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守察觉到我在看他,说:“看着前面的路。”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这车虽然买了车损险,要是出事故明年保险费涨10%,差价不多也就7000块吧,想必你是出得起的。”
我:“……”
想从我口袋里掏钱,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专心开车。
再往前走,连厂房都越来越少了,马路两边大片大片的蔬菜大棚和果园。不远处有飞机起降,近得好像就在我们头顶。
机场都快到了,再往南一些,就要到隔壁B市了。
秦嘉守终于到了他想去的地方,指挥着我把车开进一个停车场。我瞄了一眼入口处的招牌——
天天租车。
门口岗亭边上有个穿着“天天租车”制服的工作人员,从降下的车窗里打量着我们,对照着平板电脑上的信息,问:“秦先生……是吧?”
秦嘉守说:“是。你就是宋经理?”
工作人员说:“嗨,现在网站的名片上,是个人都能挂经理头衔,您叫我小宋就可以了。这边请。”
小宋把我们的车引导到停车场的空位上。
秦嘉守解开安全带,对我说:“下车,把你的东西都带上。”
我满头问号,但还是依言下车,把放在后备箱里的长柄伞取了出来。
小宋钻进驾驶室前前后后地查看车况,我忍不住出声问他想干嘛:“欸,你——”
秦嘉守拉了我一把,给我使眼色让我别说话。
是他家的车子被陌生人翻动,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那我闭嘴就完了。他不仅不着急,还从包里翻出行驶证交给小宋,然后在他的平板电脑上面签署了什么东西。
小宋说:“租金的50%已经通过代币的形式打到您的天天账户上了,剩下的部分租赁结束后结清。”
秦嘉守拿出手机划动几下,似乎是在确认余额,然后对小宋说:“我看了一下流程,提现还挺麻烦的,要不然我把账户上的代币转给你,你给我现金?手续费按10个点。”
小宋思考了一下,说:“可以,不过你要等一下,我去店里拿现金。”
店面不远,就在这个停车场的另一个入口处。有一排面朝着机场的临街商铺,想必其中一间就是天天租车的门店。
小宋去店里取现金了。
我再搞不清楚状况也看明白秦嘉守是把他家这辆车给租出去了,机场附近,接送客户需要撑场面的小老板,外地来的不差钱的游客,都需要这么一台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豪车。
这辆车出租的行情不会差,但是——
哪个公子哥会把自己的座驾租出去啊!
见过白马王子把白马搁景区让人拍照收费的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嘉守把小宋递过来的一把红票子收进包里。愣了一会儿,我问他:“程小姐那里怎么办?”
他不会忘了今天出来是干嘛的吧。
秦嘉守说:“这个好办,我另外再租一辆。小宋,给我找一辆日租金300块以下的,高了不要。”
他从包里抽出三张红票子给小宋。
小宋为难地说:“秦先生,我们店里最便宜的车型是宝驴6系,那也要338一天的,300块……租不下来的。”
秦嘉守说:“那我找别家去租。”
他砍价的姿势熟练极了,作势就拉着我往外走。小宋举着平板电脑追上来:“等等!300就300,内部折扣价!”
租给我们的宝驴6系是一台颇有年代感的车,四四方方的,线条棱角分明,玻璃窗居然还是手摇的款式。车里尽管整洁干净,但内饰都老旧了。
鼻端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和刚开来那辆车里淡淡的真皮味道大相径庭。
我:“……”
这车连秦家用来买菜的车都不如。今天早上我刚在员工宿舍的门口看见采购往食堂后厨搬菜,停着的是一辆正牌宝马6系。
就这样去接程家的大小姐?
秦嘉守倒是泰然处之,照样熟练地坐进副驾驶的位置,长手长脚的,膝盖都快抵着仪表台了,也没说不舒服。他催促我道:“愣着干什么,快7点半了,还要去接程舒悦吃早饭。”
这次他干脆地给了我程家的地址,是在城中湖边上的别墅区。
我一边开车一边担心:“这车进得去别墅区吗?”
他笃定地说:“进得去,凭我的这张脸就够了。”
彳亍口巴。
“你这一进一出,赚了多少钱?”我纠结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他。
“不多,就4000。”
“一天?”
“严格来说,不到一天。早上8点到晚上8点,12个小时。”他说。
宝驴在宽阔的马路上一步三喘,我十分担心,马路边上会不会突然冒出一个交警,把这辆在超期服役边缘徘徊的破车拉去强制报废。
“你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把车子拿去出租?”我问。
秦嘉守沉默下来,脸色不太好看了。过一会儿他说:“家里有钱,又不是我的钱。我名下所有财产和账户都被我妈管着,只要她愿意,连app的会员都可以给我停掉。”
那我就懂了:“原来是存小金库啊。”难怪要现金。
“我的秘密让你知道了。”秦嘉守没什么表情地盯住我,“你会去告密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整个回想了一下他这套骚操作。
他平时坐李韵的车一同进出,即使名下有车,也没有理由开出秦家的宅子。好不容易可以借着和女孩子约会的理由,把车开出来挂到租车平台,万万没想到他妈临时指派了一个保镖跟着。
这件事要成功瞒过李韵,要搞定两个人,一个是程舒悦,一个是我。
我握着方向盘,沿着来路往回开:“我不说,程小姐回家也会跟她爸爸说的,人家受得了这个委屈?程总知道了,老板知道也只是早晚的事。”
“程舒悦?她不会。”秦嘉守把握十足地说。
“你怎么敢确定?”
他说:“她的温顺刻在基因里,很难拒绝别人的要求。我们这些人,从懂事起就被灌输基因里带着哪些特质、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格。日复一日的,慢慢自己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想起昨天他千挑万选的,最后选中她的理由就是因为程舒悦最“温顺”。这么一想,程小姐有点惨。
“合着她就是个帮你打掩护的工具人呗。”我说。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既然他有把握搞定程舒悦,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了。
我斟酌着说:“实话跟你讲,这次老板让我出来跟着你们,特意嘱咐过我,大小问题都要回去跟她报告。给我发工资的是你妈妈,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你这个情况我不可能不回去汇报。”
秦嘉守立即说:“我也可以给你发工资。那台车的产生的租金二八分,怎么样?”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老伍在你妈妈身边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十多年,老板念着这个情分才把我招进来。我现在的工作表现,不仅是我个人的事,还关乎老伍的信誉。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除非……”
“除非怎么样?”
“得加钱。”讨价还价,我也会,“起码五五开。”
他冷冷地说:“你胃口不小。”
我一笑:“谢谢夸奖。你也不错,这么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我猜,你小金库里的钱远远不止这些租金吧?你要想,那五成给我不仅是替你保这次的密,还保的是以前的所有秘密,划算得很。考虑一下嘛。”
秦嘉守被我捏住了软肋,顿时不说话了,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车子开进了市区。
“靠边停下。”他突然说。
“快到了,差不多十分钟就能到程小姐家的别墅区了。”我说。
“停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早高峰要找个路边能停靠的地方属实不易。
刚把车停好,我就听到秦嘉守说:“你不是伍叔的女儿。”
是个语气肯定的陈述句。
我心里一突,仍然照前几次那样开始车轱辘话:“的确不是,我是他外甥女。他姐姐,也就是我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
“你也不是他的外甥女。”他打断我的话,说,“我原本暂时还不想挑明,但是……”
他望着我,接下去说出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十五年前我就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