学男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这么想就对了。”秦嘉守没有一点受到冒犯的样子,“程舒悦跟我多接触几次,也会这么想。她虽然不愿意违抗她的爸爸,但终究是温室里长大的富贵花,吃不得苦的。等她发现我的生活习惯就是这么简朴,甚至预计到我以后继承了家业还会保持这样低消费的水平,自然就打退堂鼓了。到那时候暑假差不多也结束了,大家正好一拍两散。”
他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我从来没有见过盼着自己被甩的,有钱人的心态我真的不懂。
等程舒悦补完妆出来,又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大美人了。她见我们还在原地等她,眼睛一亮,踩着小高跟紧走几步赶上,说:“不好意思,久等了。可以走了。”
走去哪里?她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两双眼睛齐刷刷盯住秦嘉守。
照我对他的肤浅了解,省钱的消遣方式无非是逛逛公园,轧轧马路,爬一爬免费的山,或者就近在这个大学里蹭一场讲座听听。
没料到他豪气冲天地一挥手:“走,去我家新开的楼盘逛逛。”
这句话是我认识他以来,讲得最霸道总裁范的一句话了。
程舒悦不知道把这个邀请解读成什么了,有点慌张:“我……我没准备,我也不懂,买房子不是小事,我得跟我爸爸商量……”
“谁说让你买了?”秦嘉守问。
她更慌了:“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送房给我太早了吧?不,不行的,我不能接受。”
秦嘉守啼笑皆非地说:“放松点,没让你买,我也没打算送你。就随便逛逛。”
他给了我一个地址。秋湾新区已经是偏僻的新开发区了,这个楼盘在秋湾新区的边缘地带,地铁都还没通。
开车去的路上,我看见程舒悦在后排不止一次地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照。还忐忑地问秦嘉守:“我今天这一身是不是不够庄重?”
“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程舒悦又问:“你待会儿打算怎么跟员工们介绍我呀?”
她大概是以为秦家太子爷要带未来少奶奶去巡视地盘。
“他们连我也不认识。除了集团那几位高管和我妈身边的少数人,其他员工应该没人认识我。”秦嘉守回头叮嘱她,“我们待会儿过去低调一点,不要声张。”
“哦,我明白了。”程舒悦恍然大悟的,隐隐有一丝兴奋与好奇,“是微服私访吗?”
秦嘉守含含糊糊地说:“算是吧。”
“我懂了,保证不说漏嘴。”程舒悦说。
我以为秦嘉守是去售楼处蹭吃蹭喝蹭空调的。
然而他似乎有别的打算,到了售楼处,向前台问清了会议室的位置,穿过展厅大堂,径直上了二楼办公区,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外停住了脚步。
他推门进去,程舒悦紧随其后,我没有犹豫,也跟了进去。
贴身保镖么,除非他出言阻止,不然去洗手间也得跟着守在门口。
会议室里仅有一个工作人员,坐在椭圆会议桌前划手机,他面前的台子上摆着一沓登记表格,脚底下放着几箱矿泉水。
秦嘉守走上前,说:“是Alex吧?不好意思来晚了。”
那个叫Alex的工作人员这才从短视频流里回过神,晃了一下手机,指着屏幕上的时间说:“已经9:45了,到下午5:00,只能算半天,中午包盒饭,能接受的话就登记一下信息。”
我视力好,觑了一眼登记表的表头,写着《_月_日气氛组人员登记信息表》,底下小字附注:薪酬300元/天,不足8小时按照半天计,当日现结。
售楼处的气氛组?好家伙,那不就是房托。
秦嘉守说:“没有问题。”
说完就在登记表上刷刷填了自己的信息。
……跑这么远来应征自己家楼盘的房托,这是怎么样一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
Alex下巴朝程舒悦和我努了一努:“你们也能接受吗?”
秦嘉守回头说:“随你们,楼下大厅等到傍晚也行。”
程舒悦马上说:“我也没有问题。”
我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再多赚一份外快也好,而且秦家少爷都带头薅自己家羊毛了,我也不必客气了。
于是我也点了头,排在程舒悦后面填登记表。
说起来也是奇怪,秦氏集团这么大的公司,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纸质登记表手写信息。而且这个信息登记工作也做得很业余,不用核实身份证件,不用验证手机号码,全凭自觉填写。
我看了表格最末端的两行信息。秦嘉守填的名字是“贾守”,程舒悦有样学样,填的是“舒玥”,身份证和手机号自然也是乱写一气的。
Alex居然没有一点要查验的意思。
我拆了我的姓氏,再取个同音字,一笔一画写上“任五”。
Alex一人给发了一瓶矿泉水:“拿着这个,不够了上楼来这里取,不要去拿楼下给真客户们提供的蓝瓶子纯净水。销售看到你们拿着这个红瓶子,就知道你们是兼职的,不用浪费时间跟你们推销。”
程舒悦接过矿泉水什么都没说,出门后却小声问秦嘉守:“气氛组是什么?”
搞半天她什么都不明白,就跟在秦嘉守后面飞快应承下来。
这小姑娘,哪天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秦嘉守说:“就是假装来看房子的临时演员。”
程舒悦似懂非懂的:“哦哦这样。”
展厅里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但是仔细一看,至少三分之一是手里拿着“暗号”的房托。大多数房托都是两三个人结成一队,有的是男女两个假扮夫妻来看房,有的是老头带着个中年男人假装父子,还有几个五六十岁的大妈,聚拢在一起假装广场舞姐妹团的。
我们这一行三人就有点扎眼,看起来都太年轻了一点,不像是有能力买房的年纪,两女一男的队伍构成也很奇怪。就差把“我们是房托”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我们在沙盘面前装模作样地指指点点,有人靠近就说些“这个户型南北通透,不错不错”、“那个套三太小了,不如加点钱买130方的那个,送阁楼,划算”、“中间这套离马路远,安静”等等车轱辘的套话。
秦嘉守内心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很心虚的。
在售楼处逛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就把“南北通透”说了七八遍了,“送阁楼”说了十几遍,很快就词穷了。
看来这个房托也不好当啊。
正百无聊赖着,我看到角落里有个头发花白老爷子朝我们招手:“来,过来一下。”
我指着自己“我?”
他说:“都来,你们都来。”
他看起来快有八十岁了,精神矍铄,大夏天的,衬衣的袖扣一丝不苟地扣着,手上也拿着一个红色的矿泉水瓶子。
作者有话要说:最冷的时候,因为猫占了我的椅子,所以没法码字,现在天气转暖和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