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没等劳伦佐应答,手一撑翻越护栏,跳到某座凉亭式墓碑顶端,不作停留,纵身下跃。
身后劲风突近,伊芙琳闪身侧让,抬手朝杀意来处连扣数下扳机。
枪声在午夜的死者之城回荡,惊起成群树下躲雨的乌鸦。
劳伦佐踩住近旁墓石起跳,任子弹从下方掠过,借俯冲的势头出腿,直扫伊芙琳持枪的右手腕。
伊芙琳一个侧弓步矮身回避,手|枪划出银色弧线抛到左手,再度朝上方开火。
跌宕雪光割裂暗夜,劳伦佐人在半空,短剑出鞘,随意挥舞格挡开子弹。再一闪,他已经掠到侧边方尖碑式墓石顶端,足尖一蹬飞扑而下。
利刃划出光弧,皎洁如月牙,散发的冰冷杀意又仿佛来自下个季节,只一击,便令属于初夏雨夜的黏稠消散殆尽。
伊芙琳看着剑光迎面袭来,右手探入足边草丛一抓。
哐--!
金属大力相碰,擦出灼热火星,也点亮了彼此的面容。跨越利刃对视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辉,不祥的赤红与凛冽的苍蓝。
“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劳伦佐定睛注视与他的短剑相接的利刃,“单手剑?这就是你的新王牌?”
这么说着,他陡然加压,意图直接凭蛮力将伊芙琳的新武器折断。
单手剑发出嗡嗡鸣响,伊芙琳虎口一震,武器险些脱手。但没事,接得住。圣印大墓地确实抑制了吸血鬼的力量,劳伦佐的行动在她的眼里仿佛被拖慢速播放的胶片,可以看清,可以躲避拆解。此时此地,她终于能够与他正面一战!
她不说话,紧紧握住剑柄,借力手腕一翻,利刃刮擦着对手的武器画了半个弧,仗着单手剑相比短剑的微弱长度优势,剑身摆脱短剑阻隔,朝劳伦佐脖颈横砍。
吸血鬼向后疾纵,踩着墓石几个起落,从斜后方刁钻的角度发起反攻。
伊芙琳稳住双腿,腰腹带动上半身扭转,横剑在前。
当!双剑碰击,几乎立刻分开。
金属碰击声急促,呯呯嗙嗙,越来越快。时不时地,利刃击打出的乐曲会骤然休止数拍,那是角力的沉默。
双方都无心对话,见招拆招,你来我往。
每次砍击,每下劈刺,都是超脱文字束缚,粗暴而明了的质询与回答。
伊芙琳脑海中一片空白,澄净、平静、高度集中。她的视野变得狭隘又空前广阔,能看见的只剩下劳伦佐,他的剑,他蓄力的动作,他将要施展出的剑技,他可能的反击……周围环境也成了仅仅为了战斗而存在的舞台装置。她看不见黑夜,因为那微弱的天光与修道院灯火照彻她需要看见的一切。尖塔,凉亭,矮墙,雕塑,形状各异的墓碑在她眼中是障碍物、是借力的垫脚石、也是丈量彼此位置的道标。
但她又是从所未有地轻松。
除了释放纯粹的破坏欲,她什么都不用想。
像终于挣开蚕茧丝线的蝴蝶,第一次舒展翅膀,随心所欲地引发风暴。
不需要有所保留,因为她的杀意会与另一份同等强烈、更为激烈的毁灭冲动相逢。他会接住她,与她碰撞,试图以他的风暴将她碾碎。
利刃与利刃相缠的舞蹈随时会结束,不止一次,死神冰冷的亲吻与伊芙琳擦身而过,削落发丝,割破衣物与皮肤。劳伦佐也一样。他的礼帽被她从正中砍为两半,瞬息之差,否则落到相同下场的就是他的头颅。他因为单手剑的攻击流血,暗色的血液侵染衬衣前襟,大墓地令他的伤口无法和往常一样即刻开始愈合。
但他笑得只有愈发舒畅愉快。
伊芙琳清楚战线拉长对她不利,即便受到抑制,吸血鬼的体力也胜过人类。但她忍不住想要让这战斗再多延续哪怕只有一秒数秒。
这样愉快、令人着迷的厮杀绝无仅有,却也因此显得分外短暂。
劳伦佐陡然闪身掠到一座雕像的基座上,姿态居高临下,口气却称得上平和友好:“你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伊芙琳深呼吸,她的手痉挛性地颤抖着,全身一抽一抽地酸胀难言,指节内侧被缠在剑柄上的麻布反复磨破,此刻才忽然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如果你是我的同族,凭剑术你能与我打成平手,”劳伦佐微微笑起来,隐约有了往常睥睨傲慢的意味,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姿态,“但可惜,人类的躯体还是太过弱小、太过脆弱了。”
他甚至有闲心过问她的过往:“为了应对我的战斗方式临时学习剑术不可能有这种水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剑术的?”
