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跳舞了?】
我看着越前龙马给我发来的消息,陷入了沉默。和我一起留下来打扫卫生的熊姐见我脸色不太对,拿着扫把就过来关心我,
“奈奈,你脸色很差哦,是不舒服吗?”
我抬起头,一脸虚弱地说:“是的,我得了一种叫当值日生扫地就不舒服的怪病,熊姐,你能救救我吗?比如说帮我扫地....”
熊姐白了我一眼,“快点扫地,不要偷懒。”
然后转过去继续擦黑板,只给我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真是冷酷的女人啊......”
嘴上这样感概着,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复越前龙马时,熊姐的声音传来,“真的不舒服的话,千万不要硬撑。”
我有些诧异地抬头,熊姐还是背对着我在擦黑板,我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点,嬉皮笑脸地打趣道,“我们熊姐真是关心我....安拉安拉,我只是饿了....哟西!要快点搞完卫生,然后放学我们一起去买学校附近的关东煮吧!”
我快速地输入回答——
【我超喜欢不二家的:都说年纪大了骨头硬了,跳舞是一碗青春饭,我老了,懂吗?】
【我超喜欢不二家的:干嘛忽然问我这种问题,你好奇怪哦!】
然后迅速关掉手机屏幕和熊姐一起搞值日,以至于我没看到下一句他的回复:
【越前龙马:你妈今天找上我了。】
大概是有了关东煮的动力,我和熊姐只花了十来分钟便迅速地将值日做完。因为我和熊姐家的方向是一致的,所以两人买了关东煮一边回家一边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在距离家不到百米的分叉口告别,然后各回各家。
我来到玄关处,正准备输入密码进房子,却看见大门的旁边放了一束花和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联想到惠美阿姨时常也会寄东西回来给我,所以我还是抱着花和盒子进了家门。
花是一束漂亮的小洋甘菊,嫩黄色的花芯和纯白的花瓣,盛开得正好,我凑近闻闻,一股清新的香味扑鼻而来。
是因为我之前说很喜欢那盆仙人掌,所以惠美阿姨才买了这束花吗?
可是好奇怪哦,毕竟以前惠美阿姨一般都是寄给我一些具有当地特色的工艺品,几乎不会特意送这种一看就是在花店买的、包装精美的花束给我...
我正奇怪着,忽然瞥见插在花束边缘的一张小卡片,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惠美,今日来拜访时没人在家,我会改天再来拜访哦。】
落款是‘高桥雅子’。
她终究是找到了我们的住址,我其实从越前龙马那里听说她在找我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么一天。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涌现在我心头的却是慌张与恐惧。
我害怕和那个女人再次见面的时刻。
于是怀抱着这种害怕,我立马打开了手机打算跟惠美阿姨说这件事,结果先入目的却是越前龙马的那句话。
【越前龙马:你妈今天找上我了。】
【越前龙马:她跟我说了很多,大概就是想找到你,弥补这些年来对你的亏欠,希望你能继续跳舞...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跳舞的,为什么现在不跳了。】
【越前龙马:不要跟我说什么年纪大骨头硬了这些借口,你心知肚明那不是真正的原因。】
【越前龙马:???】
......
后面他还发了一些问我为什么不回消息的话,我完全没有在意,眼里只有那句“你妈今天找上我了”,一种被好友背叛的感觉迅速占据了我的内心。
我那个时候被慌张和恐惧支配,已经无暇去思考太多,只觉得是越前龙马向那个女人泄露了我的地址因而内心感到非常生气和委屈。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缩在被窝里哭着拨通了仙人掌学长的电话。
“嘟——嘟——”
听着电话里那头传来的声音,我这才如梦初醒,暗暗唾骂自己干嘛找对方,又庆幸他没有接电话,正准备挂掉电话再以不小心按错了为借口打发的时候,电话却抢先一步被接通了。
电话被拨通的瞬间,他那副总是如沐春风的嗓音透过喇叭传来——
他说:“晚上好呀,学妹。”
没有‘喂’也没有问我怎么了或者为什么忽然打给他,而是就像是吃饭喝水睡觉一样自然地向我说,晚上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不知为何忽然泛滥的情绪,隔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回他一句:“....晚、晚上好,学长。”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哭腔,停顿了片刻后才说:“学妹有什么烦心事想对我倾诉吗?如果是学妹的话,我愿意当个完美的垃圾桶哦...把坏的情绪都倒进来的话,会轻松很多吧。”
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太犯规了呀!
我直接破防,哇地一声在电话这头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哇呜呜呜呜呜呜——”
“........”
反倒是他被我的气势给吓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了些我根本听不进去话,最后干脆就是一个放任我大哭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哭累了,理智也逐渐回笼,巨大的羞耻感又朝我压了过来,于是我开口给自己找补,
“学长,我只是、我只是读到了一个让人感到很难过的故事.....所以一时忍不住.....情绪失控而已....让、让学长您见笑了。”
您字都出来了,可见我有多尴尬。
仙人掌学长没有戳破我那拙劣的表演和借口,而是一本正经地附和,“原来是这样呀,那学妹想要跟我分享那个令人感到难过的故事吗?”