伊芙琳以余光打量四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与他拉开两排墓碑的距离。
“小时候我的家乡附近发生了一起惨案,于是我父亲坚持送我和弟兄去学习击剑,觉得那样可以防身,”她弯唇,“同龄人没有谁能打败我。”
劳伦佐配合地笑了笑,显然没信:“击剑用的可不是你手里的这种剑。”
“那你就当我天赋异禀好了。”伊芙琳淡淡道。
他刨根问底起来:“那么你为什么之前一直用枪?”
“大多数吸血鬼不需要用剑就能解决。子弹更方便快捷。”
“确实。”劳伦佐居然附和,说着轻盈地落地,穿过墓石之间的空隙,徐缓、明确地朝她走来,有些失控的笑容随每一步加深。
伊芙琳站在原地没有动,身形紧绷。
“我讨厌这里的气味,所以我会把你带到别处享用。”
他甩落银白刃面上沾染的血渍,重新提剑摆出起手的准备态势。
“你主动邀请我,伊芙琳,我真的很高兴。但更多动听的话,可以留到之后再说。”红眸的怪物舔舐下嘴唇,压低上身。
雪光乍现,利剑相击,咣!这次单手剑发出哀鸣般的嗡响。
伊芙琳被剑势震得失去平衡,错步急退,后背重重撞上墓石。
劳伦佐双眼亮得骇人,不假思索地踏近,要挥下决定性的最后一击。
电光火石的刹那,四目相交。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漾开的笑意。
咔嗒。机括拧转开启。
劳伦佐足下石板突然消失,他脚下顿时踏空。
同一时刻,对侧的高大石碑像受牵引的水车叶片,震颤着朝地面倾倒。
这次狩猎真正的陷阱奏效了。伊芙琳与劳伦佐鏖战至今,为的就是他坚信战局已定、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这垂死的猎物身上的这一秒。
嗜血的怪物被神圣的土地封印。
--本该如此。
劳伦佐向伊芙琳伸出手,但他够不到她的身体。于是他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伊芙琳呈防守态势微微向外的剑尖,任由利刃穿透手掌,捏着刃口一拽一拖。
伊芙琳眼前一花,撞进吸血鬼怀里,与他齐齐掉下地洞。
轰--!
石碑覆盖堵死地洞,严丝密缝。
※
地下墓穴,神圣迷宫,有进无出,机关入口。
拟定作战计划那天,朱迪斯展示又销毁的那张字条上写着这几个词组。
伊芙琳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掉进为劳伦佐一人准备的陷阱兼坟场里。她好像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气急败坏过。怒气上头,她也不管还在坠落途中,一个肘击重重捅向吸血鬼胸口。
劳伦佐吃痛闷哼,短剑松脱自掌中掉落,但声音里的笑根本藏不住:“如果不想在落地时摔成许多碎块,我建议你抱紧我。”
伊芙琳勉强维持着一线理性,知道他说得没错。
吸血鬼能从高处跳下依然毫发无伤,没有特殊装备在身的她没有把握。
那么她该做的当然就是把这个该死的家伙当着陆的肉垫。武器碍事,她直接把单手剑抽出来松手任由其坠落。劳伦佐手掌创口撕裂,嘶地抽了口气,好像也动了真怒,张嘴要咬她脖子,却没有松手把她扔下去。
伊芙琳一个上勾拳冲着他下颚去,劳伦佐一偏头咬住了她的拇指关节,尖牙刺破皮肤。她愤力抽手,吸血鬼居然顺势舔走了她指节上的、还有手掌内侧擦伤冒出的血。
猎人和吸血鬼在半空纠缠着姿态诡异地扭打,好几秒过去,重物砸地的巨响传入耳中。地下墓穴真是在了不得的深处。
落地的冲击袭来的那刻,伊芙琳毫不犹豫,抬膝重击,打算抢先把劳伦佐掀翻在地暴揍一顿。劳伦佐同时出手,捉住她小腿猛力一带一甩,想将她翻过去从后锁住喉咙。
双方情绪不佳,近身搏斗的架势逐渐溃塌,扯头发,掐脖子,变质为与醉鬼打架无异的肉搏。
伊芙琳冷静下来时,正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压抑的低咳从身侧传来,她愣了片刻,才确认真的是劳伦佐在咳嗽。
在战斗衣的各种口袋和暗囊中摸了半天,她终于找到了夜光石手电筒。旋开盖子,她照了照四周。矿石亮度不够,只能辨认出这是某条长甬道的起点又或是尽头,正对着一面石墙。朝上方打灯,根本看不到被封死的地面入口。
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伊芙琳将光束对准劳伦佐。
他胸口肉眼可见地起伏着,侧过脸看她,还在笑,但看上去比平时更为苍白,简直就是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她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在演戏诈她,眯起眼睛。
“这地方让我非常不适,”劳伦佐在地面撑了一下才站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回了短剑拿在左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伊芙琳,“但放心,我还有与你在这同归于尽的力气和决心。”
她无言地与他互相逼视,陡然间意识到,这是劳伦佐第一次对她露出高度戒备的神色。足见他现在确实十分虚弱,虚弱到认定她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这地下空间真的克制吸血鬼,劳伦佐的危险性大大降低。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该怎么从有进无出的这地方出去。
思索着,伊芙琳的视线不觉挪回了劳伦佐身上。而他恰好也看向她。
胸口古怪地攒动了一下。伊芙琳没来由地觉得,他们现在在想的肯定是同一件事。
“暂时休战合作吧。”
“我和你不如合作。”
语声重叠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宿敌CP怎么能少了形势所迫携手合作的桥段呢,点击下章就看地下迷宫脱出!
下章入V,0点18点两更共万字奉上,请支持正版噢,这篇正文真的很短求别养肥啦,希望大家可以陪伊芙芙和劳伦佐走到他们的最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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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存了六万稿被这篇激情插队的接档文《无法标记的omega》:
亡国公主安戈涅身为貌美而柔弱的omega, 似乎注定成为alpha们竞相争夺的“战利品”。
然而安戈涅不仅没有被任何人标记,最后还荣登王位。
若问安戈涅的伴侣是谁,四位alpha异口同声回答:“是我。”
叛军指挥官:“我是她的未婚夫。”
太空盗头目:“她在我这最快乐。”
王国原宰相:“我陪伴她时日最久。”
星际军火商:“我与她是共犯。”
安戈涅闻言只是微笑。
她有个秘密:遭遇不测时,时间就会倒流,给她机会改写命运。
多亏那些只有她记得的邂逅与别离,安戈涅知道为了探寻真相,该如何正确使用那四个男人,不论是alpha强大有力的躯体,还是他们的心。
——爱我,迷恋我,对我的信息素成瘾,为我变强,以我之名争斗流血,把一切捧到我面前,而我依然很可能不会爱你。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在意。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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