大概是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温柔了,让我真的有种想要倾诉的欲望
于是我吸了吸鼻子,然后又用被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才说道,“可是这个故事会有点长,学长你...不介意吗?”
“当然不会。”
和母亲生活的记忆已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有些暗淡不清了。
我的母亲高桥雅子是个优秀的青年舞者,从小就对舞蹈展现出了极高的兴趣和天赋,而我的父亲则是乐团的指挥手,比她要年长十岁。两人是她十六岁那年在一出音乐剧中因缘结识,随后迅速堕入爱河。
同年她和父亲结婚,结婚的第一年被因为怀上了我而休学,而后也是因为照顾我和父亲的原因,草草地完成了学业,就连事业也不得不中断,全身心地投入到对父亲的照顾和对我的培养之中。
可高桥雅子是一个性格强势的女人,这种性格上的强势在婚后逐渐地暴露出来,性格上的不适和生活习惯年龄差距过大的弊端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演越烈,于是乎一见面就争吵成了他们夫妻永恒的旋律。
可以说,我的童年几乎是从不间断地练舞和父母的争吵中度过的。
从我三岁开始,便在母亲的规划下开始跳舞,一开始是舞蹈的基本功,压腿、下叉、踢腿…稍稍有些动作不标准,便会受到母亲严厉的批评和指正,但只要我在比赛中获得了第一,我的母亲就会对我露出骄傲又满意的笑容。
我想,婚姻的不如意和梦想的破灭已经几乎要将这个可怜的女人压垮了,唯有在看到我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时候,这个女人才会露出那样真心实意的笑容。
母亲始终认为我继承了她优秀的基因和天赋,只是年纪小,耐不住性子沉不下心来钻研舞蹈,只要稍加培养,一定可以再现她当年的风采。
据说她六岁的时候,已经在国际级别的幼年组舞蹈大赛中展露头角。
我很想要守护母亲这样的笑容,可我深知自己并非天才,而是愚钝之辈,我所获得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比其他人付出了更多努力和汗水,别人学一个小时能学会的舞步,我便花半天甚至一天....
再努力一点...只要再努力一点,继续站在那个舞台上,母亲就会一直露出那样的笑容...
于是乎,我的手臂大腿常年都是大片大片的淤青,腿上更是一片狼藉。直到有一天,父亲发现了我身上的伤痕,这件事也成了他和母亲离婚的导火索。
离婚闹得非常不体面,曾经的神仙眷侣几乎是在法庭上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大打出手。最后因为母亲拿出的强有力的出轨证据,法庭宣判父亲为过错方,便将我的抚养权给了母亲。
母亲二话不说将我带去了美国。
那年我六岁。
来到美国一年多,我甚至连和人交流的日常英语都说不好,身边也几乎没有朋友,每天除了跳舞再无其他。
有一次,她满怀信心地报名了当地的一个青幼组的舞蹈比赛。
而我却连入围赛都没有打进去。
和父亲失败的婚姻,对我失败的教育以及比赛让她遭受的奇耻大辱使这个本性好强的女人被打击得很深,几乎是到了一蹶不振的地步。
她不再管束着我,而是将自己关在家里,也不出门,看着过去辉煌的影像一日复一日。
她这个样子,反而让我让我陷入了无比不安和愧疚的境地,如果、如果我能聪明一点,再勤奋一点,把舞跳得和母亲一样好,那个女人会不会好过一点呢?
如果我是个能令父母感到骄傲的天才,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分开?
如果没有我的话,母亲是不是就能重新站在舞台?
如果.......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
我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记忆中那个美国小镇常年阴雨连绵,鲜少有那样明媚的天气。
母亲破天荒地打扮好自己,带着我去看了一场非常精彩的芭蕾舞表演。
结束后,她满怀信心地对我说,她要去追求自己丢失很久的梦想,要将自己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我不知道梦想对于她来说到底有几斤几两,也不知道她失去的一切有多宝贵,但我看着母亲久违的笑容和闪闪发亮的眼眸。
我点了点头。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母亲抛下了我。
听完了我的故事,电话那头的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大概是托将一切说出来的福,我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我正准备说些令人轻松的话好让这件事翻篇,仙人掌学长却忽然问道:
“那么、她真的喜欢跳舞吗?”
我想了想,无比认真地回答:“不,我想她大概是非常讨厌跳舞。”
作者有话要说:妹是有点讨好型人格的,小时候大概就是,因为想要讨好自己的父母,所以就算再不喜欢做一件事也会想要努力去做到,以此完成他人对自己的期望,也从来不会勇敢地将自己心里的话说给别人听,害怕自己负面的情绪会麻烦到身边的人而选择忍气吞声,但是会在朋友有困难的时候认真去倾听,尽可能地帮助她人的性格。
呜呜呜呜呜呜我最好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